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眠哥!別寫了,打球去!”

衛清的聲音連同他的整個人直愣愣地撲過來,重重搭在陳與眠肩上。

“......”陳與眠費勁地扒拉開衛清的胳膊,眼皮抽了抽,“不去了。”

“嗨!卷子又寫不完!”衛清不死心道,“難得有節沒被占領的體育課哎,你還不去?”

他邊說着,一邊一點兒都不見外地從陳與眠手上抽走題冊,“走啊走啊眠哥!打球去!”

“......”

江楓從教室前面倒完水回來,勾起嘴角笑道:“走啊眠哥!打球去!”

“......”兩人一唱一和,衛清死抱着題冊不肯撒手,陳與眠按了按抽痛的太陽穴,無奈地站起身:“走吧。”

“一塊兒去嗎?”走到門口他才想起什麽似的,又探進頭沖施興晨喊道。

施興晨翻過一頁卷子,擡頭笑了笑:“我不去了,今天的英語卷有點難,我在教室做卷子吧。”

陳與眠點點頭。

走出教室就有風吹來,貫通長長的連廊。體育課在下午第三節,秋天的日頭已經半落不落,搖動的樹木染上餘晖,帶着點涼意的風拂過,分外舒爽。

只可惜等高三(1)班的學生集合完畢,再懶懶散散、三五成群地來到籃球場,已經有兩個班的學生占據了僅有的籃筐。

“嗨!大不了籃球!”衛清扒着球場的鐵絲網,眼巴巴地望着裏頭熱火朝天的形勢,懊惱道。

“打......羽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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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風打不了。”江楓伸手探了探風向。

陳與眠環視一圈,“隔壁班再打排球,要不打排球?”

衛清跟動物園的大猩猩似的瘋狂搖晃鐵絲網,嘴裏吱哇亂叫:“我不啊啊啊!打排球根本沒我可發揮的!那就是楓哥一個人的表演賽!”

“......”

高三(1)班的其他學生倒是很快和隔壁班的學生打成了一片,毫不見外地從隔壁班借來的器材筐裏取了羽毛球、排球之類的,四散開去。

“沒了。”陳與眠往器材筐裏瞅了一眼,“現在只能旁觀了。”

衛清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倒是很實誠,眼疾手快地勾搭上隔壁班的體育委員,倆人抱着個排球有說有笑地跑了。

“......”陳與眠神情複雜地看着衛清遠去的背影,伸手擋了擋刺眼的陽光,眯着眼睛看向江楓,“你呢?打什麽球?”

“去器材室看一眼?有什麽打什麽吧。”江楓聳聳肩。

“......行。”

學校的體育器材室離操場有好些路,倆人繞過一幢辦公樓,又穿過一片綠化叢。

器材室的門常年開着,基本上每節課都有上體育課的學生來借器材。

倆人一前一後走進器材室。

陳與眠一跨進門,不由自主地皺眉,擡手在口鼻處扇了扇。這間器材室多年沒有翻修,僅有一門一窗,正方形的小窗勉強漏進來一點光線。

“要借什麽?”陳與眠走到器材架前,随手拿起一副羽毛球拍,“羽毛球可以嗎?”

江楓跟在他身後,“都行,看你。”

——然而他的後半句話被一聲巨大的響動淹沒了。

倆人齊齊轉身看向聲源——器材室的門關上了。

“?”江楓幾步走到門邊,按着門把手,試圖将門向內拉開。

試了三兩分鐘,他松開門把手,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無奈道,“不太行,打不開了。”

陳與眠站在原地一步都沒有移動,右手扶着器材架,腰卻彎下去,左手撐着膝蓋,頭埋得很低。

江楓幾步走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胳膊,“怎麽了?”

“......沒事。”他說。

狹窄陰冷的地下室目前唯一的光源就是牆上的那一方小窗,窗戶的玻璃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大幅度地削弱了光線,照進來的光也沒什麽生氣,黯淡無力。

江楓扶着陳與眠一邊的胳膊,清晰地感覺到他小幅度地在顫抖。

“......幽閉恐懼症,”江楓說,“是嗎?”

