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 31 章

◎修理工◎

知歡被安緋景趕出了病房, 撓了撓頭,想到安緋景和孟璃種種相處,沒明白她哪裏說錯了。

她感覺安緋景是喜歡孟璃的, 她直覺一向很準。可惜別的地方有所欠缺,例如她不明白,對有的人而言,嘴上說不喜歡, 正是喜歡的一種。

知歡回到銀河冰室時, 已經是半夜了。平日這個點, 店鋪早打烊了,而今夜卻反常的燈火通明。推開門, 裏面滿滿當當坐滿了藝術團的成員們,人群中心, 團長堯司珏坐在桌子上, 一只腿踩在桌沿, 手肘搭在膝蓋上,張揚且随意,他身上像帶着一層無形的威壓, 其他人不敢和他離得太近。除了孟璃,他坐在堯司珏旁邊的沙發上,眉頭擰着, 神色凝重。

知歡本想找一個不被人注意的地方觀察孟璃, 但在她還沒來及行動時, 就被堯司珏叫住了。

“知歡,過來呀。”堯司珏拍了拍

藝術團的人齊刷刷回頭, 像海水分開一樣讓開了一條路。

知歡想低調觀察的目标完全被破壞, 她只得盯着衆人的注目禮走了過去。

堯司珏放下了支在桌上的腿, 兩手撐在桌上,以一個孩子氣的姿勢饒有興趣地注視着她走近:“聽說你最近去了月亞,感覺如何,和你想象中的一樣嗎?”

堯司珏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當他冷着臉的時候,像眼鏡蛇一樣充滿威脅,但當他笑起來,又像一樹盛開的桃花,充滿了美好而親切的感覺。他說話的語氣像一個老朋友般熟稔,這份親和感甚至能讓人混淆兩個Alpha相遇時本能的互斥。

靠近後,堯司珏身上典雅的茶香味信息素變得清晰,本能讓知歡想警惕他,但感覺又讓她想親近他,她有些尴尬地撓了撓臉:“我是去打工的,并沒有參觀月亞,沒什麽感覺。”

堯司珏笑了笑:“月黛蒙尼亞是建立在欺騙與壓榨之上的城市,說是一朵惡之花也不為過,沒什麽好看的,根本配不上它的名字eudaimonia。”

知歡表情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堯司珏于是解釋道:“eudaimonia是古地球哲學家亞裏士多德提出的概念,翻譯成新人類的語言,指的是人們各方面達到滿足後的幸福。但現在的月亞只是用欲望刺激人們,讓人們麻木,這反而讓人們更加遠離幸福之路。”

知歡嘗試驅動大腦理解堯司珏的話,但她很快發現,這是徒勞的。知歡似乎想起了一個關于自己的記憶,人文類型的內容對她而言理解起來太困難了,遠不如機械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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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覺得知歡愣住的神情很有趣,堯司珏捧腹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淚,他擦着眼角,邊笑邊說:“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覺得你剛才的表情很可愛。”

知歡不服氣地想,雖然哲學和藝術什麽的她不懂,但是比機甲她可不見得會輸。

堯司珏平靜了下來,讓旁邊的小弟從光腦裏調出神悅谷的俯拍圖,正色道:“天青星真正的幸福并不在月亞,而在神悅谷,它是人類降生之地,是這個星球人類的發源地,靈氣充足。而且也是盜火節的重要場地,絕對不能被破壞。”

“但是月亞的財閥們卻想把它改造成糜爛的酒池肉林,這簡直是對人類精神的侮辱,所以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要行動起來,我決定帶領藝術團去現場抗議。”堯司珏說完,藝術團的衆人群情激奮,熱情回應。孟璃卻反常地靠着沙發,緊抿着唇,知歡注意到,他的嘴唇已經發白了。

知歡正在憂慮孟璃的事情,肩膀卻突然被堯司珏按住,堯司珏不容置疑地說:“知歡,你也來,能夠徒手把失控的ai挖掘機制服的你,一定受到了宇宙女神的偏愛,你是這場抗議必不可缺少的核心成員。”

沒等知歡反應,藝術團的人們就把她捧起來,舉過頭頂,一邊歡呼着“知歡!知歡!”一邊往上抛。

在這種熱烈的氣氛下,知歡暈暈乎乎地坐上了藝術團的越野車,朝神悅谷出發了。

越野車揚起滾滾煙塵,耳邊車輛運行的嗡嗡聲,知歡趴在車窗上,外面荒涼的景色飛馳而過,後面一輛越野車追上來,超過了他們。兩車并行時,知歡看到,駕駛位的堯司珏拉下架在鼻梁上的墨鏡,沖她眨了一邊的眼睛。

知歡不知道該作何表情,這時,她看到堯司珏車的後座上放了許多武器。

她一驚,堯司珏不是去抗議,是去打仗的吧,她好像被卷入不得了的事情了。

知歡拍拍前座的椅背,開車的男生非常年輕,還不滿20歲,一張臉稚氣未脫,神情認真得過分,扭頭看着她,恭恭敬敬地說:“知歡大佬,有什麽吩咐?”

