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四人吃過飯回到教室,晚自習還沒開始。

陳與眠走在江楓前面,穿過江楓的座位準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時,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

吧嗒。

有什麽東西從江楓的桌膛裏掉落在地。

“抱歉。”陳與眠沒看清是什麽,彎腰去撿,才發現是一小盒蛋糕。

他從地上撿起來,這一角蛋糕因為包裝得嚴實,倒是沒摔壞。

“......抱歉,”陳與眠将蛋糕擱在江楓桌上,“在地上摔了一下......明天我給你重新買一個行嗎?”

衛清看見了,說:“你什麽時候喜歡吃蛋糕了?你不是不喜歡吃甜食嗎?”

江楓:“不是我買的。”

衛清:“?”他腦筋一轉,反應過來,“啧啧”兩聲:“噢我懂了!是哪個女生趁你去吃飯放你課桌裏的是吧?”

江楓面無表情地伸手拿起蛋糕,轉身就要往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走。

衛清急了,一把搶過:“哎哎哎!人女孩子的心意,你怎麽要扔啊?”

江楓冷淡道:“不是高三(1)班的學生,随意進出(1)班的教室,沒經過本人同意,往別人的抽屜裏塞東西。我不覺得這是什麽好的行為。”

衛清:“得!您說的有理!說不過你!”

他端起蛋糕盒,端詳了一番,“巧克力熔岩蛋糕,還挺高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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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又轉向陳與眠:“看着不錯吧?”

陳與眠:“我不吃巧克力。”

江楓聞言看了他一眼,順口接到:“蔥姜蒜都不吃,魚也不吃,海鮮也不吃。”

陳與眠:“......”

江楓接過衛清手裏的蛋糕,走到教室後方,利落地扔進了角落裏的垃圾桶,坐回座位,“還有什麽不吃的?”

陳與眠:“......”

陳與眠還想争辯兩句,話還沒出口,又想到了好幾樣自己不吃的東西,只好默默将話咽回了肚子。

晚自習開始前,班主任老闫又宣布了一個噩耗:“從下周起,每天周四晚上的兩節晚自習,全部從自習改成上數學培優課。”

他話音剛落,班級裏已經哭天搶地的一片哀嚎聲。

老闫拍着桌子不滿道:“靜一靜靜一靜!像什麽樣子你們......那別的班的學生,想上這個課都沒機會上呢!你們還不知道珍惜......都加把勁,高三了,有些人的數學,別總是差口氣知道吧?努點力,把這口氣提上來......”

高三(1)班的學生們只好低下頭不再言語,畢竟老闫口中“數學差一口氣”的學生,高三(1)班中比比皆是。

好在這數學培優課是從下周四的晚自習開始,過一天算一天就是了。陳與眠嘆口氣,埋頭繼續算手頭上的一道函數大題。

不過有一件事,他倒是有點兒摸不着頭腦——系統說完成請江楓吃飯的任務後,可以開啓新功能。

陳與眠将助聽器摘下又戴上,始終沒能找到所謂的新功能。

......

就這麽起早貪黑地又學了幾天,總算又到了周六,可以稍稍緩口氣了。

周六下午的課上完,施興晨如約叫上幾人一道過生日。

四個人就近挑了學校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館,衛清在學校門口的蛋糕店定了生日蛋糕。

“生日快樂!”

四個人齊齊舉杯。衛清将杯裏的橙汁一飲而盡,作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一杯橙汁愣是喝出了不醉不歸的氣勢。

“生日快樂同桌!”衛清從書包裏掏出了包裝好的禮物,“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所以看着買的!”

施興晨笑着道謝接過,揭開禮物盒,裏面躺着一副某品牌最新款的耳機。

衛清邊往杯子裏倒飲料邊饒有興趣地湊過去問:“楓哥,你的禮物呢?”

江楓擡了擡眼看向施興晨:“剛剛加你為好友了,通過一下?”

施興晨“哦”了兩聲,掏出手機同意了江楓的好友申請。

緊接着,響起了清脆的手機提示音。

江楓:“不知道你喜歡什麽,給你發了紅包。生日快樂施同學。”

陳與眠:“......”

施興晨:“......”

施興晨拿着手機,有些為難地看向陳與眠,正猶豫着收還是不收,衛清已經樂地直跳腳:“哎我就知道!!你能不能走點兒心!”

