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第 70 章

這件事在張婉的崩潰和崩潰之後的死寂般的平靜中結束。

對于那個久久無法揭掉的、如陰影般的處分,以及陳與眠的病情,在家中就此閉口不談。

以至于陳與眠有時候也會恍惚地想好像一場交易:她不再追究處分,而他自行處理情緒,默不作聲地收拾好阻礙學習的絆腳石。

施興晨退出了高三(1)班,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走出了宿海實驗一中的校門。

陳與眠和江楓再次變成高三(1)班一對普普通通的同桌——衛清......他暫時一個人坐兩張桌子。

有人在蕭瑟的秋天裏放風筝。

像水一樣明淨的淺藍色天空中,那只紅豔豔的金魚風筝,孤單而自由地享有所有的雲彩。

蘇醫生的消息姍姍來遲。

經檢測,送檢的藥物,一半是舍曲林,一半是複合維生素。

陳與眠将檢測報告拿給江楓看,江楓像是在詢問又好像不是:“所以當時你有多少把握他換進去的是普通的維生素而不是別的什麽?”

陳與眠搖頭,又點頭,“好像不确定,又好像......很确定。”

因為在外出培訓之前換了新藥,規律服藥加上二十多天的适應期,再加上他完全松弛下來的身心狀态,他的焦慮情緒、軀體化症狀以及對于藥物的不良反應,都得到了大幅度的緩解。

半月考的成績出來了。

陳與眠憑借704的總分,位列年級第一。

數學149,語文126,英語138,歷史、地理均賦分100,剩一道大題沒做的政治,賦分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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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楓......江楓經過二十多天的外出培訓,原本能考150分的數學一分沒漲,還是150分;歷史,上80了。

可喜可賀。

十一月了。

一轉眼,宿海實驗一中就要入冬了。連綿不斷的秋雨告一段落,天氣一天晴似一天,風一天冷過一天,幹燥的冷氣團籠罩在整個城市的上空。

在十一月的尾巴上,Z市全體高三學子迎來了第一次高考——三門選科加上英語。

在進入考場前,衛清用力地擁抱陳與眠,嘴裏嘟囔着“借我點好運氣”,過了會兒,又湊過來,再次擁抱陳與眠,只不過這時候嘴裏嚷嚷的話變成了“還是不問你借了萬一影響你發揮了”。

陳與眠忍俊不禁,裝模做樣又一本正經地從自己面前抓了把空氣,然後拍了拍衛清的肩膀:“好運分你一半兒。”

兩天,四場考試。

全城禁止鳴笛,宿海的全體市民無論家中有無正在念高中的孩子,看到樓道裏張貼的告示,都在心裏頭默默祝福這群正承載着希望奔向未來的學生們。

宿海實驗一中的全體高三老師們,統一穿着大紅色襯衫,胸口還印着“金榜題名”四個大字,勤勤懇懇做好學生後勤工作,每個老師随身攜帶的書包裏,都裝滿了水、巧克力、塗卡筆等東西,以備學生不時之需。

考完的那天下午,宿海實驗一中的校門外聚集了大批大批手捧向日葵、身着旗袍的家長,笑容滿面地等待着自家的孩子。

高三(1)班的一幫學生們,在考完試的當晚組了個火鍋局,哭鬧和嬉笑聲中,一個個幾乎都喝得爛醉。

江楓帶着陳與眠回了自己家,忍着醉酒之後頭暈目眩的副作用将喝得人事不省的陳與眠的外衣外褲扒了,塞進被子裏,然後自己往旁邊一躺,倒頭就睡。

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一點多,陳與眠才從睡夢中爬起來。

一屋子濃重的火鍋味混雜着酒精的氣味,着實不太好聞。

陳與眠扶着感覺痛得要掉下來的腦袋,撐着床想坐起來,沒成想被架在腰上的一條手臂攬了一把,又仰面跌回床上。

“再睡會兒。”江楓整個頭都埋在被窩裏,有點兒長的頭發睡得亂七八糟,很符合宿醉過後的人物形象。

“......醒了?”陳與眠慢悠悠問道。

“沒有。”江楓将身體挨過來,手臂伸展到陳與眠身後,攬住他的肩膀将人翻了個身,于是倆人面對面躺着。

“......睜着眼睛說瞎話。”

“沒有,”江楓說,“我閉着眼睛呢。”

“......”