不知道堯司珏對藝術團說了什麽,每個人見到知歡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連她上車,都有人恨不得趴在地上給她當腳踏。堯司珏自己和5個男人擠老式越野車,給她安排的越野車卻是最新型號,內部又大又寬敞,還專門加了空氣清新劑,散發着優雅的花香,後座放了新鮮的水果和零食,方便知歡路途上享用。還專門給她配了一位司機。這位司機似乎也被堯司珏洗過腦了,對知歡滿眼崇拜和尊重,随時準備着被使喚。

但是作為大猛A,知歡對這種過度的照顧适應不良,有些尴尬地撓了撓臉,說:“你們老大……”

對方熱切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知歡意識到了什麽,從善如流地改了口:“我們老大說過抗議具體怎麽做嗎?”

男生的眼睛重煥光彩:“那當然是,先禮後兵,先談判,如果他們不同意滾出神悅谷,就動手,把他們趕出神悅谷!”

我就知道!堯司珏并不是那種會好好說話的人。知歡默默想,看着男生狂熱的表情,她不好說什麽,帶着禮貌的微笑默默坐回後座,坐下後,一杆硬硬的東西硌到了她的大腿,知歡伸手進去摸了摸,冰涼的木倉管給了她一點安全感,這是安緋景送她的禮物,出行前,她和安緋景通過一次電話:

“團長肯定不會好聲好氣去談判。這下糟了,孟璃沒有看上去那麽冷靜,他瘋起來挺吓人的,我怕他亂來。”安緋景說。

“我會一起去,我會看好孟璃的。”知歡說。

對面沉默了片刻,安緋景吐出長長的一口氣,随後說:“知歡,你沒必要做到這樣。”

知歡說:“不止是為了孟璃,也是為了我自己,上次去神悅谷,我就感覺到那兒和我的記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且開發神悅谷的財閥神賜公司的标志是日與月,我想去調查他們和追蹤我的人有什麽聯系。我不再坐以待斃了,我要把他們一個不留地揪出來。”

“呵呵……”電波傳送來安緋景的笑聲,“不錯,那我也為你送上祝福吧,我有一個寶貝,藏在銀河冰室的後院,你肯定會喜歡的。”

知歡在後院找到了一把精致的激光木倉,外表是市面上流行的最新款,但經過私人改造,帶有三個檔位,□□,□□和電擊,遇到危險時,這是最好的防身逃脫武器,并且不會給自己惹上別的麻煩。木倉身自帶綁帶,可以捆在大腿上,一看就是安緋景的手筆,知歡頗為感動,學着安緋景把木倉藏在短褲下面。

如果發生什麽不妙的事情,她可以靠這個讓自己和孟璃全身而退。

事情比知歡想得更加嚴重。藝術團的車隊還沒有接近神悅谷邊緣,就被財閥聘請的雇傭兵用火線驅趕。堯司珏不是吃素的,立刻讓團員們帶上武器,連虛假的談判都不曾開始,兩方直接開始了火并。

堯司珏抽了一口煙,把墨鏡推到頭頂,眺望着不遠處雇傭兵的火線,說:“他們的隊伍很松散,比想象中的弱,但是火力太旺了,我們先撤,明天再來。”

遂結束當天的戰鬥。

藝術團後撤了2公裏,安營紮寨。知歡趁夜深人靜,溜出了寨子,從今天的陣仗來看,財閥已經預判了有人想破壞神悅谷的開發,早就做好了準備,所以要調查追蹤她的人,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她一個人潛入敵營,更不容易被人發現。

藝術團的人們都睡了,營地一片漆黑,只有主帳篷還亮着燈,知歡屏住呼吸,蹑手蹑腳地經過,向裏面瞥了一眼,看見堯司珏抱着手臂,臉上帶着他往常的笑容,但那笑卻有點僵硬,而孟璃緊皺着眉,神情從未見過的沉重。仿佛兩人剛吵了一架。

知歡聽說過,孟璃和團長的關系情同手足,兩人合作無間,從來沒吵過架。會在這種需要團結的時刻吵架,一定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但知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暫且放下疑慮。

正如堯司珏所說,雇傭兵只有火力強勁,管理很松散,夜裏巡邏的人只有兩個人。知歡潛入的地方只有一個瘦子站崗,那瘦子并不用心,站在崗哨上哈欠連天。知歡躲在樹後,認定此刻是好機會,正要往前,突然聽到踩着沙地走來的腳步聲,連忙翻身上了樹。

只見一個胖子走過來用力拍了把瘦子:“喂,你小子,營地來了大人物,還敢打瞌睡?”