衛清毫不客氣地踢了一腳江楓屁股底下的凳子:“去年我生日你也發紅包!你跟我熟,發紅包就算了!別人生日你還發紅包!”

江楓眼皮子都懶得擡:“總比我生日的時候你送我的禮物要強。”

衛清:“啊我送你的泡腳盆不好用嗎?!多實用啊!還帶按摩功能的!”

江楓:“我不介意你下次直接折合成現金給我。”

衛清忿忿不平地又幹了一大杯橙汁:“呸呸呸!”

話說到這兒,施興晨也從善如流地收下紅包:“謝謝。一起切蛋糕吧!”

蛋糕買得匆忙,衛清就挑了一個店裏現成的款式,看上去像是為七八歲的小女孩過生日的風格,鑲了兩圈粉紅色奶油裱花,嵌滿了粉色草莓巧克力,蛋糕正中央還插着一個小熊巧克力。

施興晨打開紙盒取出蛋糕,江楓肉眼可見地皺了皺眉,“他不吃巧克力。”

陳與眠都還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啊”了一聲,才意識到江楓說的是他。

他剛想要解釋,施興晨先開口道:“哦你說小眠啊,他不吃原味的巧克力,但是愛吃草莓味的。”

陳與眠點點頭。

施興晨将切好的第一碟蛋糕遞給陳與眠,又補充道:“我記得抹茶味的你也喜歡。”

陳與眠仍然點點頭。

江楓輕笑了一聲,狹長的眼尾便流露出一點似有似無的揶揄,看向陳與眠說:“我記住了。”

——他們在二樓的包間裏吃飯,包間的窗簾大開着,陳與眠正對着窗戶落座,看見窗外視野開闊,傍晚時分的雲霞肆意揮灑,将整片天潑成斑斓。

那一點絢爛的霞光和金色的黃昏從窗外直直地打進來,在這個窄小的、四四方方的包廂裏,塑造出一種空間和時間的深邃感。

日落的光也照在江楓臉上,像質地純淨的蜂蜜一般,在他的鼻梁、下颚處流動;空調吹出的冷風掃過他的臉,黑鴉鴉的睫毛便微微顫動,連帶着那光影綽綽。

陳與眠看着江楓的臉,暗自感慨,他的這位同桌,長得真好。

陳與眠心裏這樣想着,開口便是:“你不如多花時間記一記中國近代史大事年表。”

江楓:“......”

衛清見二人鬥嘴,也不甘示弱地插了兩句,包間裏都洋溢着屬于少年人的無憂無慮的歡樂氣氛。

陳與眠的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

他點開屏幕看了眼——張婉的來電。

他按下拒接鍵,點開微信,給張婉發消息——雖然今天下午第一節課下課的時候,他就已經發消息跟張婉說了今晚不回家吃飯的事兒。

陳與眠邊笑着接了句衛清的話茬,便飛快地打着字:[我在和同學吃飯,今天施興晨生日,陪他過個生日。]

張婉:[可以]

張婉:[但是晚上必須回家,不能跟上次一樣。]

陳與眠:[嗯。]

張婉:[幾點回來]

張婉:[在哪兒吃飯,我等等去接你]

張婉:[除了施興晨還有誰]

陳與眠看着這一連串的消息,一時不知道應該先回哪一條,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靜默了三兩秒,索性按下了鎖屏鍵,不再看消息。

過了會兒他再打開手機,見張婉并沒有追問更多,這才舒了口氣。

沒成想,飯吃到一半,張婉女士又是一個接一個的電話打過來。

陳與眠挂了兩個,再次打開微信跟她解釋:[媽,我吃飯呢]

張婉卻始終只有一句話:[接電話]

陳與眠想了想,怕張婉女士真有什麽急事,便拿着手機走出包間,走到廁所接電話:“喂媽。”

張婉那邊竟是帶着哭腔:“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陳與眠聽見張婉這樣的聲音,心跳漏了一拍,扶着洗手臺将這兩天的事兒捋了一遍,沒想起來什麽,才問:“什麽?”

“我剛跟你班主任交流,他說你之前跟你那個同桌上晚自習開小差,被巡查老師抓到了是吧?”

“......”

