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5

1981-5

陀螺是高晉年回來這幾天給小哥倆做的。

陀螺的材料是槐木——就是長槐花的那個槐木，因為槐木的木質比較緊密，不容易裂開。

用木頭削成圓錐形，錐尖釘入一顆鐵釘——既能讓陀螺高速且持續地旋轉又能保證錐尖不會因為和地面的摩擦而損壞。

至于抽陀螺的鞭子一般是樹皮，構樹皮最佳，可以撕出來很長一條粗細均勻的樹皮，用幾條樹皮紮在一起，在一根又長又直的小木棍上系緊，就可以揮舞起來玩耍了。

不過這個季節構樹皮都變得幹巴巴了，所以高晉年給兄弟倆做的鞭繩是白色的細尼龍繩。

白色細尼龍繩，那種繩子粗細剛好合适，在鞭稍哪裏打個結，抽打一段時間，鞭稍會形成毛筆的那種流蘇，很好看。

而鞭稈部分，就更随意了，只要不是太軟就行。

村裏人用的最多的是竹竿，樹枝很少用。

一來是因為新鮮的樹枝太軟，抽打的時候容易使不上勁，導致鞭子會纏繞在陀螺上。二來呢，幹的樹枝，粗細合适的一般都太脆，強度不夠，一使勁很容易斷。

竹竿就不用擔心，有韌性有強度，而且那個竹竿的結正好可以防止綁着的鞭繩脫落，最重要的是他們落霞村家家戶戶房前屋後都有竹林，很方便取材。

兩個陀螺做好之後毫不意外地得到了小哥倆的喜愛，畢竟在玩具匮乏的年代，一個陀螺足夠成為小孩誘捕器（bushi）了。

村子裏可不是每家的小孩兒都有陀螺的，更別說像是兄弟倆這樣“闊綽”地一人一個了。

不僅如此，為了避免和別人家的區分開來，陸柚還發揮了點兒美術功底，用水彩筆在兩個陀螺分別繪制了圖案——因為家裏就她有一盒十二色的水彩筆——陀螺最上面是彩虹，中間是撲扇着翅膀的小鳥，最下面的是奔跑的小馬。

一旋轉起來小鳥和小馬像是在彩虹下活過來了一樣，簡直超級無敵的拉風。

看着兩個小孩兒因為陀螺飛速旋轉而笑得臉蛋兒紅撲撲的，陸柚覺得自家的小孩兒真的是這麽看怎麽可愛，就連高佑濤前幾天換牙而缺掉的門牙的那個黑洞洞都覺得萌萌噠。

如此出彩的陀螺，自然也少不了村裏其他小孩被吸引過來。

甚至連安斌都看得玩心大起，匆匆忙忙吃完一大碗湯圓荷包蛋之後，仗着自己大人的身份去過了一把瘾。

然而可惜他太菜了，所以被小朋友們噓聲一片後，他臊得很，只能故作不在意地擺出一副“我是個成熟的大人才不和你們計較”的模樣。

陸柚也沒打算取笑他——畢竟高晉年剛做出來的時候他自己也試過，也就比安斌強一點點，着實在抽陀螺這方面沒什麽天賦，就不五十步笑百步了——見小朋友們玩得歡樂，初一又沒有其他事，忍不住就把昨晚上聊到一半的事情又提起了。

不是他工作狂卷心菜，實在是靈感來了擋不住，內心的想法忍不住就要分享出來。

好在其他人也是興頭正濃，就算不用陸柚主動提起，他們也都惦記着呢。

XXX

首先，就是他們昨晚上聊得最多的高雪萍的服裝計劃。

因為相比起陸柚現在正在經營的小飯館和高晉年的運輸，服裝其實是需要“先人一步”才能利潤最大化。

就好比現在別看還在春節期間，大家都穿着厚厚的棉襖，但實際上，有眼光的服裝商已經在準備春季輕薄漂亮的衣裳了。

甚至在陸柚前世生活的那個年代，那些服裝品牌基本上都是提前半年就做好準備——即開春就擺出來了夏裝，剛入夏就在籌備秋冬服飾，夏天尾巴還沒完就在加班加點計劃來年春天的款式……

