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67名——本次九校聯盟考試中,陳與眠的校名次。
232名——本次九校聯盟考試中,江楓的校名次。
以及428名——衛清的名次。
三人齊齊整整地站成一排,垂手立在老闫的辦公桌前,挨了半小時的訓。
“你倆,怎麽這麽淡定啊?!”
踏出辦公室的門檻的那一刻,衛清感覺整個人都舒坦了,垂頭喪氣的臉色一掃而空,又轉念想到回家還得挨訓,登時又神情萎靡了。
他扭頭看向身後的兩位,見他倆都是一副毫無波瀾的神色,長籲短嘆道:“你倆心理素質真好,我一想到回家還要被我媽收拾,我感覺飯都吃不下了。”
江楓:“那你等等別吃。”
陳與眠附和:“對的。”
“......”衛清哭喪着臉撇撇嘴,“吃!把我失去的分數都吃回來!”
三人從辦公室往教師走,迎面撞上肖揚。
自從上次排球課之後,他倒是老實了挺多天的,最多是在他那個小團體之中說些風涼話,有意無意地遠遠朝江楓這邊抛幾個白眼,發出幾聲譏諷的大笑以吸引周圍人的目光,其餘的,倒也沒什麽。
江楓也渾不在意——路邊的野狗亂吠,總不能咬回去。
加之江楓上次的考試成績名列前茅,遠在肖揚之前,也堵上了不少人的嘴。
但這次——九校聯盟考試失利,不管有意無意,似乎給了不少人借題發揮的把柄——肖揚首當其沖。
Advertisement
他胳膊肘倚着牆,重心放在一只腳上,另一只腳松弛地曲着,肩膀也一邊兒高一邊兒低,就這麽懶懶散散地擋在三人面前,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斜着眼道:“怎麽,老闫叫你們仨過去,被踢出實驗班了?”
“......”衛清欲張口反駁,被陳與眠攔下,向前一步擋在二人面前,面無表情地冷冷道“借過。”
見三人沒有反擊,肖揚神色越發得意,伸出一只腳攔住陳與眠,“怎麽?沒話說了?就這成績,也好意思呆在實驗班?”
陳與眠收回跨出一半的腳,垂下眼,并不說話,将兩只校服袖口卷起,又放下,打理整齊,這才看向肖揚,認真道:“你考了多少名?”
他語氣平靜懇切,似乎問這個問題純粹是想求解惑,完全不含挑釁或者惱火的意味,肖揚不由得警惕道:“比你高,62名。”
“嗯。”陳與眠點點頭,盯着他的眼睛,唇角帶笑,“你知道我跟你的區別在哪裏嗎?”
肖揚沒有回答,用一種敵視的眼神緊盯着陳與眠,他似乎覺得斜倚着靠牆站着沒什麽氣勢,于是收腳直立,盡量地揚起下巴,緊繃着肩膀,實則愈發顯出一些虛張聲勢的意思。
“區別在于,你考62名呢,叫超常發揮;我考62名——用老闫的話說,是活在夢裏沒睡醒;你數學考120多分,恨不得讓全校都知道你的好成績;江楓數學考了個123......”陳與眠微微一笑,作出一副極其無奈的表情,搖頭嘆氣道,“還是用老闫的話說,是瞎胡搞,魂都不在身上。”
“懂了嗎?區別在這兒,”陳與眠移開視線,視線越過肖揚的肩膀,望向連廊盡頭處張貼着的紅榜,似笑非笑道,“我們習以為常的榮譽,你受寵若驚,這就是距離。”
“懂了嗎?”
“另外——勞煩,借過。”
三人回到教室,衛清一蹦三尺高:“草!你真帥啊眠哥!我卷袖子的時候我以為你要揍他。”
施興晨也被衛清興奮的語氣吸引過來,笑着問道:“誰啊?”
“就那個肖揚,挺煩人的他,”衛清敷衍道,随即依然湊到陳與眠旁邊,搭着陳與眠的肩膀問道,“你說要是在學校外面,你倆不會真打起來吧?”
衛清大力地捏了兩把陳與眠的肩膀,眉飛色舞地評價道:“哎嘿還行啊!看着瘦,感覺還挺結實!怎麽樣!打過架嗎眠哥!”
