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18

1981-18

關于是否要放棄棉紡織印染廠的工作……

其實安斌有類似的念頭不是一兩回了,時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尤其是近段時間,這樣的想法愈發強烈。

安斌能夠感覺到,這一年來頻繁請假已經引起了廠子裏不少人的不滿了。

去年他的确是幫廠子賣出了幾批布料,但今年,随着高雪萍這邊對布料的需求增加,他做不了主那麽多份量,于是他便讓高雪萍便直接找廠子裏專門負責銷售布料的部門,還陰差陽錯地和安父結識了。

但也因為如此,安斌便不用去銷售布料了——他還得忙着銷售雅萍服飾的服裝呢——可是這對于棉紡織印染廠沒什麽好處呀!

不僅如此,因為安斌隔三差五的請假,哪怕他在其他時間加班加點做完了自己的工作,但在同部門的同事和上司眼裏,不每天規規矩矩點卯就是工作不飽和——偏偏還拿着一樣的工資,這可不得讓人心生不滿了嘛!

而安斌本來就年輕氣盛,比起中規中矩地上班,上頭吩咐做什麽就做什麽,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喝茶、看報、無所事事(bushi)然後拿點死工資,這種做得越多獲得越多并且還能增長見聞開拓眼界的工作他更有興趣。

之前安斌就和高雪萍透露過一點,他原本還以為能夠得到高雪萍的感動和支持呢,結果只是剛顯露一點就被高雪萍嚴肅着搖頭拒絕,并再三勸告他千萬別這麽做。

別看高雪萍現在過得很充實很快樂,那也是因為她吃不上郭嘉的鐵飯碗才走上這條路的,如果讓她有機會端上鐵飯碗,她……

她可能還是會選擇做衣服。

話雖如此……可是斌哥不一樣啊,他本來就是國家體制內的,只要他沒有犯什麽大錯,這輩子都是衣食無憂——至少在當下大衆看來,國家的“鐵飯碗”可是能吃一輩子的。

更何況他年前才升職加薪了,還有個當廠長的爸爸……

雖然高雪萍并不覺得安斌一定會“子承父業”當上廠長,可家裏都是廠子裏的,父親又是高位,用頭發絲想都知道斌哥未來前途光明。

現如今他幫忙雅萍服飾是多賺一份錢,可他如果丢下鐵飯碗去做一個商人賣衣服,只賺這份錢,高雪萍覺得太可惜這份體制內工作了。

事實上高雪萍這樣的思想別說是在八十年代了,哪怕放到四五十年後,依然是相當多國人的想法,甚至網上還流行上了[宇宙的盡頭是編制,編制的盡頭是公務員]的言論。

那個時候各行各業發展得如火如荼尚且如此,更何況在這改革開放初期。

是,做生意是可能賺錢,但賠了的也比比皆是,風險太大。

像是高雪萍和陸柚他們這樣并沒有遇到多少坎坷就賺到錢并且越賺越多生意越做越有起色的還是少數。

更多的還是賺了點小錢,也就比每個月拿點死工資強一點點,更多的則是看到別個已經做得風生水起的時候才去湊熱鬧。

可惜後世網絡上流傳着一個說法“當一個行業大家都知道賺錢的時候,其實就是這個行業走下坡路的時候”,雖然不一定完全正确,但這個時候擠進來的,大部分都賺不到什麽錢,甚至還會賠錢。

賺到錢的人不會大聲嚷嚷自己賺到錢了,但是賠錢的卻會。

所以在當下大衆的認知裏,做生意的風險太大了,說出去也沒有在廠子裏有個正式工作好聽又文檔,所以鐵飯碗的吸引力還是當下最強的。

XXX

所以這次安斌來找陸柚和高晉年合計合計,除了問問他們的意見——高晉年本來就是他們一夥人中最有遠見最有規劃的人,而今不知不覺中陸柚說話的分量也成為了僅次于高晉年的存在——外,也想着如果他們也贊成自己出來幹的話,那麽高雪萍那裏就得麻煩這兩位兄長幫忙勸說一下了。

老實說,高晉年不是很想出主意。

雖然他是想得深看得遠,但囿于時代的限制,當下正式員工鐵飯碗是要比做生意更加穩當。

除此以外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和安斌的關系再好,畢竟也是兩家人,若是幹得好了,當然皆大歡喜,若是幹得不好,萬一安斌或者安斌的家裏人埋怨上自己,這可不太好。

畢竟安斌和章思滿不一樣,他可是有編制的正式工,并且還不是普通小基層了。

而章思滿他只是個臨時工,并且還在跟着他們幹之前被領導穿小鞋把臨時工的工作都給擠兌掉了,無論如何,不會比跟着他們幹更糟糕。

但好兄弟都求上門了,高晉年也不會當個鋸嘴葫蘆,所以也盡心盡力地分析利弊——然後丢給安斌自己做決定。

安斌又不是沒主見的人,相反,他就是相當有主見,所以他所謂的求主意,更多的是想要拉攏更多認同者。

陸柚在高晉年說話的時候一直沒有開腔,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等到兩人酒酣耳熱之際,他才慢吞吞地問:“斌子,你們廠子,可以停薪留職嗎?”

XXX

安斌其實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此時聽到陸柚的問話,慢了半拍才睜着有些迷茫的眼睛喃喃:“什麽[聽信六只]?”

