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沉吟為爾感,情深意彌重
第105章 番外:沉吟為爾感,情深意彌重
“仔細手。”自己一個未看住等老板找錢的功夫,陳卿言就拎了剛買的菜朝前大步走了。陸覺接了錢,急匆匆的趕了兩步,幾乎是從這人手裏奪過了菜籃。
“我拎得動。”陳卿言不願意在外頭與陸覺争搶,乖乖把菜籃交到這人的手裏,嘴上卻免不了小聲說上兩句,自己怎麽就嬌氣到連菜籃都拎不得了?這樣被陸覺嬌慣下去,倒要真成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了。“若是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我豈不成了廢人一個?以前沒你的時候,我一人不也過得……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氣,我不說就是了。”
“你就愛挑着這樣的喪氣話講。”陸覺的臉色稍緩,卻是長嘆了口氣,“葉醫生不是說了讓你好好護着身上,走這麽久累不累?”說着就伸出手去攙上了陳卿言的胳膊。
“葉醫生還說讓我多出來走走,別總在家裏憋着,你怎麽不提?”陳卿言這回沒躲,這動作算不上親密,倒像是常在海河邊遛彎的老夫老妻的樣子,總要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得踏實些是最好。
“你說的都對。”陸覺這兩年脾氣好了許多,許是年歲長了,心性也跟着平了,以前總愛和人争個一二,現在是愈發的懶了——但只有愛占嘴上便宜的毛病這一樣不改,這其中的樂趣,大概就是這麽多年陳卿言被占了便宜,還像是初識他時一樣,仍會臉紅撲撲的擰過頭去佯裝生氣,年少模樣尤為珍貴,總要讓它遠遠的存下去才妙。
又在肉鋪買了兩斤上好的裏脊,菜都齊備了,倆人這才回了家。
“紀則書這樣的日子不在自家呆着,偏要來咱家湊什麽熱鬧。”陸覺瞄了一眼牆上的挂鐘,離與紀則書約的時辰還差兩個鐘點,自己還有一桌的菜要做,恐怕是要實打實的忙活一陣,可明知道要忙卻并沒有起身去廚房,而是搬了小竹凳坐在了陳卿言的腳邊。
“真不累。”陳卿言看着陸覺把自己的腿搭在他的膝蓋處,陸四少爺為了學這按摩的手藝,還特意去跟葉寒雲學了一遭,他做事兒向來有模有樣,難怪葉寒雲只教了他半日就有話要說。
“你未學醫真是白瞎了這一身的本事。”
“我現在學也來得及。”
“幹什麽?陸少爺要搶我的買賣?”葉寒雲睨着眼笑。
“有家裏那一個還不夠麽?”
葉寒雲白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想着點兒我這孤身一人這麽多年的感受,別動不動的拿刀子戳我的心成不成?”
“你自己願意。”陸覺投白眼回去,“紀則書孩子都兩歲了,我要是沒記錯,你上次是不是過得三十歲的生辰?也該好好的……”
“送客送客。”葉寒雲兩把就将人推了出去,轉身啪的關上了門,眼神卻是落在了常年放在自己桌上的那張合影上頭。
倆男人反正也生不出孩子,再等上十年又如何呢。
“你還在意這樣的日子?”這樣兩個字是特意着重念出來的,這話有因,上次趕上什麽“情人節”,陳卿言素來不懂這些,只知道是什麽西洋的節日,陸覺忙忙活活的買了大束的玫瑰捧回家來,又拉人去起士林吃西餐,折騰至半夜才回家——陳卿言卻整個人顯得興趣不大,只覺得困倦到眼皮發沉,惹得陸覺也甚是無趣,連說了幾句“你要是不喜歡以後就不過了,反正我也不在意”,讓陳卿言一頓好哄才算作罷。
陳卿言也不是不喜歡,實在是性格使然。掐指算來他與陸覺在一起也有四年有餘,換做別的新婚夫婦四年的日子過得平淡也是應該,只是陸覺素來喜歡“鄭重其事”,他想平淡都難。
“在意。”陸四少爺撇撇嘴,當初說的話全都扔在了腦後,“洋的你不愛過,七巧節總要強些,你先睡一會兒,等紀則書來了我叫你。”其實陸覺心裏有話并未向陳卿言提過,他倆本就是在世人眼中這樣有悖的關系,他總是怕陳卿言有一日倦了厭了,所以才變着法兒的弄出點新鮮的玩意兒來才好。
只是這樣的心思不敢讓這人知道,免得他又跟着憂心。
“嗯。”陳卿言說着便阖上了眼,許是真的累了,片刻的功夫便睡得沉了,只是膝蓋處溫熱,大概是陸覺用手心又替自己暖了一會兒才離開。
“幹爹……抱”
陳卿言是被這聲奶聲奶氣的“幹爹”叫醒的,一只小肉手沒輕沒重的捏上自己的臉,卻不吃痛,随即就聽一個溫柔的女聲抱歉又說:“別吵幹爹……把你吵醒了?音音又淘氣了。“
