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譚稚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
燒褪下去了,頭還很暈,鼻子堵着,眼睛很酸,全身都沒有什麽力氣。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她半起身拿過手機,按了按鍵盤,看着空空如也的屏幕,又把手機扔到了枕頭旁邊。
她開始想孫普,比以往更具體地想到他。上周一次下晚自習後,他們兩個在操場散步,她有些餓,孫普就去小賣部給她買吃的,小賣部人很多,她站在外面等孫普,沒過多久孫普出來,手背在身後面,跟她說面包賣完了要不要買別的,她說算了,孫普忽然笑了,跟她說“我說什麽你就信啊”,然後從身後拿出她最愛吃的花生面包,在她臉上蹭了蹭。
或許孫普一開始是為了玩兒一玩兒,但後來卻也真的喜歡上了她?她覺得孫普是喜歡她的,喜歡怎麽會感覺錯呢,她想到他們每一次的牽手和擁抱,回想着她和孫普在一起的每一秒,妄圖從記憶中找尋他是真心喜歡她的細枝末節,可是理智又在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孫普的把戲,是她在自欺欺人。心裏的一個聲音在說:“他耍了你,你還在想什麽?”,另一個聲音又在說:“我覺得他或許也是喜歡我的。”
窗簾的遮光性很好,卧室裏一片黑暗,床頭燈發出幽暗的光,譚稚初渾渾噩噩地發着呆,腦子裏思緒很混亂,仿佛很多聲音在打架,但有個聲音是堅定而擲地有聲的——他不值得你喜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被敲響了,趙阿姨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說道:“初初,你有個同學來家裏,說是來看看你。”
譚稚初回過神來,腦子裏鬼使神差蹦出孫普的臉,她問道:“男生還是女生?”
“女生。”趙阿姨說。
“知道了。”譚稚初說。
陳帆是在早上第一節課後被孫普叫出教室的。
她一直知道孫普在和譚稚初談戀愛,也因此在孫普問她知不知道譚稚初為什麽沒來上課時十分意外。在她看來,孫普既然在和譚稚初談戀愛,理應比她更了解譚稚初的動向,所以她想當然地認為兩個人吵架了。
“你們吵架了?”她試探着問了一句。沒想到孫普“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她的猜測。
之後孫普向她提出了想請她幫忙一起去譚稚初家裏看看她,他的言辭誠懇,又滿臉擔心,陳帆自然是沒有推辭。只是她沒有手機,沒來得及和譚稚初聯系。
中午放學後,陳帆就和孫普一起來了譚稚初家,孫普待在外面,請求她如果有機會就帶譚稚初出來走一走,說他有話要對譚稚初說。
陳帆有些局促地坐在譚稚初家的客廳裏,等待着剛剛那個阿姨上樓去叫譚稚初,沒多久,她看到譚稚初從樓梯上走了下來。
譚稚初的臉色有些疲憊,但是看到她還是對她笑了笑,陳帆于是站起來,等譚稚初走下來,走近了,和她打了個招呼,這才注意到譚稚初發幹的嘴唇和帶着鼻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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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生病了?”陳帆問。
“就是一點兒感冒。”譚稚初說。
陳帆沒話找話地說:“什麽時候去學校呀。”她想起等在外面的孫普,餘光瞥見旁邊阿姨離開,跟譚稚初說:“今天出太陽了,我們去外面走一走吧。”
“你吃飯了嗎?”譚稚初問她。
陳帆說:“還沒吃呢,要不我們去外面吃吧。”
譚稚初猶豫片刻,陳帆于是透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幾秒鐘後,譚稚初說道:“你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
譚稚初再下來的時候穿上了校服,手上拿着校園卡和鑰匙,她和趙阿姨打了聲招呼,說是感冒好一些了想去上學,又說要和陳帆在外面吃飯,兩個人就一起走了出來。
看到孫普的時候,譚稚初有一些驚訝,兩個人的視線撞到一起,旁邊的陳帆就立刻說話了。她說:“我忽然想起來學校還有些事情,我先走了。”随後她的目光在譚稚初和孫普之間來回打量了一番,見兩人都沒有說話,就兀自小跑着走了。
譚稚初反應過來,明白了為什麽陳帆忽然來看她來關心她,心下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有些難言的酸澀,但看一眼孫普,又升起某些想被她強壓下去的期待。
譚稚初看着孫普朝她走過來,然後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張開,又重新塞回衣服口袋裏,有些滑稽。
她就這麽看着孫普,沒再挪開視線,想了想,問道:“你來幹什麽?”
孫普眼神上下游移着,片刻後還是望向了她眼裏,他說:“來看看你。”
譚稚初不知道該回一句什麽,內心思索着能夠刺痛孫普的話,下意識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知道。”
“那你還想說什麽?”
孫普看着她,忽然笑了笑,然後很輕地說了一句:“我知道你聽見了。”
譚稚初怔忪片刻,沒說話,孫普卻還是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她和孫普已經離得很近了,她能聞到孫普身上混雜着洗衣粉和煙臭的味道,她把視線挪開,盯着地上,含糊地問道:“聽到什麽?
“你說什麽?”孫普反問了一句。
譚稚初回想起孫普在天臺上的那番話,心裏有一種鈍痛在發酵,她極力讓自己脫離那種情緒,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重新睜開眼睛,擡起頭來看向孫普。
譚稚初平淡地回答他:“我們……我已經說過我們分手了,你說的話都和我沒有關系。”
她看到孫普臉上的表情帶了些茫然,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道:“是嗎……”
“是嗎?”譚稚初在心裏自問了一句,嘴上卻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
“我只是想解釋。”
“解釋什麽?”
“解釋我,”孫普說,“我昨天說的話都是假的,只是……”
“你想怎麽說都可以。”譚稚初打斷道。她能感到自己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着,她想聽孫普如何解釋,又抗拒聽他的解釋。她已經在心裏給他做了審判,不願再聽到推翻自己判斷的證詞。頭昏沉沉的,鼻子也開始發癢,她忍不住轉過身打了個噴嚏。
孫普從兜裏摸了摸,掏出來一包紙巾,譚稚初看了一眼,并沒有伸手去接。
孫普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的聲音很低:“我只是想在他倆跟前裝逼。”
“誰知道呢……”譚稚初說。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了,她感覺很累,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或許孫普說的話是真的吧,但是那段話對她造成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她不可能就這樣輕易地因為自己對孫普悸動而任性地選擇不愛自己,忽視自己受到的傷害。這不過是一段無足輕重的早戀罷了,除了這些,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學習、看書、交朋友,做許多能讓自己開心的事。
孫普這時輕笑了一聲,譚稚初聽出了他的自嘲,她不喜歡孫普這種自以為是老氣橫秋的語氣,這讓她覺得孫普有種故作成熟的幼稚。她這時想起自己出來原本是和陳帆一起去吃飯。現在陳帆離開了,她也不想在外面待下去了。
“阿姨在家裏做了飯,我先回去了。”譚稚初盡量冷靜且禮貌地跟孫普說道。
孫普沒有離開的意思,眼神不知道看向哪兒,有點兒放空,譚稚初不知道他聽沒聽到自己說的話,她在原地停留了幾秒,然後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這就是譚稚初和孫普的最後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