混沌無光、塵埃遍布的器材室裏,陳與眠竭力扶着手邊的架子,低低笑了一聲,“也不算。”

江楓的手順着他的胳膊向下游移,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五指扣住他的,緊密貼合間感受到他濕潤冰涼的手心。

陳與眠沒有拒絕,寂靜無聲的小房間內充斥着他沉重急促的呼吸聲,一下一下,肺部抽動間他吸入更多懸浮在空氣中的灰塵,繼而又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江楓拍打着他的脊背,更緊地握住他的手,以期給他提供一共支撐點。

咳喘聲平息一些,江楓問:“好一些了嗎?”

半晌,他才聽見陳與眠嘶啞着嗓子,很輕聲的回答:“......沒事。”

陳與眠站直身子,稍稍從那種窒息感中緩過來一些,面對着江楓,卻沒有松手。他背靠着器材架,趁着那一點點黯淡的光源看向面前的人。

他不松手,江楓自然不舍得放開,只是松松地握着他的手,大拇指腹打着圈地摩挲着他食指的指關節,動作輕緩,似乎是給予他選擇權——陳與眠随時可以掙脫他。

暗室裏陳與眠看不清他的眉眼,窗外的枝葉遮掩,光影交錯地投進那麽一點點光,正好落在倆人腳下。

窗外似乎有風過,地上的那一方光斑也随之浮動不止。

陳與眠擡起頭問:“你接過吻嗎?”

他的最後一個字被結結實實地堵在嘴裏。

唇上溫熱濕潤的觸感是江楓身體力行給出的答案。

他接過吻。

他正在接吻。

原本松松握着的手指驟然縮緊,陳與眠掙了兩下沒掙開,擡手去推,“......不是......你......”

他偏過頭去口齒不清地擠出幾個字,又很快被迫閉上了嘴。

夏季校服的下擺被扯開,腰側冰涼的觸感激得陳與眠渾身一顫。

“不是!”陳與眠掙開手,不管不顧地胡亂推了一把完全貼上來的這個人。

江楓退後了兩步。

狹小幽暗的器材室裏再次充斥喘息聲。

這次是屬于兩個人的交疊的喘息,燥熱而壓抑的氣息彌漫在灰蒙蒙的、滿是顆粒懸浮的空氣中。

“不是,”陳與眠避開江楓的視線,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盡量平息住急促不安的呼吸聲,“你......”

他話沒說完,耳邊驟然響起尖銳的系統警告聲:“警告警告!偏離主線任務!偏離主線任務!”

陳與眠頭痛陣陣,吸進去的渾濁空氣引發了更激烈的咳嗽。

系統還在繼續:“江楓先生已經有對象了,陳先生,請您注意言行!”

陳與眠咬着牙:“我知道!”

江楓:“?”

系統不依不饒:“請勿偏離主線任務,再次警告江楓先生已經有對象了!”

陳與眠攥着拳頭,急喘着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我知道了!我倆耳朵都聽到了!他有對象了!我聽到了!”

江楓:“?”

“嗯,”江楓說,“我有對象了。”

“我聽到了!”

江楓借着那一點聊勝于無的光打量着陳與眠的臉色,隐隐約約的只能看見陳與眠唇邊的晶瑩的亮——剛剛接吻時留下的一點涎水。

于是他心情大好,黑暗裏勾起唇角,明快道:“嗯哼,我剛剛跟我對象接吻了。”

“?”陳與眠擡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頭昏腦脹地看向江楓模模糊糊的臉:“你在說什麽?!”

江楓:“......我說,我剛剛親了我對象......怎麽了?”

陳與眠說:“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有什麽問題嗎?”江楓的語氣難得的游移不定,“......你不是我對象嗎?”

陳與眠:“誰他媽是你對象?!”

“......”

