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章
第 69 章
老闫擡了擡眼皮,心道這位家長倒是對她兒子的秉性甚為了解,但因為着實被林毓的氣場鎮住了,于是嘴上仍然打着圓場:“江楓媽媽,先聽我說吧。”
兩件事,一件是江楓和陳與眠在培訓期間逃課以及私自外出,連同學校決定給二人的記過處分,老闫原原本本對林毓和張婉講了。
林毓點點頭,回頭不輕不重地往江楓肩膀上來了一記:“能不能幹點兒好事?”
江楓沒躲,“給你帶了紀念品。”
林毓眼睛一亮:“喲,那我這趟也沒白跑,什麽好東西?”
江楓:“酒店的洗漱三件套。”
陳與眠:“......”
“死孩子!”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林毓和江楓愣是一通插科打诨,老闫摸着锃光瓦亮的大光頭,看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哎哎,江楓媽媽......”
張婉卻是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似乎完全無法接受陳與眠被記過處分這個事實,急切地向前兩步,擠開旁邊的兩位家長,眼神都有些發直:“闫老師,你說什麽?陳與眠被記過?怎麽可能?”
張婉也蹬着雙黑色小高跟,腳下沒踩穩,身子晃了晃,陳與眠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媽......”
張婉一把甩開他:“陳與眠,你逃課?出去上課,你逃課?記過?是真的嗎?”
不等陳與眠回答,張婉又轉頭急切地沖闫偉道:“他不能被記過!他要參加自主招生,檔案裏不能出現處分!”
她的語氣因迫切的心情而近乎于蠻橫的要求而非商量或懇請,陳與眠再次扶住她的小臂:“媽,我回去跟你解釋成嗎?”
“你知道什麽?!”張婉再一次失态地甩開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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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陷入一種尴尬焦灼的氛圍當中,旁觀的施興晨和施媽媽靜默地退在一邊,張婉急促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清晰。
“哎那個,”闫偉擺擺手,“與眠媽媽啊,這個處分呢已經很輕了,教務處已經定下來了,改不了了,但是放心吧,現在離畢業還有一個多學期呢,只要畢業之前表現良好,肯定能撤銷的,不會計入檔案的......”
張婉沉默着聽着,起伏不定的呼吸聲漸漸平息,從震驚和憤怒中緩過神來,冷靜下來,但并沒有分給陳與眠半個眼神,定了定神,對闫偉道:“行的闫老師,我知道了,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我就帶陳與眠回家了。陳與眠等等請個病假。”
“還有件事兒,”闫偉頓了頓,瞟了眼江楓,“那個,江楓,江楓媽媽,那你們就先回去吧?”
林毓還沒開口,江楓說:“第二件事也跟我有關,留下一塊兒聽吧。”
林毓驚訝道:“什麽好事兒急着往上湊?那我也要聽聽。”
闫偉:“......”
陳與眠:“......”
闫偉又擡手摸了摸光頭,摸得直泛油光,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江楓的臉色,不似作假,又想起江楓和陳與眠之間似乎很密切的關系,便擺擺手道:“那你也一塊兒。”
闫偉盡量言辭委婉,遣詞造句之間包含大量暗示性的、不确定的副詞。
但在場的幾位家長還是迅速理解了闫偉話裏話外的意思。
張婉的眉頭皺得更深,沉默着,眼神複雜地看向施興晨和施媽媽。
施媽媽似是還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呆愣了幾秒,短促地“啊”了一聲,停駐在窗臺上的一只小小的雀被驚起。
“闫老師,你是不是搞錯了啊?肯定有誤會啊這裏面!”施媽媽雙手握住闫偉,眼裏蓄滿震驚和不敢置信的情緒,深重的眼紋蹙起,顯得無助驚惶。
“興晨媽媽,這件事可能确實是存在誤會,”闫偉字斟句酌道,“所以才把幾位家長喊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麽個事兒......我覺得呢,孩子應該也沒有壞心......但是......”
闫偉頓了頓,看向施興晨:“施興晨,你......往裏面放了什麽東西?”
在場的一位老師、兩位學生、三位家長,懷疑的、厭惡的、平靜的或是糅雜了各種情緒的目光,共同落在施興晨身上。
他長時間地低着頭,看不清眉眼。
“晨晨,你說啊!”施媽媽拽了把施興晨的袖子,見他仍然低頭不語,情緒顯然有些崩潰,不停地拍打着施興晨的肩胛,聲音裏的哭腔難以掩飾,“說啊!說啊!跟闫老師解釋啊!到底怎麽回事?”
闫偉上前勸阻施媽媽完全失控的行為,不停地勸慰道:“哎哎哎!興晨媽媽,讓施興晨慢慢說,先別急......”
混亂中,江楓趁着在場幾位沒注意,悄無聲息地搭上陳與眠的手腕,低聲道:“還好嗎?”
陳與眠下意識擡手想避開觸碰,反應過來是江楓之後沉沉舒了口氣,略微側過頭,也小聲地回答道:“沒事。”
“是我換了他的藥。”
在施媽媽憤怒而無措的哭罵聲中,施興晨猝然擡起頭,越過擋在跟前的老闫的光頭,坦蕩蕩地望向陳與眠,他甚至嘴角帶笑:“對,是我換了他的藥。”
在場幾位家長和闫偉都怔了怔,陳與眠平靜地回望他,并未說話。
施媽媽站在那兒,似乎想向前邁一步,但腳下一軟,就要向前倒下去。
江楓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阿姨,小心。”
林毓順手拽過旁邊工位上的一把空椅子,扶着施媽媽坐下。
因憤怒和震驚而睜圓的眼睛和嘴久久無法閉合,施媽媽死死攥住扶着她的江楓的手,斷斷續續地發出“啊——”的一聲長長的喊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兒子。
林毓瞥了眼面上帶笑的施興晨,蹙眉冷冷道:“你成年了?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等同于投毒?”