一睜眼就被這帶着奶香的娃娃撲了個滿懷,臉上卻堆起笑來,本能似的說了句:“不礙事”,又從紀則書的妻子趙瑾手裏把孩子接過來,一把摟住,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揉了揉眼睛,任由着音音在臉上留下了一個口水印兒。
陸覺本和紀則書在廚房忙活,聞聲從屋裏走了出來,一眼就先瞧見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玩的正歡,你在我臉上啄一口,我在你臉上親一下的,孩子的親媽倒落了個清閑,卻是一臉無奈的看着自己家的寶貝女兒,笑着對陸覺說道:“他倆是真的投緣,則書上次去了北平幾日,回來時音音都不讓他抱了,音音和卿言也得有五六日不見了嗎?卻一點兒都不生分。”
“幹爹沒白疼她。”陸覺說着把手在圍裙上蹭了幹淨,也伸出手去想要抱一抱孩子,誰知道音音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一頭紮在陳卿言的頸窩,又是親了一大口,癢得陳卿言笑得不停。
陸覺倒吸了一口氣。
“同樣是幹爹,你就不行喽。”紀則書也從廚房走了出來,“等螃蟹蒸好就能開飯。”說着又仔細端詳着陸覺的臉,笑着說道:“明明瞧着你這張臉比卿言更招孩子喜歡些,可見我家音音與別的孩子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陸覺将下巴一揚,伸手捏了捏音音胖乎乎的圓臉,言語間竟有些得意,“音音和我一樣。”
開始紀家夫婦還不明白什麽意思,反應了一會兒這才知道陸覺話裏的意思。
音音同他一樣,都是喜歡陳卿言的。
牙酸,牙酸。
夏末确是涼了。
單穿着襯衫坐在院裏的葡萄架下未多一會兒,陳卿言便連打了兩個噴嚏——葡萄還是他搬進來時種的那棵,如今已經郁郁蔥蔥的日益繁茂,葡萄都不知道已經結了幾茬,後來陸覺把這處房子買下,他便更對這小院兒下了心思,總要它一年四季總有花兒開着。
他有家了。
“讓人操心。”陸覺回屋拿了自己的羊絨大衣披在陳卿言的身上,又把多餘的一件遞給趙瑾。趙瑾接過來伸手便在紀則書的胳膊上打了一下。
“瞧瞧人家陸覺。你們不是一同長大的,怎麽陸少爺這麽會體貼人?你就似個榆木疙瘩似的?”
紀則書樂呵呵的,“還是榆木疙瘩老實點兒,陸四少爺當年的轶事你又不是沒聽過,天津衛哪個姑娘不曾在背後偷偷的議論過他?你是不是也說過?”
“我?我要是先見了陸覺,便不會嫁給你了!大概那時在女校讀書讀傻了!”嘴裏雖是嫌棄自己的丈夫,手中卻是為這人剝了蟹肉塞進嘴裏,紀夫人口是心非的倒也爽快。
“怎麽沒人問問我啊?我可不敢娶!”陸覺連連擺手,又是胳膊一伸一把将在一旁笑着不語的陳卿言狠狠攬在懷裏,倒是在紀家夫婦面前也不避諱,借着酒意,猝不及防的總要對陳卿言說些蜜糖似的膩話來,“都不許打我的主意,家裏的這位愛吃酸的,我有他便夠了。”
天階夜色涼如水,卻無心卧看牽牛織女星。
有身邊的人便夠了,哪裏還需別景作陪。
音音舍不得幹爹,好歹又摟着陳卿言親了好一會兒,好不容易将紀家夫婦送走,已是深夜,陸覺舍不得讓自己媳婦兒伸手收拾,早早催人上床休息,自己一人忙活完了再進卧房,只看這人靜靜躺着,似是睡着了。
蹑手蹑腳的爬上床來,連呼吸都不敢重了,怕擾了這人睡覺——這幾年他睡得倒是比以往踏實了,陳卿言卻常常一宿噩夢做個沒完,只是剛要扯過被子躺下,就聽這人輕咳了一聲,“收拾好了?”
原來未睡。
“恩。”既然未睡,陸覺的動作便大了起來,魚似的鑽進了被窩,手也不老實的覆上了這人的腰側,順着腰窩一路摸上去,将人往自己懷裏摟了摟,整個人貼上去的速度倒是極快,沒由得陳卿言說個不字,唇便從後頭吻上了這人的肩頭。
只是邊吻還邊說着話,陳卿言豎起耳朵聽了兩遍,突然愣了,一把扣住這人在自己身上胡亂摸着的手,忍不住笑道:
“音音的醋你也吃?”
這人居然是在碎碎念着“我的”,一一将白天裏音音在自己身上留下口水的地方都親了一遍,小氣到這樣的程度,陸四少爺還念念有詞,頗是有理。
“我沒吃醋,我為什麽要吃醋,本來就是我的。紀則書就愛帶着音音來搗亂,霸着我的媳婦兒不撒手,煩人煩人煩人……”
“行了。”陳卿言平躺過身來,伸手拍了拍這人趕緊貼到自己胸口的腦袋,“不就是個七巧節沒讓你過得痛快,我賠你便是了。”
“怎麽賠。”
“枕頭下頭自己找找。”
陸覺聽言登時就伸手摸去,竟在枕頭底下摸到了兩塊兒竹板。
“玉子?”陸覺驚奇,拿在手裏不知說什麽是好,他前段日子總纏着陳卿言教自己幾段太平歌詞,自己沒有玉子便拿陳卿言的來用。
只是這副玉子似乎與陳卿言的不大相同,也不是因為新做的緣故,上頭有些凹下去的紋路,摸着像是人特意刻的。
“上頭刻的什麽?”