曾經的高雪萍只是做一個像她師傅那樣做一件衣服能賺個幾塊錢，每天都有衣服可以做的裁縫就滿足了，但是時過境遷，她已經将目光投向了更遠的目标并且為之奮鬥取得了初步的進展。

【雅萍】是陸柚他們集思廣益最終定下來的給高雪萍做的服裝的品牌名。

陸柚的腦子裏倒是有很多時尚又洋氣的名字，但那些名字并不怎麽适合當下的大環境，還是【雅萍】最好，聽起來不會太虛無缥缈又涵蓋了高雪萍的名字，還可以解讀為他們是制作高雅的服飾，以雅致的方式展示優美氣質和個性魅力的品牌。

當然，眼下【雅萍】只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服裝店鋪，說什麽品牌還為時尚早。

不過理想倒是要有的，這樣才能堅定奮鬥的方向嘛！

言歸正傳，為了将雅萍服飾打造成标志性的時尚服裝風向标，有大城市各種時裝雜志畫報做指導，有陸柚這個擁有幾十年服裝變化記憶的人做參考，高雪萍成長得飛快，已經培養出了不錯的敏銳度。

今年除夕之夜就是立春，按照經驗，立春之後還要冷一個多月才會漸漸暖和起來，但是對于愛俏的青年們來說，既然已經立春了，那就該考慮春天的事兒了。

比如……如何能夠最早脫去冬日臃腫又灰撲撲的棉衣棉襖棉褲，穿上屬于春天的美麗又輕盈的衣裳。

高雪萍身為年輕人中的一員，自然也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心思，因此早在年前就備下了春裝的布料和款式，只等年後複工的時候和大家一起将一匹匹布料變成一件件美麗的衣裳。

只不過……

“我們做的那些衣服，每個月都在增加，人手已經不夠了。”

生意太好，也是挺煩惱的。

其實這個問題早就出現了，可惜高雪萍一直沒找到有效的解決方法，因為整個瀾江縣有縫紉機又願意跟着她幹的裁縫就那麽多，就算有人願意去學裁縫，可至少也得一年以上。

如今這變化一天一個樣，她可等不起。

其實也可以借用高晉年的車去羊城鵬城這些地方買現成的服裝然後拉回來賺差價，可這畢竟成本就要拔高許多，而且現階段對于倒賣服裝畢竟還不是政策光明正大允許的。

能做，但做不大。

高雪萍是真心想在服裝這個行業做大做深的，或許年輕人就是野心勃勃吧，她想做屬于自己的服裝。

“之前二哥說羊城那邊有很多的制衣廠，我和斌哥打算去看一趟。”瀾江縣雖然有棉紡織印染廠和缫絲廠，但卻沒有正規的制衣廠。

而市裏的制衣廠是國營的，規模很大，可只生産規定的樣式，不會答應他們這種個體戶商家的小打小鬧——甚至他們對于高雪萍這種自己做衣服賣衣服的服裝小商人很看不起，不屑與之為伍。

這都是安斌親身去接洽問能不能租借一條制衣生産線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得到的結論。

羊城就不一樣了。

作為最先一批響應并實施改革開放的城市之一，那邊不僅有國營的大規模制衣廠，也有受到“春風”吹拂後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的中小型規模的制衣廠。

這中小型規模的制衣廠就沒有那些國營大廠的高高在上，哪怕件數少點也是能接單，但具體接單多少，成本是多少，還是得親自面對面商談才能定下來。

高雪萍覺得自己身為主事人，不能每次都等着二哥、柚子哥還有斌哥在外面奔波忙碌，她只管享受成果，所以這次她主動且态度堅決地表達了自己要出遠門考察和談判的意願。

為了增加成功率，她還拉上了安斌——斌哥可不是個花架子，而且經常在外面跑也會和人打交道，還是個男人，和他一起出門，自己的安全性應該能得到保障。

饒是如此，在說出這個打算的時候，高雪萍也是十分忐忑。

本以為會被哥哥們勸阻，可出乎高雪萍意料的是，陸柚和高晉年聽罷只是對視了一眼，然後點頭同意了。

意外非常意外，但驚喜也非常驚喜。

這其中有能出遠門見見世面的期待，也有對于哥哥們将她當做一個獨立的大人的激動。

不過當高雪萍得知高晉年也要一起之後卻發出了驚訝又忐忑的聲音：“二哥，你沒必要耽誤你的工作的。”

