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2

隔天一早， 徐遲坐了最早的航班回了平城，林疏星昨晚被他折磨到淩晨，醒來時房間裏窗簾拉得嚴實，沒有一絲光亮，她一時半會也分不清是什麽時候。

林疏星坐起來，伸手拿過床頭的水喝了一口，閉着眼緩了幾分鐘， 才起身下床， 拉開窗簾的剎那，大片日光傾瀉進來。

她下意識的扭頭避開， 等眼睛的不适過去， 看到窗外有過雨後初歇的跡象， 遠處的天邊隐約有一道虛晃的彩虹光影。

空氣裏有雨後的清新氣味， 摻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沁人心脾，林疏星在窗邊站了會， 抻了抻懶腰後， 轉身去外面找自己的手機。

昨晚挂了周昭陽的電話之後，手機就被她丢在外面，等找到的時候，已經因為電量不足自動關機了。

等充上電開了機， 林疏星才發現時間已經是下午了， 她搓了搓發酸的腿根， 忍不住暗罵了聲不在身邊的徐遲。

也不知道是不是奇妙的心電感應， 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徐遲剛好打來了電話。

“……”林疏星嘟囔了聲，不情不願的接通了電話，“喂。”

徐遲的聲音低沉抑揚，語氣帶着點質問，“林疏星，你昨晚給我收拾的什麽行李？”

提到這個，林疏星猛然反應過來，自己因為昨晚沒怼過他，給他收拾行李的時候，往裏塞的都是冬天的衣服。

這個月份，平城還留有一絲夏日的燥熱，她一件短袖都沒給他裝。

本想着晚些時候再給他重新收拾，結果被周昭陽的一通電話給打斷了，後面兩個人又鬧騰了半宿，行李的事情自然就被她抛之腦後了。

一想到這兒，林疏星不禁有些心虛，但不管怎麽着徐遲現在人也不在跟前。

她抿抿唇，硬氣道，“就收拾的行李啊，還能是什麽。”

徐遲驀地笑了聲，剛想說話，徐培風從外面推門進來，簡言道，“走吧，去醫院。”

他回頭應了聲，轉頭又對着手機這邊漫不經心的威脅道，“等我回來，弄不死你。”

“……”

醫院裏，徐遲跟着徐培風進去的時候，徐致清正和徐穆國坐在陽臺下棋，父子倆話也不多，房間裏很安靜，只有棋子和棋盤上觸碰的聲音。

他們兩個後輩走過去，默不作聲的站在一旁。

徐遲和徐穆國的目光簡短的交錯了幾秒，又冷淡的撇開了眼，唇角微微往下壓了壓。

過了大半會，一盤棋結束。

徐穆國起身扶着徐致清走到小客廳坐下，徐遲和徐培風跟着走過去坐在對面，老爺子端起茶杯喝了幾口熱茶，目光落在徐遲身上，什麽也沒說，目光卻是帶着各種複雜的情緒。

良久，老爺子長嘆了聲氣，“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阿遲留下來看着就好了。”

“好。”

徐穆國和徐培風很快離開病房，徐遲坐着沒動，抿了抿唇角，這才沉沉叫出口，“爺爺。”

老爺子應了聲，大病初愈之後渾身少了些許硬氣，更顯慈眉善目，“最近在學校怎麽樣？”

徐遲點點頭，“還好。”

“之前聽你外公說，你帶了個小姑娘去他那裏呆了一陣。”提到這兒，老爺子不知怎麽又嘆了聲氣，卻是什麽也沒說。

徐遲心緒微動，低聲道，“今年過年，我帶她回來見見您跟奶奶，您看可以嗎？”

老爺子神情有些驚訝，又有些隐隐有些激動，黑亮的眼睛這會有些泛紅，沒頭沒腦的連着說了幾個好字。

爺孫倆也沒聊多久，護士便進來叮囑徐致清吃藥休息，徐遲在一旁看着老爺子吃完一瓶瓶藥，等着他睡下之後才離開病房。

出了門，徐遲轉頭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徐穆國和他的妻子女兒，三個人站在一起，看起來其樂融融。

徐穆國的妻子章程不經意間看到他，稍稍收斂了笑容，多年來的道德枷鎖讓她對這個孩子滿是愧疚，以至于這麽多年都未曾踏足過平城這片土地。

她扯了扯徐穆國的衣袖，“阿遲在那邊。”

徐穆國神情一凝，扭回頭只看到徐遲走往樓梯口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剛剛在房間裏徐遲看着他的目光。

像是看個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都算不上。

他輕嘆了聲，壓下心頭湧起的複雜情緒，拍拍妻子的肩膀，聲音沒有一絲精氣神，“走吧。”