陳卿言不答,而是伸手覆上了陸覺的手,牽引着他的手指在黑暗裏一寸一寸的摸索着。
是陸覺的名字。
一筆一劃,分外真着。
他大概早早便準備了,想着給自己這樣一個禮物,挑選了合适的竹子,親手打磨,又一筆一劃的耐心刻了字,只為了在七巧節這日能送給自己。
陸覺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只能順着這人的額頭,吻過眉心,吻過鼻尖,最後落在唇上,輾轉反側,極盡纏綿。
最後仍是氣喘籲籲的問他:“你不是最不在意這些節日?”
陳卿言被他吻得動情,喉間似有似無的恩了一聲,說的話卻是分外清晰,一字一句的全都送到了陸四少爺的耳朵裏。
“我是不在意這些,但卻最在意你。”
吃飽飽 ,長高高(章拂秋番外)
“小姐。”
門被人在外頭輕叩了兩下。
“進來。”章拂秋頭也未擡,仍是伏在書案前一動不動,只是手中的一只派克鋼筆叫她轉的飛快,透着不教人察覺的煩躁。
“也該吃點兒東西了。”來人是位中年婦人,別人都叫她祥嫂,只有章拂秋親熱的叫她一句祥媽——除了章家的下人,她更是章拂秋的保姆,打小便看着章小姐長大,如同母親沒什麽分別。
“您這樣可不行。”
祥嫂将手裏的碗置於桌上,是用熬得了的雞湯煮的面,
“再大的事兒也沒有吃飯這一樣事兒大。餓壞了身體不是鬧着玩的。”
說罷又端起茶壺來倒水,只是看着茶壺裏倒出來的卻是“苦藥湯子”一般的咖啡,便禁不住鎖緊了眉頭。
“啊……”章拂秋臉上堆起了笑來,她本來樣貌便是偏秀美冷淡一類的,這會兒笑得這樣甜滋滋的,倒自有別樣的一股風情——像是早春的夜裏,微風襲來吹得滿園的水仙花亂顫,留下這樣讓人不動聲色的美來。
“祥媽不要生氣,我吃就是了。”
說罷便将面碗挪到自己跟前,偌大的海碗似能将章拂秋的整張臉裝下,她倒是一點兒都沒什麽扭捏樣子,捧起來先是喝了一大口湯,咂了一聲,說道:“要是我有一天嫁人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這樣好吃的面。”
“你呀……”祥嫂卻是沒有答她,而是默默走來将章拂秋的兩只袖口一一挽了上去,洋裙的樣式袖子有些微喇,這樣捧着面碗也不知道仔細着別叫衣服浸上了油,章拂秋這大大咧咧的性子倒是從小到大都沒改過。
将章大小姐散下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祥嫂卻是疼惜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章拂秋這話說的,也不知她是真不在意,還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頭咽。
“幾點了?”面吃了一半,章拂秋不知想起了什麽要緊的事,忽然問道。
“還差一刻锺。”祥嫂是知道她要幹什麽的,於是說道:“不急的!你把面吃完……”
“不吃了不吃了!”章拂秋說着便是囫囵一口将嘴裏的咽了下去,剩下的半碗是任由祥嫂怎樣再說也不肯吃了。
打開衣櫃順手抻了一件淺粉色的外衣出來,剛套了一個袖子,低聲嘟囔了一句,卻又趕緊脫下來,重新挑了一件杏色的,這才滿意的笑笑。急匆匆的剛要出門,趕緊又回過身來對祥嫂說道:“爸媽要問起來就說……”
“知道,與周四小姐一起去跑馬場了。”章拂秋自是歡天喜地的走了,祥嫂一人留在屋內将那翻得底朝天的一櫃衣服一件件的收整疊好,冷不丁的耳邊卻響起剛剛章拂秋嘟囔的話來。
“庭衍不大喜歡這個顏色吧。”原來這世上竟真有能降得住他家小姐的,這又該是怎樣的一位人物呢?
章拂秋年後剛換了輛福特轎車,索性連司機也不要了,出門都是自己開車,這會兒便更是比平時還要急些,油門踩得也要比往常狠了——還有一刻锺耀華中學就要放學了。
“先生再見。”剛一響了放學的鈴,便有學生陸陸續續的從教室裏走了出來,學校到底是學校,各處都不失蓬勃的朝氣,連道別的話也要比別人說的更脆生生的稚嫩好聽,像是初夏的甜桃兒,咬一口滿是涔人的飽滿汁液。
“今天可別再忘了做功課。”說話的先生倒是年輕的很,戴着一副金絲的眼睛,頭發一絲不茍梳的利落,只是背着手站在三尺的講臺上,低頭看着桌上學生交上來的昨日的課業,看不出眼底的神色,卻只見長且翹起的睫毛在眼鏡下時不時的抖着,只是估摸着是哪個學生昨日的功課做得不好,薄唇抿得倒格外的緊,像是生氣的樣子。
被說的這個是個短發的姑娘,吐了吐舌頭趕緊說了聲“是”,慶幸先生饒過了自己這麽一回,忙不疊的趕緊就走,可剛一出教室便與一團杏色慌亂撞了個滿懷,待看清楚了是誰,剛要說一聲“姐姐來了”,卻被來人一把捂住了嘴巴。
章拂秋今天穿了一雙皮鞋,走起路來“咯噔咯噔”格外的響,這會兒卻輕上又輕的放慢了腳步,眼看着最後一個學生也出來了,這才悄悄的走到教室前門去,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門“呀”了一聲,誠心要吓裏頭的人一跳。
得意於自己小小的伎倆得逞,便先肆意的笑起來,笑着笑着卻覺得不大對,講臺上的人哪有半分被吓的慌亂神色?
