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哎眠哥,今晚上我家來吃飯!”衛清單手背着書包,斜着身子大咧咧地站在陳與眠課桌前,沖他揚了揚下巴,“上次說好的,還記得不?”

周六下午第四節課結束,教室裏亂糟糟一片。

宿海實驗一中的學生一周裏唯一不用上晚自習的一天就是周六,因此這節地理課結束,各科課代表們都争分奪秒地在黑板上謄抄老師布置的作業,布置完好早點兒放學。

陳與眠坐在座位上,不慌不忙地往記事本上抄作業,倒是一點兒沒有急着下課的架勢,聞言頓了頓筆尖,剛想拒絕,腦海裏閃過那個破爛系統上次的警告,只得點了點頭。

“快點兒的啊眠哥,什麽作業用得着我們眠哥親自抄啊,我都拍了照了,走吧!”衛清毫不見外地将陳與眠桌面上零落的幾支筆收拾進筆盒,邊催促道。

“拍照看不清楚。”江楓斜着眼瞥了衛清。

“嗨說什麽呢?我這手機,新買的!***萬像素,**攝像頭,這會看不清楚?”衛清得意洋洋地揮舞了幾下手裏捏着的某大牌最新款手機,沖江楓“哼”了一聲,臉上流露出一種“這你就不懂了吧”的神情,“哎來來來楓哥,給你看看我拍的照片!”

江楓:“一整個相冊一萬多張照片,除了作業搜題就是你的自拍,要不就是各角度全方位展示食堂千年不變的菜色,***萬像素,有必要嗎?”

衛清:“......”

陳與眠:“......我抄完了,走吧。”

衛清家住得離學校不遠,平常打車不過十分鐘的路程。不過放學這個點兒正好遇上晚高峰,校門口的路堵得水洩不通。

在車上的時候陳與眠拿着手機給張婉發了消息,張婉倒是迅速回複了“好的”。但沒一會兒,又陸陸續續地發過來幾條消息。

張婉:[和哪幾個同學吃飯啊?]

張婉:[幾點回來,媽去接你?]

張婉:[你同學家住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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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與眠摁滅手機屏,擡頭望向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奔流四散,路的盡頭是盛夏的晚霞,暈染出成片煙紫與姜黃交織的雲彩。

衛清和司機師傅相見恨晚,相談甚歡,聒噪得如同夏天滿街銀杏樹上的蟬鳴。

“你家住幾樓?”陳與眠冷不防開口,突然打斷衛清和司機關于人口老齡化和糧食進出口問題的深入探讨。

“啊?”衛清從副駕駛的位置上探出頭來,摸了摸發茬,愣愣道,“三......三樓,咋了?”

“沒事。”陳與眠點頭,繼續望着窗外的人流街景出神。

車裏的冷氣開得很足,同坐在後排的江楓順着他同桌的目光向車外看去,老舊爬滿青苔的居民樓下開了一家冷飲店,玻璃門上歪歪斜斜印着“內有空調”四個紅字,背着花花綠綠書包的小學生圍擁在櫃臺前,頭上扣着小黃帽,像是躁動的蜂群。

江楓收回視線,順着旁邊人的肩膀,手臂,向下輕飄飄地落在陳與眠的手上。

他的這位同桌,頂着這樣的日頭,甚至在走出教室前還套上了長袖的校服外套。

本就清白瘦削的一雙手,此刻用力緊握着手機,更顯出一種嶙峋的骼骨分明;穿過車窗打進來的昏黃的日暮夕陽光,卻又柔柔和和地、圓潤地包裹住他突出的指節。

“在緊張什麽?”江楓問。

“啊......”陳與眠猝然收回視線。

“緊張什麽?”

陳與眠搖頭:“沒有的。”

江楓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三個人愣是在路上堵了有半小時,年代久遠的出租車才哼哧哼哧、走走停停地開到了目的地。

“嗨,我家這小區有點兒年頭了,你們一會兒還得爬個樓梯,”衛清在二人前面浪浪蕩蕩地走着,邊走邊随手掐了片葉、随腳踢了棵草,回頭沖兩人招手,“走快點兒的啊你哥倆!我媽做的小炒肉,那可真是一絕!快點兒快點兒!”

五分鐘後。

“......媽!你在家嗎媽!開門啊媽!”衛清撲在門上,驚天動地地捶着家門,“媽!”

江楓:“......”

陳與眠:“......”

“我媽......我媽可能去門口超市買飲料去了!”衛清振奮精神,掏出手機,邊撥號邊熱情地問,“你倆想喝什麽?雪碧?還是可樂?我打電話跟我媽說!”

電話倒是迅速接通了。

“喂兒子......”

“媽!你在哪兒呢!你怎麽不在家呢!”

“哦我在你宋姨這兒......三缺一......二筒!哎哎哎,碰碰碰!”

“......”

“忘了跟你說了,你晚上自個兒吃點兒,你那兒還有錢嗎......”

