第18章 悠月、赫連宏
悠月、赫連宏
“你看不見嗎?”阿竹見老妪摸索着朝她走來,步履蹒跚,在上臺階時卻不會摔着,雀鳥站在她的肩膀上不時鳴叫,仿佛在為她指路。
“都是他!是他!那個老不死的東西和那個賤人把我害了,我從此什麽也看不見……”老妪十分憤怒,瘋狂地咆哮着,卻又十分傷心,言語間都是落寞,“可我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我的心不瞎!我感受到你身上法力的靈氣,那是離水境的巫族才有的,可那老東西是怎麽知道你的身份的?”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害死了這麽多人!”阿竹警惕地向後退去。
老妪深吸一口氣,搖頭嘆息道:“也罷也罷,我自己造的孽……女娃娃,你不願說也罷,我自然也能猜到一二,定是你在他面前展現了離水境的法力,那老東西分辨這點的能力還是有的。”
“你,你如果非要這樣想的話,那我也,也不否認。”阿竹沒想到老妪一語中的,吞吞吐吐沒能搪塞過去。
老妪停在了銅鏡前,伸出枯瘦蒼白的手輕輕撫摸着銅鏡的鏡身,像對待一件寶物一般,緩緩對阿竹道:“離水境世代有一個詛咒,被選為逆命師的巫祝能夠擁有離水神女加持的無上法力,但前提卻是必須經歷天劫,還有……”老妪停頓了幾秒,仿佛有什麽東西難以下咽,過了一會繼續說道,“要喝下離水,做到絕情棄愛。”
阿竹靜靜聽着,沒有說話。
“離水境一世只有一個逆命師,如今的族長北堂風便是如此。”
阿竹想起了那個一向作風硬派、不茍言笑的叔叔,對小輩們十分嚴苛,阿竹自己就經常因為宗室的學業備受懲罰,經受游離火的燒灼,即便身體肌膚不會受傷,可內在筋骨和精神卻十分疼痛。如今聽老妪說起逆命師的詛咒後,想到這位叔叔恐怕當年也是經受過多麽刻骨銘心的絕情棄愛之痛,而這一切卻都是為了離水境。心下不免有些酸楚。
“音璇應該跟你提起過‘子夜歌’吧……”
阿竹回過神來,頻頻點頭,卻突然想起老妪雙目失明看不清,忙應聲回答。
“那你應該知道當年的四海八荒的大戰,西陵狼族和虞淵海鲛人魔族聯合攻打神族重華宮,神族損失慘重,天君不敵,差點付出沉重的代價,世人皆知一位離水境逆命師力挽狂瀾,封印了虞淵海的魔君,埋葬了西陵狼族狼王的性命。可卻不知為何神族不敵,竟會敗給虞淵海和西陵……”
“究竟是為何?”
“因為‘子夜歌’。”老妪轉身背對銅鏡,向窗外的積雲潭望去,“當時那位逆命師吹奏了‘子夜歌’,戰場上的魔族士兵和西陵狼族的狂戰士心智大亂,出現幻覺,最後死在幻覺裏……”
“不對呀,阿媽說過,‘子夜歌’是帶來福音的樂曲,讓人忘掉一切痛苦,重獲新生才對。”
“荒謬!音璇在騙你,逆命師一生只能吹奏一次‘子夜歌’,并且在子時吹奏。”老妪愠怒,轉而細想了一下,笑了起來,“不過也對,人都死了,當然是忘掉一切痛苦,重獲新生了。”
“怎麽會這樣……”阿竹不可置信,雙手攥得緊緊的。
“可是吹奏‘子夜歌’對逆命師來說卻是極大的損害,确切來說是消減壽命。再說回那場大戰吧,西陵狼族的狼王為護全族,以身殒命;而鲛人魔族的魔君卻活着,只是被封印?這不是很奇怪嗎?”
“這其中難道有什麽隐情?”
“孺子可教!這是因為……”
話未說完,木屋外傳來馬蹄聲,老妪瘋了似的朝門外跑去。可就在這時,木屋的房梁上突然灑下一張藤蔓制成的大網,結結實實地将老妪纏住,只聽得老妪痛苦地嘶吼着。而就在這時,積雲潭裏跳出無數潛伏的強盜,手持大刀将木屋團團包圍起來。驀地一陣狂風怒號,一頂轎子從空中飛來,穩穩地墜在老妪的面前。随着一聲“月兒,好久不見了”,阿竹可以确定來人正是四十五叔公。
“老不死的,畜生!”老妪瘋狂地掙紮着。
轎簾由兩邊的大漢掀開,露出一張憂傷的面具來。
“我的月兒怎麽頭發都白了,一點都不美了?”故作誇張的關心讓人覺得虛假而惡毒。
老妪強忍疼痛哈哈大笑,稚嫩的童聲顯得陰慘慘的。
“讓我想想,這到底是拜誰所賜!好像是一個連路都走不了的臭老頭子,以後我看你還怎麽花天酒地,怎麽和那賤人白頭到老!”