反是比她還要鎮定自若,扶了扶自己臉上的金邊眼鏡,雙手抱懷的看着她,一臉“我就看你笑到什麽時候”的自在神情。
“蔣庭衍!”章拂秋也不知是在跺什麽腳,臉上剛還笑着,這會兒便氣氣的鼓了起來。
“幹什麽?”被叫的這個還是氣定神閑的樣子,只是金邊眼睛底下的一雙眼睛卻是越來越亮了,染得許多笑意顏色,自然是不能再一動不動的站着,打講臺下來走到章拂秋跟前,伸出手去先是摸了摸她的頭發:“早就知道你來了。”
“你這人最沒趣兒了!”章拂秋哼了一聲,雖說話的語氣仍是氣鼓鼓的,臉上卻漾開笑了:“一會兒咱們去哪兒?”
“你不是說要去看電影?”蔣庭衍說着便從衣兜裏掏出了票來,“早就買好了。”
“看完了我還要去吃路口那家小馄饨。”章拂秋接過了影票歡喜道,“你知道是哪家吧?”
“知道知道。”蔣庭衍仍是笑,裏頭的寵溺卻是越來越濃,“對了,上次我自己去那家……你猜老板同我說什麽?”
“什麽?”“你前幾日帶的那姑娘怎麽那麽能吃啊!我這一碗裏頭可是三十個馄饨!”
“不去了!”章拂秋又羞又惱,卻又不是真的羞真的惱,雖然嘴上這麽說着,心裏頭卻惦記的是那小馄饨那麽好吃,真不去吃了還有點兒舍不得。
“你又拿話編排我!”“那不行。”蔣庭衍這回才是真的笑得開懷,“哪兒就編排你了?你吃得再多點也沒關系的。”
“不嫌?”
“不嫌。”
“吃窮了也不嫌?”
橫豎不過這一日三餐。
“我養你就是了。”
番外 :一輩子不夠,下輩子再來。
“睡覺覺?你幹嘛呢?”
陸覺沒有吭聲,在自己的床上翻了個身。
沒過一會兒,他就感覺有人瞧了瞧自己的床板,又聽見張郵這個碎嘴子問了一句,“睡覺覺,你幹嘛呢?”
“張郵你再叫我這個我就弄死你,幹什麽,說。”
陸覺實在想不明白,張郵這人哪兒來的這麽大精力,明明昨天晚上還出去網吧刷夜來着,作為一個當代懶惰大學生的代表,沒課的早上居然能醒這麽早,簡直是對生活的一種侮辱。
“睡覺覺你真沒白叫這個名字。”張郵沒皮沒臉的湊過來,“怎麽那麽愛睡啊?”
“是jue好不好!覺醒的覺!”陸覺橫了他一眼,雖然也知道張郵并沒有看見。
“不睡覺哪兒能覺醒。”
“我說你……”陸覺擡手抄起枕邊兒的書就要沖他砸過去。
“別別別,我說,你晚上有事兒沒有?”張郵這才把話轉到正題上,一副可憐樣子看着陸覺。
“沒事兒……你先說要幹嘛。”陸覺讓他攪得腦仁疼,躺也躺的不安生,索性坐了起來。
“我還能幹嘛,本來定了兩張票要去聽相聲,結果那個……有別的事兒,就多出一張,你去不去?”
張郵靠在桌邊,擡頭一臉期待的看着他。
“許照呢?”陸覺呼嚕了兩把自己一頭的亂毛問道。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估計是回家了,沒戲。”
“奧。”陸覺奧了一聲,也沒什麽其他的反應,抓過背心來往頭上套,套了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張郵?你該不會要約周萌萌去聽相聲吧?”
