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73

一年又一年, 年味愈發的淡薄,林疏星抓住假期的尾巴,踏上了飛去大洋彼岸的行程。

方亭說的沒有錯, 林婉如是她的母親,是在這個世界上一旦消失,就不會存在的人。

林疏星看着窗外漂浮的大塊雲朵,微不可察的嘆了聲氣。

她在心裏默默念道,最後一次了。

飛機平緩行駛, 機翼在空中留下一道綿長的陰影, 随着細風慢慢消散 。

深夜的洛杉矶, 沒有多少旅客,林疏星推着行李從機場出來, 隔着一條馬路看着遠處墨黑的天空和一旁的皎潔彎月。

古人說的對,家鄉的月亮永遠是最圓最亮的。

此時此刻, 沒有多餘的時間給她感慨。

不遠處, 方亭從車裏下來, 過膝的風衣随着她的步伐略微向後擺動,行走間隐約帶着風。

強勢冷淡的眉眼在看到林疏星時慢慢舒展,嫣紅的唇勾着一抹笑意,“冷不冷?”

林疏星看着方亭的這一身打扮, 愣是晃了幾秒才回過神,“方亭姐, 你怎麽換風格了?”

方亭接過她手中的行李, 模糊解釋了兩句, 便岔開了話題,“走吧,天怪冷的,先回家吧。”

“嗯。”

林婉如住在市郊,一棟兩層的小別墅。

此時是深夜,客廳裏卻依舊亮着燈,林婉如跟着方亭走進院子,看到院內的空地處堆了一個體積龐大的雪人。

夜色深沉,借着朦胧燈光,只能看到個大概輪廓。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屋,客廳裏的壁爐正燃着,林婉如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手裏拿着本書。

似乎是聽到開門的動靜,她淡淡開口,沒有回頭,“阿姨給你留了吃的,在廚房自己去弄吧。”

“好,我等會去。”方亭回頭看了眼林疏星,抿唇笑了笑卻什麽也沒說,直接拉着她走到林婉如面前,溫聲道:“你看看,這是誰來了。”

林疏星這會才看到林婉如的模樣。

明明才幾個月不見,她卻像是換了個人一般,臉龐沒了精致的妝容,眼角的細紋比以往更加清晰,發宇間也有了許多銀絲。

更加不同的是,她看着林疏星的目光也比以前要陌生。

就好像……

她從未見過林疏星一樣。

這個可怕的事實在下一秒得到了驗證。

林婉如合上手裏的書,目光掠過林疏星,徑直看着方亭,“你又在胡鬧了,這麽晚了,還随便帶個人回來給我認。”

聞言,方亭微不可察的嘆了聲氣,唇邊的笑意僵滞了幾秒,微抿着唇,“好了,我下次不帶了,你早點休息。”

林婉如點點頭,把書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起身往樓上去時,朝林疏星微微颔了颔首。

木質的樓梯踩上去,有細微的聲音傳出。

不過,這聲音很短,不消一會便沒了動靜。

林疏星的心随着這聲音的消失,往下沉了沉,直至墜入深淵裏,後背冒着些許虛汗。

她舔了舔唇角,嗓子由于長時間沒有進水,又或是其他原因,有些發澀,“她……我媽媽她怎麽了?”

方亭微咬着腮幫,慢慢吐了口氣,沉聲道:“阿爾茲海默症,就是你們常說的老年癡呆。”

方亭回頭看着站在身後的人,微斂着眸,“我說她狀态不好,是真的很不好。”

林疏星聽着她的話,腦袋裏“嗡”一下,有什麽東西炸開了,持續的炸裂着,仿佛要将她所有的神經都纏在一起。

她抿着唇角,目光看着方亭,卻又沒有聚焦,整個人好似靈魂出竅,無法思考也沒有任何動作。

方亭知曉這些話對于林疏星來說是很大的沖擊,也沒有再多說什麽,起身将落在一旁的毛毯撿起來疊好放在椅子上,走到門口提上她的行李,回頭看着她,“先回房間泡個澡吧,坐了那麽長飛機,肯定不舒服。”

林疏星擡眼看過去,松開緊抿的唇角。

良久。

“好吧。”

房間在二樓,方亭幫她把行李提上去,“你先洗澡,我去樓下看看有什麽吃的。”

“好。”

伴随着低沉的關門聲,屋裏重新安靜下來。

林疏星在屋裏來回走着,最後直接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是繁冗複雜的木刻。

她盯着其中一個紋路,視線跟着它走動,反反複複。

不知過了多久。

林疏星輕嘆了聲氣,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看到徐遲一個小時前發來的微信。

“落地回信。”

她眼皮垂下來,盯着這四個字看了會,還沒有什麽動作,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徐遲的電話。

接通。

是熟悉的聲音,“睡了?”

林疏星搖頭,又想到此時此刻他看不見,重新開了口,聲音有些低,“還沒有,剛到沒多久。”

說完這句話,她翻了個身,把臉埋到被子裏,甕聲甕氣道:“她不認識我了。”

來洛杉矶之前,林疏星設想了很多種兩個人見面的畫面。

沖突、争吵,又或是平靜、無聲。

每一種她都想過,唯獨沒有想到,林婉如會把她忘記了。

也許有一天,她也會把所有人都忘記。

可這一天來的也太快了,林疏星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在這措手不及之下,還藏着些許恐慌。

國內。

徐遲坐在沙發上,電視機的聲音蓋過了電話,他伸手拿過遙控器直接關了電視。

這下,屋內安靜了。

電話裏的哭聲也清楚了。

徐遲眉頭微蹙着,抿了下唇角,倒什麽也沒說,靜靜的等着她哭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林疏星停了下來,聽不到電話裏的動靜,側頭看了眼,還在通話中,遲疑的喊了一聲:“徐遲?”

那邊應了聲,“嗯。”

她抹了抹眼睛,起身坐起來,聲音還帶着些哭腔,“你剛剛在做什麽,怎麽不說話?”

他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在等你哭完。”

“……然後呢?”

“哄你。”

林疏星破涕為笑,心裏的陰郁稍微散了散,“你現在又不在這裏,要怎麽哄我?”

話音落,徐遲沒再說話,背景音是一陣急促的汽笛聲。

過了片刻。

他的聲音重新從聽筒裏傳出來。

“別哭了,我的心肝寶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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