“......”衛清絕望地放下手機,看向默默站在他身後乖巧地等待蹭飯的兩位哥,艱澀開口道,“出了點兒意外......我媽好像忘了你倆今天來我家吃飯這事兒了......”

江楓:“看出來了。”

陳與眠點頭:“看出來了。”

衛清:“......要不,下館子?我請客我請客!”

江楓:“去我家吃吧。”

江楓的話一出口,衛清像是看到了什麽新奇物種似的驚詫道:“呦呵,你爸媽在家?他倆不環游世界去了嗎?”

“嗯,”江楓利落地轉身下樓,“現在應該在科羅拉多州看峽谷。”

衛清快步跟着江楓下樓,還不忘回頭招呼陳與眠跟上:“哎那你家不也沒飯吃!”

“我做。”江楓說。

衛清一個趔趄險些從樓梯上翻滾下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扶手,幹瞪着倆大眼珠子:“你會做飯???”

“......不行嗎?”

衛清:“認識你十幾年了,你現在跟我說你會做飯??”

“......你也沒問過。”

“江楓!那我以前在你家挨的那些餓、吃的那些高油高鹽的外賣以及垃圾食品算什麽!?你會做飯你不做!啊?算什麽?!”

“......算你胃口好?”

“江楓!!!”

聲嘶力竭的怒號聲回蕩在狹窄的樓道裏,經久不衰,餘音繞梁。

......

三人打車去江楓家的路上,江楓看到他的那位同桌再次處于一種緊張而游離的狀态中。

江楓問:“緊張什麽?”

“......沒有。”

江楓狀似無意道:“我家住十三樓。”

他的那位同桌握住手機的力道明顯大了幾分,緊抿着唇,點點頭。

“不對,不是十三樓,是三樓。”江楓說。

“......”

陳與眠花了好幾秒,才聽出江楓話裏的揶揄意味。

他轉頭去看他,而他有意無意地偏過臉去,望向另一邊的窗外街景。

出租車平穩向前行駛,從城東開向城西,二十來分鐘的車程,橫跨了這個十八線小縣城。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小區安保森嚴,并不允許外來車輛駛入。

三人折騰了這麽一番,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但夏天的日頭總是格外的長,昏黃的半個太陽仍然掙紮着挂在天際線,陳與眠跨出車門,夏日傍晚的悶熱感像厚重的棉被兜頭兜腦地蒙了他一身。

他眯着眼睛,迎着冗長的夕陽光線,擡起頭,看見小區門口拔地而起的仿歐式石拱門上方,高懸的四個鎏金大字——**庭院。

“怎麽樣?氣派吧?”

三人明明是去江楓家裏,看着衛清奮勇當前、小步快跑的架勢,他倒像是帶路的主人。

“這可就是楓哥家的那麽一丢丢......哎一丢丢家底!”衛清誇張地比了個手勢,眉飛色舞地在前頭帶路。

“......閉嘴。”江楓說。

“哎到了到了,這幢就是了!哎眠哥,你磨磨唧唧的磨蹭什麽呢!”衛清招呼道。

陳與眠:“......沒事。”

三樓......還是十三樓?

陳與眠擡頭望了眼望不到頭的高樓,回想出租車上江楓語義不明的玩笑。

他這麽想着,腳步緩慢但不停滞地跟上,緊抿的唇線和包裹在寬大的藍白校服外套下略向僵硬的肢體動作,不像是來朋友家作客的,倒像是......來服刑的。

十九樓。

電梯停留在十九樓,長時間地沒了動靜。

陳與眠懸着的心緩緩沉下去。

“草草草!十九樓幹什麽呢!電梯是他家開的嗎!”衛清也被外頭的暑氣折磨得夠嗆,揮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暴躁地連按着“向下”的按鈕,他扭頭看了眼另一邊的電梯,“哎!那邊的電梯空着嗎?乘那邊的!”

“......啊......”陳與眠緊緊握着手機,聽見心髒停跳了半拍。

“走樓梯吧。”江楓說着,已經推開了旁邊安全通道虛掩着的門。

陳與眠幾乎是踩着江楓的後腳跟兒,跟着進了樓梯間。

“哎哎哎,這邊的電梯空着呢!哎不是,你倆一個兩個走那麽快幹什麽!”衛清在後邊上蹿下跳地嚷嚷了幾聲,只好妥協地跟着二人爬樓梯。

陳與眠跟在江楓身後,聽見前面的人說:“同桌,我家住三樓。”

彼時他正低着頭,數着腳底下的臺階,順着樓梯一步一步地向上爬,聽見前面的人的聲音,下意識擡頭,微微有些茫然地看他。

江楓沖他輕笑一聲,居高臨下道:“所以不用緊張,可以常來。”

衛清跟在二人身後,頂着40攝氏度的高溫爬了幾步樓梯,累得直喘,搭腔道:“腸?什麽腸?我愛吃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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