她看向老闫,語氣冷硬而不容置疑:“報警吧。”
沒想到施興晨跟沒事兒人似的,聳了聳肩,面色如常,微笑道:“我幹什麽了?他在吃維生素,我看他快吃完了,替他又放了點兒進去。”
他盯着陳與眠的眼睛,笑着對一衆人道:“不信你們問問小眠?我放的是維生素,沒錯吧?”
“嗯哼,”江楓在沒有人注意到的間隙,輕輕搭上陳與眠的肩膀,安撫性質地拍了拍,挑眉對上施興晨的目光,勾唇笑道,“放進去的是維生素,換出來的是舍曲林。”
“——裝傻是嗎?”
施興晨訝異地“啊”了一聲:“啊?舍曲林?是什麽?你吃的不是維生素嗎?裏面裝的是舍曲林嗎?”
“......”剛剛跌坐在椅子上的施媽媽迷迷瞪瞪地聽着兒子說話,聽到這兒回過神來,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嚯”地站起身,看似柔弱的軀幹似乎暗藏着巨大潛力,一把将兒子拽至身後,眼裏露出怨憤的色彩,聲音因為哭喊而失真:“對!你吃的不是維生素嗎?我兒子是好心,放進去的也是維生素!你們別亂說!這是污蔑!污蔑!”
施興晨點頭,扶住施媽媽的胳膊:“這是污蔑。”
闫偉見狀,沉吟了片刻,上前兩步,擠進針鋒相對的幾人中間,打着圓場:“哎哎,肯定有誤會,都別吵都別吵......”
在聽幾人争吵的這會兒,從面前這幾位學生的反應中,他已經了解了大概情況:施興晨換藥這個事兒,看樣子是板上釘釘的,但是這個事兒,可大可小——就像他說的,你裝藥的瓶子是維生素瓶,我怎麽知道你裏頭裝的是藥?你也承認了我放進去的是維生素,,況且,你現在跟沒事兒人似的站在這兒,空開白牙說我投毒,未免誇大其詞了。
闫偉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這種事傳出去,不論是非對錯,他身為高三(1)班的班主任,都落不着好。
于是,闫偉腦筋一轉,言語之間更加模棱兩可,在雙方之間和起了稀泥:“哎哎,一個班的,都和氣點兒,你看你,與眠啊,你也說了,人家往裏頭放的也是維生素,你自己用維生素瓶裝藥,誰能想到呢是吧?那施興晨也是,人家吃人家的維生素,你湊什麽熱鬧?吃出什麽好歹,你負責嗎?好在陳與眠也沒事兒,要不去醫院做個體檢,讓施興晨陪你一塊兒去?”
施興晨點頭,微笑道:“我沒問題。”
“......”
辦公室裏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林毓眼神冰冷地打量着眼前這對母子,全然沒有剛剛眉眼帶笑的模樣,唇瓣緊抿,一言不發。
......張婉卻始終沒說話,她神情讷讷的,似是恍惚,在她聽見舍曲林那幾個字之後,就陷入一種怔怔的出神的狀态中——作為人民教師,她也上過一些有關心理學的課程。
舍曲林,她并不陌生。
江楓将陳與眠攬在身後,眉眼之間戾氣橫生,185的優越身高和周身流露出的冷硬的氣場,近乎威脅地橫亘在陳與眠和施興晨母子之間,始終勾起的唇角流露出更深的笑意,語氣卻是淡淡的:“想息事寧人?您可以試試看......我們會上報教務處的,如果教務處不處理,我們會報警的。”
施興晨聳聳肩:“我沒問題,随便你。”
“江楓。”陳與眠說。
“嗯?”
江楓微微側過臉,在一衆人面前流露出不合時宜的親昵情态,低聲道:“不舒服嗎?”
——因為他的聲音聽上去太疲倦了,像是充滿了極度缺乏睡眠的情況下又上了兩堂數學課的那種困倦、疲乏和無力的掙紮。
“沒有,”陳與眠搖頭,環視一周,靜默了片刻,竟也笑起來。
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皮膚白,清清秀秀一張臉;178cm的身高相較于同齡的男生來說并不矮,但顯得過于消瘦了。
他看上去太像一個好學生了,姓名牌齊整地別在外套上,校服拉鏈拉到領口處,露出外套裏面幹淨的白襯衫的領子。
以至于當他流露出一點神似江楓的那種威脅的、輕蔑的、渾不在意的笑容時,在場的幾人都有些愣怔。
陳與眠微笑着說:“既然在場幾位不講理,那就都別講理了。”
他說:“這樣吧,這次的半月考,還沒出成績——但全校第一名,不出意外的話,是我。
“——下次月考或者聯考的第一或者第二名,也是我——或者江楓。
“——如果學校不開除施興晨的話,那就開除我們兩個吧。
“——宿海實驗一中,只能二選一。
“——開除我們,或者,開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