“……你怎麽知道?”張郵一臉的詫異,但很快就變成了失落,“約她也沒戲啊,她又不去。”
“大哥我拜托你追女孩兒也用點兒心吧!”陸覺從上鋪爬了下來,“哪兒有追女孩兒帶人家去聽相聲的啊?”張郵,相聲十級愛好者。除了上課,張郵基本上都把自己的業餘時間全都奉獻給了相聲。
要麽就是在宿舍守在電腦前頭看視頻,沒在宿舍那就是買票去小園子看現場版了。
“嗨,其實我覺得就算我約她去看電影她也不一定去。”張郵提起周萌萌來多少有點兒傷心,“她就是不喜歡我吧。聽說體育系的有個男的也在追她。”
陸覺擰開水龍頭朝自己臉上潑了兩把水,沒說話。他實在不想告訴張郵,昨天晚上他回宿舍的時候就已經看見周萌萌和那個體育系的男生摟在一塊兒親嘴了。
“你說,我要是再長得好看點兒,個頭再高點兒,是不是就能有戲了。”
張郵站在鏡子前頭摸着下巴。“比如像你這樣。”
“我這是爹媽給的。”陸覺拿毛巾擦了擦臉,哭笑不得,張郵其實長得不算難看,挺斯文的一個男孩兒。
“也是。”張郵聳了聳肩,“開學就有校花追的帥哥我羨慕也沒用。”
“滾蛋,再提這個晚上不跟你去了。”
陸覺用毛巾抽了張郵後背一下,自己确實長得還行陸覺也有自知之明,但至於那個什麽校花,在食堂看了自己一眼,就在樓下擺了一圈蠟燭給自己表白的事兒陸覺至今還覺得挺惡心。
“那說好了啊。”張郵見他答應了立馬喜笑顏開,“那我先聽相聲去了啊,封箱演出我還沒看呢。”
陸覺一把揪住他的帽衫,“別看了。不是晚上去嗎?現在出門吧,吃點飯跟我買身衣服去,這天兒怎麽冷的這麽快啊。”
倆人幾乎是挺着肚子從火鍋店裏頭出來的。“吃火鍋就這點兒不好,弄一身味兒。”
張郵嫌棄的聞了聞自己衣服,“撐死我了。”“我下半年都不想吃火鍋了。”
陸覺左右看了看,“我得去趟廁所,果汁兒喝多了。”
“成,你去吧,我等你。”
張郵笑道,“腸子夠直的啊。”
“滾。”商場裏的廁所都挺難找,陸覺來回繞了兩個彎,終於找對了地方,剛想要進去,就覺得不怎麽對勁兒。
沒走錯啊?陸覺擡頭看了看牆上頭貼的确實是男廁所的标志,那門口站着這三個姑娘是怎麽回事兒啊?
“那個……麻煩讓一下。”陸覺說道。“是他吧是他吧?我應該沒看錯吧?”
“就是他!他下午好像在園子有演出!哈哈哈哈哈哈幸好咱們仨來逛街了!”
“啊啊啊一會兒等他出來要簽名呗!”三個姑娘叽叽喳喳的聊着,說的挺熱鬧,壓根沒人理陸覺這茬。
聽着話裏話外的意思,這三位好像是追星的,又是演出又是簽名的,看來是瞧見那位追的明星進廁所了,這才在這兒等着。
“我說,讓一下吧。要不然我進去給您幾位要簽名?”陸覺稍稍提高了嗓門,這才有一位注意到了他,讓出了一條道來。
其實追星這回事兒吧,陸覺沒什麽看法。
誰還不能有個精神寄托麽?就是追星追到堵在廁所門口,就有些過分了——不過這也沒礙了陸覺什麽事兒,就是不知道裏頭是哪位明星,陸覺多少對這人有點兒同情。
悶頭走進來,陸覺就和這人撞了個對臉——很明顯,廁所裏頭除了陸覺就是他,外頭的幾個姑娘肯定就是在等這人了。
既然是明星,陸覺也就免不了多看兩眼,是好看。
個兒挺高挺瘦,雖然戴着一頂棒球帽,但還是能看出來長得是挺秀氣的,比較符合眼下小女孩兒們喜歡的那種标準——不過陸覺不認識,叫不上名來,誰讓現在這明星這麽多,三天兩頭的就火一個呢。
“哎。”陸覺喊了一聲。
這人回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疑惑道:“叫我?”
“恩,還有別人麽。我是想告訴你,外頭還沒走呢。”
陸覺站到小便池旁,解開褲子拉鏈,“你最好先別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莫名其妙的來了這麽一句,不過他覺得多半是對這人的同情,連上廁所都不安生,可不值得同情麽。
“啊。”這人笑了笑,“謝謝你。”
聲音好聽,沒準兒是個歌手?
陸覺第一個感覺。“沒事兒。”
陸覺放完了水,走到廁所門口探頭往外瞧着,“真沒走呢。”
“其實……”
“要不你翻窗戶走得了。”陸覺指了指廁所後頭那個狹小的窗戶,給這人出謀劃策,“反正這是一樓。”
“我……”“算了,要不我出去告訴她們一聲,就說你已經跳窗戶走了,怎麽樣?
你還是應該戴個口罩什麽的,要不然總有認出你來的,怪麻煩的。”
陸覺自顧自的說完了,也沒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反正他覺得這個辦法挺好的,“就這樣,你五分锺後出來就得了。”說完陸覺便朝着外頭走去。
棒球帽:“……”張郵等得都不耐煩了,這才看到陸覺一路小跑着回來。
“這麽半天?哥們兒腎不好得提前看啊?”
“屁,遇上點兒事兒。有個明星被人堵廁所裏頭了。哥們兒幫他解了個圍。”
陸覺抻了抻衣服下擺,指了指自己過來的方向,和張郵并肩朝前走着。
“誰啊?”
張郵立馬來了一張八卦臉。“不認識。”
陸覺白了他一眼,“估計是十八線小明星。”
“那你怎麽也該要張簽名啊?”張郵表示可惜。
“我上廁所呢我!”陸覺推了張郵一把,“走走走,那個店看看,我買條牛仔褲。”
一個下午逛下來,倆人手裏多了好幾個袋子。陸覺買衣服是挺痛快的那種,就這樣還是累的倆人動都不想動,恨不得癱在水吧的座椅上。
“半條命沒了。”張郵懶洋洋的,“我真想不通女孩兒是怎麽把逛街當成樂趣的。
就周萌萌,每次周六我給她打電話她都在逛街……”
得,又來了。張郵絮絮叨叨的又說了一堆關於周萌萌的事兒,陸覺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而是一門心思的把自己的那杯可樂裏冰挑出來都吃了,嚼得嘎嘣嘎嘣的。
“……你說呢陸覺?”