“......”陳與眠盡量維持着最低限度社交禮儀需要的微笑,咬牙掰開衛清毫無分寸的手,“數學考123的是江楓——這位數學剛剛及格的朋友,稍微收斂點。”
“哎你怎麽回事!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衛清不情不願地坐回座位,屁股挨着凳子總算安分了些。
“小眠打架挺厲害的。”施興晨含笑插嘴道。
陳與眠握着筆的手頓了頓,并沒有看向施興晨。
倒是傳來江楓的聲音:“嗯?怎麽說?”
陳與眠放下筆,轉頭看向江楓。
江楓眉眼帶笑地回應他的眼神。
這麽多天來,施興晨也很明顯地感受到陳與眠似乎有意無意地在躲着他,而與江楓走得更近一些,平常三人說話,他也完全插不上嘴,現在一句話突然成了三個人的注意焦點,忍不住多說兩句:“我初一的時候跟小眠是隔壁班的,當時小眠跟他們班一個學生打架,都傳到我們班來了。”
“嗯?”
“其實當時我們初中也有很多小混混,在校外打架之類的,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但是當時小眠成績就很好,優等生,經常考年級第一的。而且,他不是在校外打架,說是還上着課呢,老師去辦公室拿個資料的空檔,他就跟一個同班的學生打起來了。聽說打翻了好幾張課桌,老師回來都拉不開他倆。”
“......草!真有你的啊眠哥!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我看你就像一好學生,上課打架這事兒你都幹過!”
“......嗯。”
“為啥打架啊?”
“......他抄一個女孩子的作業,不承認,還罵她。”
“真有你的!成!有一手!”
江楓突然開口:“打贏了嗎?”
“......當然。”
施興晨繼續笑着說:“打贏了,把那個小胖子揍得鼻青臉腫的,但是小眠也挨了處分,還賠了醫藥費。”
“不虧。”江楓客觀評價道。
“我也覺得。”陳與眠點頭。
九校聯盟考試成績公布的這天正好是周六,晚上沒有晚自習。
衛清在考前說要一塊兒聚個餐,于是三人放了學就直奔飯店,期間衛清長籲短嘆、仰天長嘯、淚眼婆娑地哭訴自己等等回家之後即将經歷的悲慘遭遇。
“你不是說這段時間阿姨很忙,沒時間管你嗎?”
“問題就是,如果單單只是校428名這個成績,完全沒問題,但是——班級倒數第一啊倒數第一,我媽對于428名沒什麽概念,但是倒數第一,這不等于扯着她的耳朵沖她吼——你兒子考了個稀巴爛嗎?!”
“......祝你平安。”陳與眠淡定地夾了一筷子菜,愛莫能助道。
“你呢你呢?你不也考得不咋樣嗎?你媽罵你不?”
“......還好。”陳與眠說。
他放學之後給張婉發了一條消息,簡單地說要和同學聚個餐,張婉似乎還沒看見消息,沒有回複。
67名這個成績,不出意外的話,回家難免要被訓斥很久。
“還是你好啊江楓!叔叔阿姨忙着到處旅游,不然你從上次那個成績掉到200多名,估摸着也得挨訓!”
“嗯哼。”江楓随意地應了一聲,幫陳與眠的杯中倒滿柚子汁。
“......謝謝。”
“不謝。”
三人走出飯店的時候,天色不好,沒走幾步,轉瞬之間,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三五分鐘之內,有了愈下愈大的趨勢。
“沒帶傘啊這!”
幾人只得又回到檐下。
衛清望向空中飄下的越發密集的雨絲,發愁道:“越下越大了好像。”
“沒事兒,應該挺好打車的。”陳與眠掏出手機。
衛清也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操作一番,随即朝倆人揮揮手:“哎嘿!真快,我打到車了!”
他沖進雨中,不忘朝二人比了個飛吻:“先走一步朋友們!”
“......”陳與眠看了眼手機,顯示司機已接單,轉而瞟了眼江楓,見他絲毫沒有要打車的意思,問道,“你不打車?”
“我搭便車。”江楓堂而皇之道。
“......不順路,怎麽個搭法?”
“讓司機先送你回家,送完再送我吧。”
“......我幫你再打一輛吧。”
“不用,”江楓按下陳與眠點開另一個打車軟件的手,“我得看着你進家門。”
陳與眠:“?”