“找死!”四十五叔公被激怒了,兩雙枯瘦如藤蔓一般的手将黑霧凝成湧動的光團,朝老妪沖擊而去。老妪被擊中後慘叫連連,十分痛苦。
“來啊!來殺死我啊!比起你以前對我的傷害,這點又算得了什麽!來啊!怎麽?你不敢了嗎?畜生!”
“臭婆娘,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看到我這條腿了嗎?還有婠婠!這一切我都會十倍、百倍地加諸于你身上!”四十五叔公面具的表情不斷變化——喜怒哀樂,“來啊,把這又醜又老的婆娘帶回去關進千年寒鐵的地牢,永生永世!另外,外面那五個人全部滅口!一個不留!”
大漢們得到命令,上前來準備抓住老妪,老妪奮力反抗而不得。就在這時,一條長繩飛馳而過,纏住老妪往後拉去,大漢們撲了個空。
“小娃娃,我看你我投緣,所以打算放你一條生路,你可不要自毀前程!救那個醜老太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阿竹捏出火花法術來燒縛住老妪的藤蔓網,卻成效不高。
“你快走吧!別費力氣救我了!這是虞淵海的黑魔藤,燒不死的,只會越纏越緊!你快走吧,趁老不死的還沒有打算殺死你!”
“不!要是阿媽在,她也不會丢下你不管的!離水境的巫祝世代行善,不管多麽困難都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阿竹繼續燒捏法術出來燒灼藤蔓,額頭沁出細密的汗。
“傻姑娘……你不該救我……”
“愚蠢!離水境的人統統都是瘋子!世代行善!好笑!你問問這個醜老太婆都做了什麽?大戰的時候,她狠心吹奏‘子夜歌’殺死西陵狼族的戰士和我虞淵海的士兵,埋葬了狼王,差點也殺死了我,結果呢,是婠婠犧牲了自己,用逆命咒來救我!婠婠是你的親妹妹,她是無辜的!”
“他是?”
“沒錯,他就是當年鲛人魔族的魔君赫連宏,而我就是悠月……”
阿竹不可置信,傳說中的魔君和離水境的救世逆命師居然就是眼前的兩人。
“統統都給我的婠婠陪葬吧!”一團濃稠的黑霧朝阿竹飛來,速度極快,令人眼花缭亂。阿竹忙捏了個隐身訣,奈何黑霧速度太快,來不及閃躲,阿竹被沖擊撞到牆壁上,卻沒有傷及半分。
“這是?這光!你怎麽會有西陵狼族的至寶狼尾!”
“狼尾?”阿竹摸出荷包裏閃閃發光的狼尾,是那夜從假的“三斤二兩”身上扯下來的。
“這是當年西陵狼王保護族人的至寶,能夠保護持有者不受傷害,大戰後便不知所蹤,如今就在眼前,真是天助我也!”
就在這時,葉靈和霍随闖了進來。
“阿竹妹子!”
“阿竹。”
“你們!霍石頭和靈姐姐!你們沒事吧!”
“你放心,我們沒事,還順帶把外面的雜兵都收拾了!”
赫連宏身邊的幾個大漢朝霍随和葉靈沖了過去。
“霍公子,你去幫阿竹,這幾個交給我了!”
葉靈和大漢纏鬥起來,這幾個不似外面的蝦兵蟹将,這幾個招數十分詭異,應該是赫連宏帶在身邊的魔族親兵。霍随沖到阿竹面前來,開始和赫連宏操控的藤蔓打起來,阿竹也順勢捏出火花的法術繼續燒灼老妪身上的藤網。
幾個回合下來,葉靈和霍随十分吃力,一根長棍卻突然從窗外飛了進來。衆人望去,卻是茶寮那個怪書生。只見他行動十分敏捷,攀爬跳躍實在是跟那一身的書生派頭不符,反而跟天下館那夜的男子有幾分相似。怪書生朝那幾個大漢打去,擋在了葉靈的面前。
“你!”
“別再叫我淫賊了!哪有淫賊會英雄救美的!”一個爽朗而又陽光的笑容與他那張鼻青臉腫的面龐也實在不符。卻只見葉靈剛剛彎起來的嘴角馬上露出兇光,作勢要打他。
“喂!你這個女人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什麽跟什麽!小心你後面!”
怪書生這才注意到那幾個大漢朝他攻來,原來葉靈是想要保護他,開心得堆上了笑容。
黑霧似濃煙一般襲來,實力懸殊,霍随不敵,敗下陣來,以劍撐地,大口地喘着氣。赫連宏聚集更大的黑霧,朝着還在捏法術燒灼藤網的阿竹發動猛烈的攻擊。
“不要!”阿竹只聽到從霍随的方向傳來焦急的大喊聲,那聲音沉穩渾厚不再淡漠。
黑霧如洪水猛獸,來勢洶洶,強烈的沖擊震動木屋,盛滿液體的瓶子應聲破碎,震耳欲聾。在這危急的關頭,阿竹的心裏居然有片刻的歡喜,如果這一刻能夠一直停留,該有多好。阿竹微微側過頭去,靜靜地看着霍随的臉,即便嘴角帶血,眉頭緊蹙,還是那麽的好看,和盤庚節那夜救她的時候,一樣好看……
阿竹的嘴角不禁慢慢綻開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