陸柚眨了一下眼睛,有些不确定了。

他之所以提出[停薪留職]這個概念,是因為在他小的時候,這種情況相當的普遍,好多在廠子裏的正式員工還有在學校裏教書的老師這些都會“下海”經商,但若是他們做生意不順,還能夠再轉回原本的編制繼續上班,這種就是“停薪留職”。

後來他長大了些,那個時候流行各種名人的人物傳記,不僅包括古代的,也包括近代的、當代的。

那些名人傳記在記錄他們人生轉折點時,都會描寫得相當的曲折并富有感染力。

比如他現在都還記得香江首富從內地逃難過去後如何在寄人籬下的情況下掙得第一桶金,如何在別人都還在老老實實給別人打零工的時候瞅準某個并不被看好的行業從無到有;還有某股神,在別人都還在玩泥巴玩沙土的時候,他感興趣的是用家裏的果汁賣給路人賺錢,然後用這些錢去故事裏賺得第一桶金……

總之,因為是給青少年讀的名人傳記,所以都偏向于偉光正的描寫,陸柚也就記得了他們國內的一些富豪有不少都是在八、九十年代嶄露頭角。

而這其中相當一部分人,都是原本有一份穩定的“鐵飯碗”工作,但因為有遠見,敢于冒險,同時當時郭嘉處于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轉型的時期,為了平穩過度,出臺了允許在辭職下海時保留原崗位,只停薪水,随時可以“上岸”,重新端起“鐵飯碗”的相關政策。

于是這一政策甚至一度成為既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又想下海“博一搏”者較為保險的選擇。那些手裏端着摔不破的“鐵飯碗”的企事業單位正式職工、黨政機關工作人員在內的一群人在這個計劃與市場仍處于交彙期時趁機“下海”,成就了一個又一個富豪。

只不過陸柚不太清楚這個政策現在推出來了沒有,如果可以這樣操作的話,當然是最好的了。

“你不如回去問問你們廠子裏有沒有保留你的崗位只是不發薪水的操作呢?”話雖如此,其實陸柚還是更偏向于出來幹。

在“夢境”裏安斌最後是成為了縣棉紡印染廠的廠長(只不過因為安斌不是主角,所以陸柚也不清楚他這是靠安父的關系[繼承]來的,還是靠自己的本事上去的),可是沒多久就因為和安勝因為争奪孟嬌的原因落得雙腿殘疾。

後來雖然沒有具體說什麽,但陸柚記得“夢境”裏最後坐穩廠長位置的是安勝。

然後後面安勝似乎是帶着縣棉紡印染廠在公改私的浪潮裏抓住了機遇,将國有的縣棉紡印染廠變成了他私有的,後面再一步步發展壯大,成為遠近聞名的實業家。

國企公改私是不可抗拒的改革浪潮,像是縣棉紡印染廠這樣,雖然改頭換面但是最後還保留了下來的只是少數,陸柚記得更大多少廠房就直接解散廢棄了,有些直接變成了雜草叢生的破屋,有些則是被推土機直接推片改建別的建築物,還有些相對比較幸運點的,廠址是保留了,但廠房卻被改建,變成各式各樣的藝術家和文化創意愛好者的聚集打卡地。

所以陸柚覺得,除非安斌後面能掌控了縣棉紡印染廠,不然的話,其實他停薪留職或者說直接離職差別并不是很大。

因為陸柚相信,按照安斌和安勝之間的水火不容的關系,一旦安勝比安斌所處的位置高,那麽他一定會用手段讓安斌幹不下去。

不過這些都不能給安斌說,畢竟太玄乎了,而且他也不好解釋未來之事。

陸柚挑挑揀揀給安斌說了,而安斌聽完陸柚的話眼睛一亮:“我回去問問看。”

安斌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第二天難得去廠子裏上完了一天班,然後等下班後人少的時候就提着點小禮物去領導家裏去問[停薪留職]的事——當然,根據[慣例],他沒有一來就直白地詢問,而是先和對方扯七扯八,最後才把來意透露出來。

對方心有所悟,聞言道:“我年初好像是聽說過,但似乎僅局限于科研人員及因私出國者……”他說到這裏從老花鏡後看着安斌,沒有說出來的意思是[你瞧着這兩者的情況都不符合呀]。

安斌差不多看也算是在縣棉紡印染廠長大的,這些一個蘿蔔一個坑兒的老領導們他不說個個關系好,但都比其他員工要熟悉。

所以他半點兒不惱,反而笑嘻嘻道:“哎呀,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而且您都說了是年初的事兒了,這會兒過了這麽久,肯定早就有新的變化了——咱們這兩三年的變化不說是日新月異吧但也算是日異月更嘛!”

領導沉吟了一下:“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這種事,你如果去問你爸,能更直接點。”

對方試探性地提點。

安斌道:“您也知道我們家現在發生了那麽多事,然後我和我爸一直說不了兩句就要吵吵起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最新政策,并不是真的要付諸于行動,但在我爸那裏,他肯定會誤會,到時候說不定什麽準确信息都得不到不說,反而又吵一架就不好了。更重要的是,我爸雖然是廠長,但我的領導是您啊,我在廠子裏是您帶領着才一步步成長的,說句真心話,您在工作中對我的幫助可比我爸多多了,如今有困惑了,肯定第一時間來找您給我指點迷津啊!”

這話說得聽的人跟喝了麥乳精一樣舒坦,原本因為安斌想打聽停薪留職而産生的一些想法也消散了:“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去确認确認最新情況。”

安斌抿了抿嘴,想到廠子裏信息傳遞的效率,下意識想要催促,但是話到嘴邊了又咽了下去:“行,那就麻煩您費心了。”

安斌本來以為至少要等好幾天,誰知道第二天下午他就得到消息了,只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聯系他的不是他的直系領導,而是他家老頭子。

對方直接就劈頭蓋臉來了一句:“兒豁,你未必真的像是別人說的那樣,有二心了?”

安斌一懵,随即眉頭一皺,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加班了才趕出來~晚安各位老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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