“啊?”陸覺回過神來,敷衍道:“行啊。”
“……”張郵把嘴一撇,“行什麽行。我問你下個月周萌萌過生日送她點兒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又沒有女朋友。”陸覺抓着後腦勺,心裏頭突然多了點煩悶,“有那錢你留着聽相聲不好麽?對了,幾點開演啊?咱們該走了吧?”
他是真不想再和張郵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七點半。”張郵擡手看了看表,已經六點五十了,“差不多了,那咱們走吧?你還吃點兒什麽嗎?”
“肯德基湊合得了。”陸覺站起身來,指了指前頭巨大的KFC招牌,“一人一套餐,行嗎?”陸覺咬了最後一口漢堡,把包裝紙扔進了一邊兒的垃圾箱,“演出多長時間啊?”
“仨點吧。”張郵回答道。“那麽長呢?”說實話,陸覺有點兒吃驚。
因為他對相聲那點兒僅有的印象,無非就是春晚節目,但是這兩年居然連春晚的語言類節目都少了,僅有的那麽幾個還全都是網上的段子,挺沒勁的。要麽就是倆人上去說反正話,要麽就是一幫人在臺上吵吵着拜年,陸覺也看不出什麽意思來,所以他特別不能理解張郵對相聲癡迷的這種程度。
而且一聽張郵說演出要三個小時,就更覺得不可思議了,電視上一般撐死了也就十來分锺,三個小時說什麽啊?
“神奇吧?”張郵倒是對陸覺這副樣子表示喜聞樂見,“你看的那些都沒啥意思,小園子的相聲和電視上的,不是一回事兒!”
“神神叨叨的。”陸覺嘟囔了一句,但是心裏頭居然有點兒羨慕張郵,好歹他還有個愛好什麽的,自己天天除了上課就剩下睡覺和游戲了。
“你還別不信,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張郵說道,“走吧。”
演出的小園子在離這兒不遠的一條商業街上,人甭管什麽時候都特別的多。
“就這兒。”張郵在門口站住,陸覺擡頭看了看牌匾,“慶園?”
“恩。這園子民國的時候就有了,以前好像是茶館兒,後來成了戲園。”張郵帶着陸覺往裏走,陸覺看他的熟絡程度,應該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了。
園子一共兩層,不大,一樓池座,二樓包廂,滿打滿算起來,撐死了能坐上二百來人,但是氛圍很好,極有舊時民國的意思。
陸覺朝着舞臺望去,明黃色帷幕被燈光打的更亮,上頭繡的麒麟神獸栩栩如生,臺前立着兩個極粗的雕龍畫鳳的抱柱,左右寫的對聯是:“假象寫真情,邪正忠奸,試看循環之理;今時傳古事,衣冠粉黛,共贻色相於斯。”
“啊……”陸覺情不自禁的感嘆了一聲。
“怎麽了?”張郵已經找到了座位,示意陸覺坐下。
“沒怎麽。”陸覺拉開椅子,仍是怔怔的看着臺上的明黃,一一掃看着舞臺左右那出将入相的兩扇門,以及擺着手絹、扇子、醒木的桌子,他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兒,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兒。
離開演的時間越來越近,陸覺打量了一圈,忽然對張郵說道:“我收回我之前說的話。”
“哪句?”張郵給陸覺倒了杯茶。
“就那句帶周萌萌來聽相聲的話。”陸覺壓低了聲音,“怎麽這麽多女孩兒啊?”
“ 這你就不懂了吧。”張郵的臉上露出一副“你還嫩點兒”的神情,“女孩兒聽相聲的多着呢,還挺瘋狂的。”
說着,張郵便悄悄指了指後邊的一桌,“就那幾個姑娘,幾乎每周都得來幾次。”
“真的啊?”陸覺說着便朝後歪頭看去,不看還好,一看——谑?這不是下午在商場廁所門口堵着的那三位麽?怎麽在這兒又碰上了?
陸覺正目瞪口呆的時候,就聽臺上主持人說道:“下面,請您欣賞第一個節目,表演者……”陸覺的思緒就被掌聲打斷了,之後也就由不得他再想別的,因為——這一次他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相聲。
他以前看的都是啥?
小劇場裏這種氛圍電視上怎麽可能有嘛!
演員的現挂,觀衆的叫好,雙方的互動。都顯得是那麽真實,有趣兒,要人不喜歡都不行——陸覺算是知道張郵為什麽迷成這樣了。
“怎麽樣?是不是沒白來。”連看了幾個節目,張郵趁着空檔的功夫,小聲問着陸覺。
“是。”陸覺重重點頭表示贊同,接着又說:“就是耳朵疼。”“啊?奧——”
張郵看見陸覺瞟了後頭的桌一眼,立刻就明白了為什麽,那幾個姑娘一會兒都沒歇着,叫好,起哄,一會兒“噫——”一會兒“籲——”,哪樣兒都占全了。
“呆會兒估計比這喊得厲害。”張郵笑笑表示自己習慣了。
“為什麽?”