瘦子猛然驚醒,睜着惺忪的眼睛,茫然地問:“誰啊?這破地方還能有什麽大人物?”

“說出來吓死你,是聯盟最有名的那位尹教授!”

瘦子一個激靈,看上去被尹教授的名號震清醒了,甚至不由自主擺出立正的姿勢:“尹教授,他不是研究信息素的嗎,來神悅谷做什麽?”

“這我哪知道,我們只負責好好站崗就行了……”

趁兩人聊得起勁兒,知歡神不知鬼不覺地繞過他們,進入了神悅谷的營地。剛才聽到的話卻一直纏繞在她心間:

他們說的尹教授,是在藥廠被她臨時标記的那位嗎?

當時情況緊急,尹教授疑似出現過敏症狀,知歡不得不标記了對方。但事後她覺得做得并不妥當,她似乎有些趁人之危了。

即使可以用為了救對方的命來安慰自己,但知歡回憶起那種感覺,又覺得自己當時的心态并非那麽純潔。對方的信息素對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雖然她兩次都憑借強大的精神力控制住了自己,但是如果再次遇到他信息素失控的情況,她也沒有把握保持冷靜。

但願不是那個人吧。

知歡嘆了口氣,輕輕掠上為了開發而搭建的平房屋頂,準備前往停放了開發機器的場地。

然而,當她剛要跳向另一個屋頂時,一束手電筒光照射過來,伴随着一道幾乎刻在知歡靈魂裏的聲音:“誰在那兒?”

知歡一愣,第一反應撈起衣服捂住了臉。

那人見她不回答,提高了音量:“你到底是誰,立刻下來并報上身份,否則我就拉響警報了。”

知歡沒法,只能跳下屋頂。

不太情願地蹭到了那人面前,她嗅了嗅,并沒有聞到熟悉的海洋味信息素,看來對方今天狀态正常。

那位尹教授,就站在她面前,只能面對了。

知歡閉上眼,平複了下心情,緩緩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見過兩次的臉。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帶着面具,氣質高冷而禁欲,第二次見到他時,他面色潮紅,眼裏蓄滿晶瑩的生理淚水,狼狽而誘人。這是知歡第一次見到對方平常的模樣。

他身材修長,需要稍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框眼鏡,鏡片後,漆黑的瞳孔比夜空更深邃。皮膚呈現出玉色般潤澤的白,在黑發襯托下,更顯得清雅。他站在灰撲撲的臨時搭建的平房外,竟然讓廉價的房子顯得像什麽高端研究所一樣。

他平時的樣子還挺像教授的……知歡盯着對方的臉,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

“看夠了嗎?”尹崇不悅地挑起眉毛。

“沒,沒看夠。”知歡腦子發懵,脫口而出。

“哈?”聽到的回答太離譜,尹崇的表情也有些繃不住。

知歡才意識到說了什麽,連忙找補:“不,不是那樣的,我的意思是,看不夠。”

尹崇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知歡咬着嘴唇,要不是還得捂着臉,她真想拿拳頭捶捶腦袋。

“你捂着臉幹什麽?”

這句話宛若落雷炸到知歡頭頂一般,把她從說錯話的尴尬中解救了出來,古話說得好,解決一件麻煩事的方法就是制造更大的麻煩。此刻知歡的全部腦神經都在為怎麽找借口而努力運轉。

然後,她眼前出現了尹崇突然放大的臉,距離近到對方的鼻尖幾乎戳到她臉上。

近距離看,知歡更覺得他長得驚人的好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尹崇眉頭微蹙,審視的目光掃過她的臉,知歡感覺後背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以為對方已經認出了自己,她的腦神經于是轉向思考如何在被認出後解釋上次臨時标記了他卻不告而別。是因為情況緊急,而不是因為她是渣A啊!

尹崇後退一步站直了身體,擡起手腕:“越看越可疑,我看我還是通知警衛好了。”

他的手指懸于光腦報警的按鈕上,知歡不知哪來的勇氣,猛跨一步抓住他的手,人類最大的生産力來自于危機,剛才苦思冥想都未果的借口,在危機的逼迫下順暢地說出口:“我,我是修理工,來檢查挖掘機的!”

尹崇的目光在知歡的手和被遮住的臉之間逡巡,知歡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仿佛在等待一場宣判。

然後,尹崇戲谑地笑了,拖長聲音說:“哦,你是修理工,我房間的電視壞了,能幫我修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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