窗簾沒有拉嚴實,深秋季暖融融的太陽光從遮光簾的縫隙間漏進來,穿過裏頭的那層紗簾,紗簾上鑲嵌的珍珠墜子,熠熠生輝地折射千萬道晶瑩的光芒,像是深夜的天幕中閃爍的星點。

江楓按着陳與眠的後腦勺,将他按進頸窩,沐浴露清新幽微的甜絲絲香氣兜頭兜腦地裹住他。

陳與眠:“......你還洗了個澡?”

江楓:“沒有。”

陳與眠:“?”

江楓:“我的體香。”

“......”

迫使江楓不得不從床上起來的是房間外傳來的響動。

陳與眠凝神細聽,推了推他:“......外面好像有聲音?”

江楓不理會,然而終于舍得稍微松松力放開他,使得他能把腦袋探出杯子,江楓低頭想親卻被避開。

“不是......江楓......”陳與眠低着頭躲,“沒刷牙我!”

“我不介意。”

“我介意!而且外面真的有聲音!”

“沒有,”江楓追逐着他仍想索取一個早安吻,“你聽錯了。”

“江楓!”

與此同時,門外傳來一聲親切的呼喚:“江楓?寶貝?不在家嗎?”

陳與眠:“......”

江楓:“......”

下一秒,房門被敲響,傳來林毓疑惑的聲音:“江楓?寶貝?還在睡嗎?嗯?不在家嗎?”

江楓:“在房間,馬上!”

林毓:“草!你吓我一跳!下次吱聲之前能打個招呼不?你差點給我吓死了江楓!吓死了你就沒媽了!”

“......注意言辭林女士。”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走遠了一點兒,陳與眠才從拽得老高的被子裏探出頭,面無表情地盯着江楓房間的天花板:“現在怎麽辦?”

“嗯?”江楓從床上起來,将昨晚丢在地上的校服撿起來,抖落了幾下,拎着領口在陳與眠面前晃了晃,“你要去洗個澡嗎?穿我的吧,一股火鍋味。”

“......不是,”陳與眠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從頭到腳掃視了江楓一眼,又掀開被子,用一言難盡的眼神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秋衣秋褲,嗅了嗅撲面而來的一股火鍋味,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艱澀道,“......你家住幾樓來着?”

“......”

陳與眠絕望的神情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三樓是吧?”

“......”

“有排水管嗎外面?沒有的話,空調室外機挂哪兒來着?”

江楓擡手薅了把他毛茸茸的頭發,若有所思道:“沒記錯的話,我們是在談戀愛——不是偷情吧?”

“......”

“另外,我記得你成年了?”

“......”

“所以,”江楓俯身,低下頭,親了親他的唇瓣,臉上便流露出一點心滿意足的意味,似笑非笑道,“怕什麽呢?嗯?小男朋友?”

于是乎,在巨大的心裏壓力和江楓的反複勸慰這二者的拉鋸中,陳與眠深思熟慮地放棄了從三樓順着排水管道滑溜下去的想法,抱着江楓遞給他的換洗衣物,心情沉重地擰開了房門。

林毓和江父正在廚房裏忙碌,聽到房門打開的動靜也沒回頭,林毓背着身喊了一句:“魚要吃清蒸的還是紅燒的?”

陳與眠抱着換洗衣物,站在房門口的過道處,有些怔怔的。

江楓雙手扶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前推了一步,也提聲回了一句:“媽,中午多個人吃飯!”

“嗯?誰啊,你有朋友來嗎?”林毓邊喊着,邊放下手裏的刀,回頭看過來。

陳與眠:“......”