江楓瞥了眼陳與眠,低聲道:“免得你又下雨不回家,跑出來淋雨。”
秋季的雨天,天黑得早,等倆人坐出租車到達小區門口,整個天都黑了下來,路邊的銀杏樹在風雨中飄搖,嘩啦啦地散落一地葉片。
“走吧。”江楓下車,擡腳往小區裏走。
陳與眠點頭,跟上江楓。這架勢,不像是去陳與眠家裏,江楓倒像是個主人。
小區的正門不是正對着馬路的,而是要穿過幾條狹窄的巷子。
路過一家書店時,陳與眠頓住腳步,進去買了兩本教輔資料,江楓跟着他在書店裏晃悠了一圈,買了兩本閑書。
陳與眠買完書,順手在那一角花鋪裏挑了幾枝百合,還是上次那位女孩子,将花束紮好,神情有些尴尬羞澀地遞給他。
陳與眠沖她展露了一個善意的微笑。
江楓看在眼裏,手上也捧着剛買的一束洋桔梗,走出店門,挑眉戲谑道:“花漂亮還是人漂亮?”
陳與眠不吭聲,淡定地抱着花走進小巷子。
“好像都沒有我漂亮。”江楓若有所思道。
陳與眠沒繃住,聽得眉毛一抽。
“是他們吧?”
二人走過巷子拐彎角時,被一群人攔住了去路。
天色愈發黑沉,雨密密麻麻地下,模糊了視野。
江楓下意識地拽住陳與眠的袖子,往自己身後拉了一把。
那群人走近了一些。
一,二,三......五,六。
六個人。
秋天裏冰冷冷的雨水潤濕了臉,彙聚成流,順着睫毛、下颌線往下落。陳與眠擡手抹了把臉,眯着眼睛打量攔路的狗。
看身量倒是都挺高,一個個手長腳長的,但往臉上仔細一瞅,這六張臉,完完全全地展露出少年人的稚氣,看樣子就是哪所初中或者高中的不良少年,而非真正混社會的成年人。
陳與眠松了口氣,暗暗後退的腳步止在原地。
“陳與眠和江楓是吧?”
“就是他們倆,看臉錯不了。”
“這是宿海實驗一中的校服,沒錯!”
“那上吧!”
“......”
黑壓壓的冷雨夜裏,江楓和陳與眠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視線交鋒間,那一直綿綿密密往下落的雨點陡然變大,瓢潑而下。
陳與眠将手裏的教輔書和花束順手扔在綠化叢中,一個閃避躲開迎面揮來的拳頭。
這群半大不大的孩子,果然沒有半點拳腳功夫,唯一可仰仗的就是個頭以及人數。
陳與眠膽子大,打起架來有一股子狠勁兒——背後挨一拳,不回頭防守,而是咬牙拎着面前一人的衣領,重重掼向地下!
夜色深沉的巷中,爆發出皮肉撞擊水泥路的悶響。
江楓竟是完全游刃有餘的姿态,以一打三,毫不費力,閃避對方拳腳的同時,敏捷地往幾人的膝蓋和小腿上來了兩腳。
雨水橫流的水泥路上,很快就橫七豎八地躺了三四個,姿态狼狽地抱着腿,□□聲和雨聲交織。
剩下兩個小孩,肩并着肩,作出防守的姿态,眼神躲閃,畏畏縮縮不斷後退。
“怎麽,還想打?”
陳與眠緊攥着拳頭,身姿高挺站在原地,居高臨下笑出了聲。
那笑聲輕快,使人聯想到高懸檐下的一盞鈴,清風微動間,泠泠作響。
肅殺的秋夜裏,風潇雨晦,陳與眠臉上的笑容深重,無端端使人汗毛聳立。
“走......走!”六人連滾帶爬,迅速消失在巷口。
“呼......”陳與眠長舒了一口氣,斂起笑容,不小心扯動嘴角的傷口,疼得他倒抽一口涼氣。
下一秒,校服衣領被人攥住,他還未回神,天旋地轉,腳下不穩連連後退,趔趄中後背撞上牆壁。
“誰教你這麽打架的?!”
雨水順着江楓的臉往下淌,黯淡的路燈光昏黃地灑下,柔柔的光線卻掩不住他淩厲的神情。
“啊?!我問你誰教你這麽打架的!”
漫天的雨絲在孤寂的路燈光下像千萬道晶瑩的白色絲線,紛紛揚揚散落,迷蒙而夢幻。
他們靠得太近了。
陳與眠看見江楓下颌緊繃,眼睫顫動,目眦欲裂。
他識趣地閉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