“今天晚上攢底的是陳卿言啊。”
“陳卿言?誰?”攢底就是最後一個演出的意思呗,這個陸覺倒是能猜的到。
“說相聲的。說的特別好。柳活一絕。”
“……你能不能說點兒我能聽懂的?”
“就是唱的好。”張郵趕緊解釋。
“唱歌,唱戲,唱太平歌詞,唱小曲兒都好。”
“會的挺全。”陸覺并未當回事兒,相聲四門功課,說學逗唱嘛,相聲演員會唱也是應該的,只不過這會兒他的注意力全讓後頭那三個姑娘吸引了過去,隐隐覺着在這兒碰見她們好像不止是巧合這麽簡單——果然。
“下面,請您欣賞最後一個節目,《論捧逗》,表演者陳卿言……”後頭捧哏的名字,陸覺實在沒有聽清,便被叫好聲兒掩蓋了,好些姑娘拎着禮物,抱着鮮花往臺前走去——這架勢,實在是要陸覺瞪大了眼睛,怎麽覺着這麽熟悉?明星見面會?當然包括後桌的那三個姑娘。
陸覺眯起眼睛,他有些近視,這樣一來,本就細長的眼睛就更顯得人溫柔了三分。臺上的人穿着黑色銀絲的大褂,身量挺拔——等等。這不是……這不是……下午被堵廁所那個小明星嗎?
陸覺忍不住叫出聲來:“怎麽是他啊?”
旁邊的人紛紛朝他側目,張郵趕緊碰了碰他,示意他小聲點兒:“你認識啊?”
“下午,我碰見的那個小明星……不是,就是那個被堵廁所裏的,就是他。”
陸覺更仔細的看着臺上的人,相比下午的打扮,這一身大褂在他的身上,反而襯的人格外的好看,再沒比這更适合的——相比他旁邊站的那位,大褂就愣是穿出了地主老財的風格。
陳卿言?慶園?陸覺忽的一瞬只覺得這裏這樣的熟悉,連同臺上那身黑色的大褂,影影綽綽,像是早就打過照面——只是剎那。周遭的一切竟都是變了。老舊,古樸。
周圍皆是長袍馬褂的看客,卻是這樣熱鬧,小二腿腳麻利的跑來跑去,老板在門口邀着人,而自己手裏的一杯茶正慢慢的散着餘溫。
沒變的,唯獨臺上的那個人。一身黑色大褂,正瞧着自己笑得眉眼彎彎的自在模樣。
“陸眠之,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番外:如願
陸棠終於如願以償,得了一位千金。
小姑娘長得如同母親一樣的漂亮,真真兒的是個可人疼的寶貝,仿佛真就是老天爺疼惜陸棠這些年來的辛苦,奶娃娃乖得不像話,哭都很少,倒是一逗便笑甜的像是吃了蜜糖。
陸棠眼下除了整日将孩子摟在懷裏哄着,什麽事兒都不必做了。
這樣說來,小娃娃的百日自然是要大辦特辦的。
“你是沒瞧見我三姐樂的那樣兒。”陸覺站在鏡前,由着陳卿言擺弄着自己,“美的怕是北都找不着了,啧啧啧。”陳卿言仔細的為陸覺整理好領帶,又将前襟的褶皺一一撫平了,笑道:“能不高興麽,她這樣盼了多少年的。”
“我也替她高興。”陸覺攬過陳卿言的肩膀,把人推至鏡前,催促道:“你也快去換衣裳。”
“我?”陳卿言愣在原地,面露難色,“我就不去了,你替我祝三姐……”
“不行。”陸覺沒容他把話說完,“你這人變卦倒是變得快,前幾日不才說自己在家悶的慌,吵着要出門的不是你來着?”
陳卿言仍是搖頭:“那怎麽一樣?”陸覺卻是笑了,一把将這人攬在懷裏揉臉,“最瞧不得你這為難的樣子,我大姐和爸媽早早的就去了,這會兒該去赴宴了,咱們不同他們一處,只去宅子裏看看孩子,好不好?”原來他早就替陳卿言想的周全,哪還用陳卿言費心呢。
兩人收拾停當後便出了門,陳卿言的身體經過小一年的修養大好了,腿如今也漸漸恢複了,不必用人扶着,也能自己走得穩當。
果然,驅車趕到了陸棠的家中,正如陸覺說的一樣,往來的賓朋皆是去了宴請的餐廳,一進門便只瞧見陸棠抱着孩子在正廳坐着,一旁的保姆倒是悠閑,只拿了一個撥浪鼓哄着。
“三姐。”陸覺叫了她一聲。“可來了!就等着你倆了!”
陸棠這才回身站起來,陳卿言趕緊将早就備好的禮物遞給保姆,喜形於色:“恭喜三姐。”
“快坐快坐。”陸棠招呼着倆人坐下。
實在的,陳卿言真有些日子未見過陸棠了,一是他在家養傷,二來是陸棠大着肚子不好走動,細想想,這竟是這一年來第一次見面——陸棠自然是更漂亮了,約莫是做了母親的緣故。
“快看看誰來了。”陸棠輕聲細語的沖着懷裏的寶寶念着,說着便将孩子朝着陸眠之送了過去,“是舅舅。”“別別別——我不敢抱。”
哪知道陸覺竟然往沙發的一角縮着,雙手抖擺到了胸前,他是真的不敢,躺着或是由別人抱在懷裏,他雖愛逗上一陣兒,但真要他自己抱上一抱,卻是不知道哪個手該捧着頭,哪個手該摟着腿,“碰壞了可怎麽好!”
