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
第 64 章
雨下了一整夜,一直到淩晨的時候,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聲才漸漸淡了。
陳與眠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又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一晚上醒了很多次,翻身借着床頭的夜燈,視線模糊不清,下意識地去看另一張床上睡着的人,看見江楓安靜地沉睡,合上眼,頭一沉,又睡過去。
一晚上質量奇差的淺眠造成的後果是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他連眼睛都睜不開。
就這麽睡眼朦胧地刷過牙,掬捧水洗了把臉,跟游魂似的跟在江楓身後走着。一坐到大禮堂,等臺上的那位慢聲慢調地開講,他已經完全意識模糊了。
“睡會兒?”江楓瞥了眼旁邊這位歪着腦袋靠在椅背上、強撐着半睜開眼的學生,誠懇地建議道。
“......嗯?”強烈的睡意驅使下其實大腦的思緒已經完全游離了,他朦朦胧胧地聽見江楓說什麽,但根本沒聽明白,胡亂應了一聲。
“......”江楓将兩個座位之間的扶手向上翻起,遠遠望了一眼臺上滔滔不絕的教授,确認他沒在往臺下看之後,擡手攬過陳與眠的腦袋往下摁,“枕我腿上,睡會兒吧。”
......雖然陳與眠仍在半夢半醒之間,江楓的話他連半個字都沒聽懂,但是大腦宕機的好處是,他非常乖馴地順着力道側身躺下,安然地聽從安排,枕在了江楓的腿上,然後就徹底失去意識了。
江楓順手揭過他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連着他的腦袋整個兒罩住,手掌隔着布料不輕不重地捂住他的耳廓。
......陳與眠是被衛清的叫喚聲吵醒的。
半夢半醒之間,他聽見衛清叫魂似的壓着嗓子喊:“眠哥!眠哥!喊你呢眠哥!”
他猛地從夢裏驚醒,,手掌胡亂地不知道按到了什麽,從江楓腿上爬起來,眼前還是一片黑。
他一把扯掉了頭上頂着的校服。
光線驀地一亮,大禮堂高懸的穹頂顯得空而闊,無數道視線投向這裏。
“負三。”他聽見江楓輕聲說,但足以讓他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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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與眠邊站起身邊将校服外套順手遞給江楓,江楓默契地接過。
“負三。”陳與眠重複道。
“哎不錯,”臺上的劉教授慢條斯理地點頭,“不錯啊,一邊睡覺一邊還能做題......還是很有實力的......”
雖然是批評的話語,但話裏話外仍然是揶揄的成分居多,并沒有真正責怪的意味。
禮堂各處傳來善意的笑聲。
劉教授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機會難得,大家還是珍惜啊......我一般不講課,講的都是好東西,過了這村沒這店啊大家都注意聽......”
陳與眠坐回位置上,還沒回過神,神情仍然是木木的,江楓将外套披在他肩上:“剛睡醒,別着涼。”
“......”
再過去一個位置,衛清探出半個腦袋,興奮地沖他比了個大拇指:“臨危不亂,牛!”
“......”
一個兩個的,都不太正常。
接下來兩天的活動安排依然大同小異,間或摻雜了不少自主招生的面試培訓,高三(1)班的一幫孩子上完一天的課回到酒店,一個個都神情麻木,就算沒有禁止外出的規矩,也沒有半點出去玩兒的念頭了。
江楓洗完澡出來,看見躺在床上的這位似乎已經睡着了。
他仰面躺在床上,燈光幽微,光影錯落的灑在他的臉上,這麽幾天的培訓下來,本來就瘦削的下巴,看起來線條更尖利了一些。陷進柔軟被褥的手腕,骨骼分明。
江楓腳上穿着的是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拖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倒是悄無聲息的。
他将腳步放得更輕一點,慢慢踱到陳與眠的床邊,俯身親在他唇上。
冰涼而柔軟,臉上細小的絨毛擦過他的鼻梁,有些癢。
于是他稍微拉開一點距離,隔着一張紙的距離,問:“你睡着了嗎?”
陳與眠別過臉去,睜開眼,懶洋洋道:“你覺得呢?”
下一秒,眼前一片黑暗,被溫熱的掌心覆住,他再次被親住,聽見耳邊江楓的聲音:“應該睡着了,那再親一下。”
腦海裏閃過的畫面最終定格在江楓唇角和眉眼都帶着笑容的一幕。
“......夠了。”陳與眠小幅度地掙紮,閉着眼睛偏過頭去。
“有點奇怪。”江楓坐在他的床沿。
“什麽?”他問。
“我們是在戀愛嗎?”
“......是。”陳與眠小聲但是肯定地回答。語氣聽起來,他像是在回答明天早上的活動安排,或者是關于外面的天氣一類的問題。
“所以你不想親我嗎?”江楓問。
“......”