小飯店裏的廁所,充斥着濃烈的檀香味道,洗手臺面上潑灑的水,滴滴答答地滴落地面。陳與眠覺得很不舒服,他打開水龍頭,将手掌連同手腕伸到水龍頭下,最大限度地承接流水的沖刷。

“你們班主任還說你,态度很不好是吧?”

“......”陳與眠沉默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始終保持着一個靜止的姿勢,所以他看着那源源不斷流出的水也像靜止了一般。

“你還有心思吃飯?為什麽不說話?”

陳與眠“嗯”了一聲,說:“我在聽。”

張婉話語裏哭腔更甚:“我每天在學校跟家裏兩頭跑,為什麽啊小眠?不就是想着,你學習辛苦,想多做點好吃的給你嗎?怕你營養跟不上,怕你辛苦,怕你累.....擔心這擔心那,結果你在幹什麽呢?啊小眠?上課跟你同桌玩游戲是吧?頂撞老師是吧?你高三了,不好好學習,你想幹什麽啊?”

“......”

陳與眠很想反駁。他想說我不需要你每天頂着大太陽回來給我做飯,不用每天殚精竭慮地在你并不擅長的廚藝上下功夫,也不用勞心勞力地整天關心我的學習或生活,不用每天看那些“如何提高數學成績”的推送,不用犧牲你的娛樂時間和生活質量來為我創造便利——這些都不用的。

在學校食堂吃飯也很好;住在原來的老房子裏也不錯,每天早上早起十五分鐘而已,并沒有必要租到學校對面的這間公寓裏來;考Z大也不錯,拼死拼活争清北的名頭對于他來說,或許沒有那麽重要;以及,他的新同桌江楓,也很不錯。

有時候陳與眠也會想,他好像活得不像一個單獨的個體——因為張婉把她的生活,也加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說張婉的生活是一個圈的話,他就是那個圓心;她的一切生活,都似乎圍繞他展開。

甚至于好像張婉生活的全部,就是為他的學習創造便利;正因為如此,似乎順理成章的,既然他接受了張婉為了自己的學習作出的巨大犧牲,那他的首要任務甚至于唯一任務,就應該是學習,并且考進最高學府。

他很想說這些——但是他沒有,他沒有資格說——頂着烈日趕回來做飯的不是他,總是被鍋沿燙傷的不是他,洗衣拖地、打掃衛生的也不是他。

他接受着張婉對于他的付出,他是那個既得利益者,那就沒有資格再開口——即使他并不需要這樣沉重的付出。

“......早點回來,吃好飯就回來,不要跟上次一樣......”張婉說。

陳與眠很低地“嗯”了一聲。

張婉挂斷了電話。

陳與眠垂着手站在鏡子前,清水順着手往下滴。

他看着鏡子中的少年,穿着一身藍白相間的寬大校服,身材清瘦,面容清秀,只是眼眶下顯着肉眼可見的烏青,昭示長久以來睡眠不足的生活狀态,透着濃重的疲憊感。

他伸手抓了抓頭發,抹了把臉,無奈地沖鏡子中的自己笑了笑,感覺稍稍好了一些,拉開衛生間的門大步走出去。

不料當頭迎面撞上了同樣穿着宿海實驗一中校服的某人。

“......”陳與眠捂着臉,這一下直撞得眼冒金星,他扶着門框喘氣,“你這是要幹什麽......”

“......”江楓也沒料到這人走出衛生間的這幾步路愣是走出了《好漢歌》的氣勢,被撞得連連後退兩步,“......抱歉。”

“你好端端的,站在衛生間門口幹什麽?”

“......喊你回去吃飯。”

陳與眠:“順帶着聽個牆角?”

江楓蜷起手指,放在嘴邊,咳嗽了兩聲。

“走吧,回去吃飯。”

陳與眠将手機塞回口袋裏。

江楓跟在他身後。落後了兩步,穿過大堂、人聲鼎沸的時候,低聲問他:“沒事嗎?”

陳與眠笑了聲,搖搖頭,擡頭看見飯店的大堂天花板上懸挂的水晶燈,晶瑩剔透的珠鏈一層又一層,層次分明地垂落下來,光芒四射。

“真漂亮。”陳與眠揚了揚下巴,示意江楓看那高懸的燈盞。

江楓說:“嗯。”

“真漂亮。”

少年的側臉清隽俊逸,明亮的光線從額頭滑落鼻骨,又勾勒出喉結再向下延申,消失在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深處。

真漂亮。江楓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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