“出息!”陸棠笑着白了陸眠之一眼,又沖着陳卿言點了點頭,“你來瞧瞧。”
孩子被包裹在絨被裏怕着了涼,在陳卿言的位置自然是瞧不真着眉眼的,現在湊近了看,才知道這娃娃生得這樣好。
粉琢玉器的一張團臉,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說不出的靈動喜人,陳卿言瞧着她,她亦是如此的瞧着陳卿言,只不過沒想到的是,奶娃娃本還是皺眉新鮮的瞧,忽的便咯咯的笑出聲來,不安分的在裹被裏頭扭來扭去。
“孩子要您抱呢!”一旁的保姆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瞧這笑的這樣好看,這孩子跟您有緣。”
“是嗎?”陸棠瞅着女兒,奶娃娃當然不答,但仍是來回的扭着咿呀,倒還真就像是保姆說的那麽回事,於是陸棠再仰起來看向陳卿言的時候便笑了:“你可不許像眠之一樣,他這個舅舅不肯抱,你這個舅舅總得替他抱一抱。”
舅舅?陸棠這兩個字說得實在太過情真意切,如果不是這屋子還有別人,陳卿言的眼睛怕是就要紅了。
“我可以嗎?”陳卿言小心的伸出手去, 盡管已經在之前做了無數的準備,但真的将這個又軟又香的娃娃抱在懷裏的時候,這奇妙的感覺,總要比之前強烈千倍萬倍——她是這樣的小,卻是這樣的好。
這一抱便不大再能撒手,臨近傍晚兩人才從陸棠家離開,只是到家之後陸覺便察出了陳卿言不大痛快。
“這是怎麽了?”陸覺換了衣裳,從浴室出來便看見陳卿言仍是那個他進浴室時坐在床邊的姿勢,一動未動,於是趕緊過去輕掰過他的肩膀,要背身對着自己的陳卿言正過身來。
“有些累。”陳卿言卻只是側過了身,聲音聽起來的确有些疲憊,但陸覺哪兒就這樣的好糊弄。
“腿又痛了?還是胳膊不大舒服?”陳卿言下午抱着孩子的時間略長了些,陸覺說着便輕柔的替陳卿言捏着肩膀,“小孩兒總是要人抱的,我只是沒想到她那樣的粘你。”
陳卿言沒有答話,屋內只有床頭那盞暖色的燈開着,将他與陸覺的身影重疊交錯,他不言,陸覺也不多話,只是手法娴熟不停的替他按摩:陳卿言養身體的這大半年,陸覺都快要成了半個醫生。“陸覺。”果然。陸眠之就覺着陳卿言心裏藏着話,既然開口講了,自己便聽着就是,於是停了手上的動作,應了一聲,“嗯。”
“你覺不覺得遺憾?”
“怎麽突然這樣問?”陸覺自然不知道這遺憾從何談起,他們如今過得這樣知足,哪有什麽遺憾可言?
“孩子。”陳卿言沉着聲音,終於肯轉過頭來,雖是背着燈光,可他臉上那悲切的神情陸覺卻是瞧的一清二楚的,
“陸覺,跟我在一起,沒有孩子,你會不會覺得……如果你想,你也……可以……找別人……”“亂講什麽?!”陸覺幾乎是要跳起來,但很快便将心沉靜下來張開雙臂将陳卿言緊緊摟入懷裏,嘴唇貼在他的耳邊,像是懇求更又像是不允許他反駁的命令:“你不要這樣想。”
“覺得對不住你。”陳卿言的聲音有些哽咽。“不許哭了,身子才養好了你也心疼心疼自己。”
陸覺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撫着他的情緒,“我這話倒不是為了哄你才說的,實在是我這人天生的不大喜歡小孩子,三姐家的娃娃不哭不鬧我逗上一逗也就勉強還好,若是整日哭個沒完的,我哪裏受得了?以後這樣的話不許你再說,什麽對不住對得住我的念頭,也不許再有了,聽到沒有?”
“聽到了。”陳卿言伏在他的肩頭,仍是不肯動。
陸覺估摸着他還是心裏難受,於是又找補:“我怎麽去找別人?我哪裏要找什麽別人,若是真要與人生個孩子,也該是你生才對。”
說到這裏,話裏已經帶了三分暧昧。“你自己生罷。”
縱是比這還令人羞臊的話也聽過數遍了,陳卿言卻還是紅了耳根,想要推上陸覺一把,卻沒成想三分的力氣是不大夠的,反而有了欲拒還迎的意思。
“我自己怎麽生?”陸覺笑的肆意,捉住了陳卿言放在自己前襟的手,接着便像是引路一般帶着他,朝着自己左側心房的位置探去,“你猜它正嚷嚷什麽?”
“什麽?”陳卿言一時發懵。
“我猜,大概是,長夜漫漫,總要做些趣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