雖然有二哥在她會安心很多，可也不能因此影響二哥的正事。

高晉年：“不影響，我也是順路，賈老板有一批煤要運過去鵬城那邊，到時候我會去找你們。”

高晉年的确是有其他安排，不是為了安慰妹妹故意這麽說。

高雪萍自然能聽出來，于是她覺得沒有那麽大壓力，同時轉念一想到時候還能在羊城和二哥再見，在考察過程中遇到了什麽情況可以找二哥商量拿主意，頓時覺得有了主心骨，更放心了一些。

XXX

大概是“亨利效應”，一旦擁有了自信心，便擁有了無窮的力量，其潛力就會得到充分挖掘，做事也會相當順暢，高雪萍和安斌為了抓緊時間初三就托人買了車票，去了羊城後不久，陸柚就接到高雪萍發回來的電報說已經找了三家有意願的小型服裝廠，接下來就是去商談，如果順利的話，應該能趕到元宵節談妥。

陸柚也為他們高興，不過這份喜悅在元宵節過了還沒有接到高雪萍傳回來的好消息後被打了折扣，陸柚心知高雪萍他們估計是遇到問題了。

這年頭通訊不發達，雖然陸柚知道高雪萍和安斌在羊城落腳的旅館老板的電話號碼，可是他這邊瀾江縣打電話出去并不方便，而且這段時間他們都是早出晚歸的，也抽不出合适的時間。

陸柚能做的只有等待，同時心裏自我安慰想着估摸着時間高晉年應該也快和他們彙合了，有高晉年在一定能解決問題的——陸柚就是這麽盲目樂觀。

當然，事實證明高晉年也沒有辜負陸柚的信任，在一周之後發回來的電報就告訴陸柚制衣廠的事情已經談妥了。

陸柚自然是高興極了，滿心期待他們回來，不過當他迎接回來高晉年他們的時候，卻發現高雪萍的臉上并沒有成功了的喜悅，反而眉宇之中隐藏着焦慮。

陸柚：“啊這……是出了什麽變故嗎？”

面對陸柚，高晉年兄妹倆自然是沒有什麽要隐瞞的，不過兄妹倆的态度不一樣。

高晉年：“只是制衣廠要做出來的衣服比較多而已。”

高晉年的話音未落，高雪萍就脫口而出：“比較多？二哥，那可是五萬件啊！”

陸柚微微睜大了眼睛：“五萬件？”

高晉年偷偷看了一眼陸柚的臉色，見他只是驚訝沒有其他的負面情緒，心下稍安，這才開口熟練地安撫焦慮的妹妹：“如果不是五萬件，人家也不會給你做啊。”

其實這話高晉年已經不止說過一次了，但高雪萍的內心隐憂并不會因為這句話就完全撫平，她咬着嘴唇小小聲辯解道：“只是……明明三萬件也是可以……”

高晉年：“是，不僅有願意做三萬件的制衣廠，就是一萬件的也有，但是他們的報價算下來的單價太高了，尤其是那一萬件的，也就比直接拿襯衣便宜個一兩角，算差價好像乘以一萬也是一兩千，可是你還得算是時間和運費人工這些……扣除之後來回倒騰就賺個幾百塊，還不如你們裁縫自己做呢。五萬件的那家雖然給出去的錢多，可是算下來單價是最少的，多也就比三萬件那家多六百多塊，這六百多塊的差價可以變成兩萬件可以賣錢的新衣裳，回報的利潤可比六百塊多多了。”

小白菜的種子撒了下去，今天是第四天，已經看到了冒出來的小小綠芽了，這個季節正是種豌豆颠、小白菜、雞毛菜的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