有很長一段時間裏,房間內都很安靜,看起來陳與眠并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和交談聲,虛無缥缈地飄進來,又飄遠去。
房間的頂燈太亮了,照得人睜不開眼,于是陳與眠擡起胳膊,遮住上半張臉。
“......想的。”他說。
“所以,”江楓說,“為什麽看起來像在躲我?”
“......”
房間內再次陷入沉默中,江楓安靜地注視着他暴露在燈光下的下半張臉。
“因為我不習慣,”陳與眠說,“......準确來說,是我可能......不太會。”
他閉着眼睛,任由意識流淌,視覺被遮擋,聽覺就分明靈敏,他聽見江楓一聲輕笑。
“......我沒有交過男朋友,”陳與眠平淡地敘述事實,“當然,也沒有女朋友......所以戀愛對于我來說,僅僅停留在客觀的理論知識層面,牽手,擁抱,接吻,談心,約會,再之後,上床,看起來流程清晰,但好像,又有很強的主觀能動性,沒有一個完全标準化的模板......接吻的時候要作什麽反應......我沒有學過。”
他說到這裏,突然放下手臂,露出一雙盛着溫和光暈的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直直地看向江楓:“所以,我應該去學一下嗎?”
“......”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再次襲來的親吻剝奪他的一切感官感受。
“——沒有模板,沒有标準答案,沒有經驗之談,”江楓說。
“——去感受,去反應。”
暈頭轉向之間,他好像聽見敲門聲。
飄蕩的思緒回來了一半兒,外頭的敲門聲清晰可聞。
“——江楓,”陳與眠沒什麽力道地推了他一把,“江楓!有人——有人敲門!”
“......”
不知道什麽時候探進他襯衣下擺的手不情不願地收了回去。
陳與眠繃着臉,強作鎮定地将扯得不忍直視的襯衣拉平,起身去開門。
他邊拉開門邊問:“哪位?”
“是我......張奕霖。”
門開了一半兒,陳與眠看清了來者的臉。
女孩子穿着一件寬大的棉服,拉鏈也沒拉,裏頭僅穿着一件很薄的睡衣,露出光潔的小腿。
房間裏的暖氣開得舒适,走廊裏掠過一陣冷雨秋夜的風,吹起女孩子睡衣的下擺。張奕霖很明顯地瑟縮了一下。
陳與眠皺了皺眉頭,拉開房門,讓出路:“什麽事?要進來說嗎?”
張奕霖臉上露出一點猶豫的神色,又一陣冷風吹過,她頓了頓,小聲道:“可以進去嗎?”
陳與眠點點頭,貼心地往後退到玄關處,房間門的半開半閉,張奕霖走進房間,站在門口空調的出風口處,暖風徐徐地吹着,想必也不會太冷。
“什麽事?”江楓站在陳與眠身後,擡了擡眼,正視着女孩子的臉。
“前兩天晚上,”張奕霖微微仰起臉,短發微微內扣,燈光從她的頭頂照下來,于是長長的劉海便在她的臉上打下重重疊疊的陰影,她輕聲說,“前兩天晚上,我聽見你們和施興晨的聲音......”
她說到這兒,停了停,視線在陳與眠和江楓臉上徘徊,似乎在等他們的反應。
陳與眠微微點頭,示意他在聽。
于是她稍稍安心,繼續往下說:“我聽見你們好像在吵架......”
“嗯。”陳與眠應下。
“是關于什麽的?”
“......”
“不方便說嗎?”張奕霖問。
“不是很方便。”陳與眠說。
“有什麽事嗎?”江楓挑眉,問。
“......我不知道要不要說......因為我不确定......”
“既然已經敲門了,應該已經想好了?”陳與眠笑了笑。
“嗯......”燈光落在她揚起的臉上,柔和了她微微突出的下颌角的線條,眼睛裏光影浮動,有一點少□□柔寡斷,但更多的是作出某種決定的塵埃落定之感,“想了很久,但還是覺得應該說,雖然可能不是什麽大事,但總覺得......有點奇怪。”
“嗯哼。”江楓也笑了笑。
“有一次早自習,應該是上上個月了,周四,我是第二個到教室的,”張奕霖定了定心神,斟酌着用詞,“施興晨是第一個。”
陳與眠“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我看見他在翻你的抽屜。”
“......”
“他手裏拿着一個藥瓶......好像是你的,裝的維生素......對吧?”
陳與眠:“嗯。”
“他看見我進來,很快就把它塞回你抽屜裏去了,”張奕霖的語氣也有些猶疑不定,“我本來也沒有多想,但他很奇怪......對不起,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他那天一直往後轉,他好像一直在看我......後來快放學的時候,你去洗手間的時候,我本來都快忘記這個事兒了,他又轉過來跟我說,早上是他看見你的東西掉地上,他才撿起來的......我不确定,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張奕霖說:“但我又覺得應該告訴你。”
“謝謝,”陳與眠說,“風涼,早點回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