系統:“警報解除!警報解除!現已将主線人對象重新修改為江楓!佳人有約交友系統祝您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陳與眠怒罵:“你搞清楚一點!我不是他對象!”

江楓:“......”

系統并沒有搭話,耳道裏一曲喜慶萬分的《好運來》震天響。

“我說我不是他對象我不是!聽見沒!”

江楓:“......你在跟誰說話?”

陳與眠咬牙切齒道:“反正沒跟你說話!”

“......嗯,”江楓盡量用安撫性的口吻道,“自言自語嗎?沒問題的......”

“對!”陳與眠大口喘息,忍着頭痛嚴詞聲厲,“我自言自語!我還人格分裂呢!你最好別來沾邊!”

“......”江楓想觸摸他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人格......分裂?”

“有問題嗎?!”

“......”

江楓好像明白了。

所以他的同桌一直以來的自言自語,其實是他在跟另一個人格說話麽?

所以,上次答應和他戀愛的那個陳與眠,和眼前的陳與眠,不是同一個?

“......”

但是眼前的狀況并沒有給江楓留有太多的思考時間。陳與眠又一陣劇烈的咳嗽激蕩起空氣中懸浮的顆粒,在幽暗的光線下明明滅滅。

江楓轉身向那扇打不開的門走去。

校服的下擺卻被一股不小的力道向後拉扯,“不用。”

陳與眠說:“不用。我沒事。”

“這樣也叫沒事?”

江楓一把握住陳與眠的胳膊,力道不小地将彎着腰、扶着架子的這人生拉起來,動作粗魯。

陳與眠被拽着一個趔趄,失去着力點,跌跌撞撞地磕在江楓的肩胛骨上。

“......嘶——”他雙手胡亂地抓住了能夠得着的衣物,站穩腳跟,等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過去,也不由得怒從心起,“你有病嗎?!江楓!”

江楓說:“站穩,我去開門。”

“不用,我說了我沒事,”陳與眠扶着牆,眼前一陣一陣地飄過星星似的光點,時隐時現,他盡量穩住聲線,“再過會兒下課了,會有學生來還器材的。”

“少說還有二十分鐘。”江楓冷冷道。

“所以呢,”陳與眠反譏道,“你打算怎麽出去?把門拆了?”

“嗯哼。”

江南的秋季雨水多到令人發指的程度,陰暗狹小的器材室經過連綿的雨水天氣,牆體一塊一塊地剝落,星星點點的黴斑附着在濕重的牆面。陳與眠扶着牆的手掌驟然縮緊,雞皮疙瘩迅速爬滿整條小臂,他受驚似的垂下手,感覺到頭痛欲裂,忍着性子說:“怎麽?剛被罰了一個月晚自習,現在又要破壞學校公物?”

江楓見他輕微地晃蕩身體,幾步走近,重新握住他的手臂,動作輕緩語氣卻輕慢,“這次——包括上次,都是有理有據。”

江楓擲地有聲:“我并不覺得有錯。”

陳與眠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你沒有錯,但是挨罰的是別人嗎?!不還是你自己嗎?”

江楓:“你心疼了?”

“......”

陳與眠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深重地吸氣又渾濁地吐出,甩開江楓的手就往地下坐。

江楓眼瞧着他往地下坐,迅速探出一只腳。

陳與眠一屁股坐在江楓的鞋面上,驚得他險些從地上跳起來,下意識地去扶牆,結果有摸了一手白漆和黴斑的混合物。

“你幹什麽江楓?!”

江楓:“地上涼,而且灰。”

“衣服沒讓你洗!”

“......阿姨辛苦了,”江楓探出的腳并沒有收回去,“坐我腳上吧。”

“......”

陳與眠頭痛得完全不想再和他掰扯這些多餘的話,退後了兩步依然往地下坐。

江楓故技重施,眼疾腳快地阻止他往冰涼涼的地上坐。

“......”

三番兩次之後,陳與眠雙眼無光、神情麻木地坐在了江楓腳上。

“腿也給你靠。”江楓說。

“我謝謝你。”

“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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