不遠處的樓梯口。

徐遲從裏走了出來，看向之前的位置，已經是空無一人，他像是自嘲的笑了笑，給徐培風發了短信。

退出去的時候，林疏星剛剛好發過來一條QQ消息，“我剛剛不小心把咖啡潑在你電腦上了。”

怕他不相信，她還拍了張圖片，“……還有救嗎？”

“……”徐遲發了一個捶打的表情，摁下語音，不鹹不淡的說道，“你是問它還有救，還是你自己？”

“……”

林疏星隔了幾分鐘才回的消息，“我覺得我們都還有救。”

她拍了一個小視頻發過來。

視頻裏，原先灑在鍵盤的“咖啡”被她拿了起來，背景音是她清脆的說話聲，“騙你的啦，這是個模型，看起來是不是超級逼真。”

徐遲聽着她的聲音，不知怎的，忽然就紅了眼睛。

在這淡薄的人世裏，她已是他最後的溫暖。

徐遲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餘下的幾天基本上都呆在醫院，徐穆國知道徐遲不待見他，那幾天幾乎沒有再來過醫院。

徐遲也不怎麽在意，平日裏沒事就陪着老爺子下下棋，偶爾得到醫生準許，和奶奶一塊推着老爺子去樓下的花園散步。

假期的最後一天。

徐遲陪着老爺子在樓下遛彎，繞着醫院的人工湖走了一半，徐培風也過來了。

徐培風剛從部隊下來，穿着淡青色的常服，老爺子眼睛盯着那一身衣服，又不動聲色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徐遲，微不可察的嘆了聲氣。

這個孩子吃過的苦太多了，他不忍心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他，像現在這樣，或許也沒有什麽壞處。

……

回到南城之後的生活一如既往。

徐遲和林疏星提了寒假見家長的事情，她沒什麽很驚訝的反應，好像覺得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時間不緊不慢的溜走，不知不覺就到了期末考試，林疏星比徐遲要多考幾天，但他考試結束之後，還要留在學校集訓一段時間。

等到兩個人徹底把學校的事情結束，離除夕只剩下幾天的時間。

林婉如因為身體原因依舊留在美國，只托了方亭回國給她帶了幾份禮物，林疏星似乎也習慣了這樣。

她和林婉如每年新年總會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鬧得不愉快，這樣不見面，倒省去了很多煩心的事情。

方亭回來的那天是個大晴天，平城停了連下了小半個月的雪，陽光清澈明亮，空氣裏都是冰冷的氣息。

早上，林疏星接到她的電話，告知她自己新的住址，“對，就在我以前高中對面的小區。”

林婉如去了美國，周昭陽也去了非洲，那個家在很多年前早就算不上家了。

挂了電話之後，林疏星和徐遲去樓下吃了早餐。

回來的路上，她摘下手套，動手捏了個小雪人，舉到徐遲眼前，“捏了個你，像不像？”

徐遲輕笑了聲，伸手接過她手裏的小雪人，不知道是不是沒控制好力度，直接把腦袋給捏碎了。

“……”

“……”

林疏星噗嗤笑了聲，把冰涼的手塞到他口袋裏，“你沒有腦袋了。”

“嗯。”徐遲扣住她的手指，張開手臂将她整個人裹進大衣裏，低頭親在她的唇角，“我腦袋疼，你給我充充電。”

“……”

兩個人在樓下鬧騰了會，回去之後沒多久，方亭就過來了，大包小包提了很多東西。

徐遲幫她把東西提了進來，簡單的打了招呼之後，就進了書房，把空間留給她們兩個。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些近況，林疏星摩挲着杯壁，淡淡問道，“她最近怎麽樣？”

聞言，方亭唇角的笑意一僵，但很快便被掩蓋過去，“還可以，只不過身體目前還受不了長途飛行的勞累。”

林疏星點點頭，沒有說話。

方亭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将那句話說出口，“行吧，禮物我也送到了，就先回去了。”

“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她搖頭笑了笑，“不了，得回家看一趟。”

“那好。”林疏星送方亭到樓下，看着她坐進車裏，才溫聲道，“方婷姐，這些年謝謝你。”

方亭斂眸看着她，想到臨走前林婉如的交代，沉思了許久，第一次做出違背林婉如的事情，“星星，我過完年就要回美國，你要不要跟我過去看看她？”

她頓了頓，索性什麽都說了，“她其實沒你想象中那麽好，過去美國這麽長時間，她的身體出現了很多問題，記憶也是時好時壞，可她一直都記着你，不論什麽時候都帶着你的照片。”

“星星，她是你母親。”

是一旦消失，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再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