他硬着頭皮,盡量使自己的神情看上去端肅一點,以掩蓋跟別人家兒子同床睡了一晚的心虛和尴尬,乖巧道:“阿姨,您好。”

“哎?”林毓拉了把旁邊還在洗菜的江父,看着陳與眠喜笑顏開,快步走出廚房,順手從餐桌上拿了個剛剛洗淨還沾着水的蘋果,塞進陳與眠手裏,眉眼間全然是喜悅的神色,“是眠眠啊!”

陳與眠用胳膊肘夾着手裏的衣服,騰出兩只手接過:“謝謝阿姨。”

“考完啦是吧?”林毓看了看江楓,又看了看陳與眠,“啧啧”兩聲,“不錯,真不錯。”

江父跟着林毓也走過來,雖然似乎并沒有弄懂老婆在說什麽東西不錯,但臉上還是挂上欣慰的笑容,有樣學樣地點頭稱贊:“不錯,真不錯。”

陳與眠:“......叔叔好......”

“好好好,”江父頻頻點頭,“很好,都很好。”

“......”江楓扶着陳與眠的肩将人轉了個身,推向洗手間,“你先去洗個澡吧。”

陳與眠點頭,抱着衣服和一個紅豔豔的大蘋果,跌跌撞撞地逃竄進衛生間。

門外飄進來江楓和江父江母的對話聲:“媽,他不吃蔥姜蒜不吃魚不吃海鮮。”

江父:“好,這很好。”

陳與眠:“......”

沖了個溫水澡,宿醉之後的頭痛和疲倦感消減了一大半,陳與眠頂着濕頭發擰開洗手間的門,發梢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于是他又關上門,拿起吹風機對着鏡子吹頭發。

脖頸白皙清爽,露出的一節手腕也幹幹淨淨,除了眼底有些發青之外,并沒有任何亂七八糟、使人浮想聯翩的痕跡。

陳與眠稍微松了口氣。

突然響起叩門聲,緊接着就是江楓的詢問聲:“我可以進來嗎?”

陳與眠關掉吹風機:“啊?可以的,我洗好了。”

江楓走進衛生間,從他手裏接過吹風機:“我來吧。”

“......”

熱氣蒸騰,水霧彌漫,倆人正對着的那面鏡子被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朦朦胧胧的看不見眉眼。

陳與眠小聲道:“我會吹......”

江楓熟練地撥弄他濕漉漉的頭發,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但你懶。”

“......”一陣見血的,一語中的的。

這頓飯吃得其樂融融,無比和諧。

林毓和江父還有工作,匆匆而來又匆匆要走。

陳與眠和江楓将二人送出門。

林毓”撲哧“一笑:“你倆......”

她挽着江父的手臂,肩膀撞了撞江父,擠眉弄眼道:“我倆像客人。”

江楓從善如流地接道:“歡迎二位常來。”

林毓忍俊不禁,頓了頓,又看向陳與眠,帶上一點認真的神色,說:“眠眠,我們完全支持江楓的選擇,因為我們完全相信他——他的品質,他的眼光,都沒有任何問題。”

突然嚴肅的氣氛使得陳與眠怔了怔,随即也認真地正視林毓的眼睛,點點頭,示意他在聽。

“但是他......包括你,你們還都這麽年輕,以後可能會遇到很多的變故、很多問題,我們希望這段感情帶給你們......特別是你......一定是快樂大于痛苦的。不管怎麽樣,你自己最重要。

“——你可以明白阿姨的意思的,對吧?

“——我和江來福唯一可以保證的是,不管什麽時候,只要你們還互相喜歡,那你們從我和江來福這裏,永遠可以獲得支持和幫助。

“——但我們不能替你們排除所有的障礙。

“——所以如果有一天,因為一些其他的事情導致你在這段感情中得到的痛苦大于你獲得的價值的時候,我也完全理解你作出放棄的選擇。”

“江女士,”江楓無奈地打斷她,“跟熱戀期的情侶說這些,真有您的。”

林毓:“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沒心沒肺!我怕你把眠眠帶壞了到時候又沒法收場!真的是!”

江楓笑了笑,正欲說話,陳與眠先他一步開口道:“沒有的,阿姨。”

“是我先喜歡的他。”陳與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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