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長于市井,見過百态
第50章 長于市井,見過百态
“?”
顧明月坐得穩, 兩腿支着地,沒有摔,但凳子不可避免地挪了下。
“會不會說話?”女人咄咄逼人。
顧明月活動了下手腕, 猛地站起來,上手就把女人推了個踉跄。
女人還穿了個高跟鞋,撞了下後面的椅子,沒攔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從出來工作開始, 顧明月就沒怕過誰。
剛幹銷售那會兒, 她是新人, 傻乎乎的,經常會被搶客戶。一次兩次,等她想明白回過神後,就跟人在辦公室打了一架。
地裏跑大的孩子, 能吃苦但不能受欺負。
根不在那,她本就是漂在外的游客,底線一開始就得亮的明白醒目。
“幹嘛呢?”顧明月居高臨下看她, 踹了把她旁邊的椅子,“這麽欠呢?”
女人做了一下午的發型都亂了, 單手摸着後腦勺,另個手拽着桌布,勉強起身, 怒目瞪向顧明月, 扯這個嗓子喊:“你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她說着就要上手,被已經驚動的服務員拉開。
“放開我!你再拉我一下試試!”
女人還沒被人這麽不客氣地上手推拉過, 火怎麽都壓不下去。
服務員都是看人下菜,見着顧明月跟着主家一起出來, 肯定是先護着顧明月。
“女士,女士,請您冷靜。”
“滾開!什麽個東西也敢碰我。”
幾個服務員肯定是不敢放開她,連着大堂的保安一起擋在她前面,形成人牆,逼着她往後走。
女人拎着包就砸了保安幾下,還覺得不過瘾,擠着就要往前來,還把自己腳朝着顧明月的方向,踢了幾下。
“顧明月是吧?你給我等着!等我告訴萍姨,讓她來收拾你和你那個倒黴蛋男人,等着!”
什麽玩意?
顧明月聽不懂她說話,只是拿腳尖輕踹了兩下她高跟鞋跟,鞋瞬間掉下來。
天生壞根。
顧明月伸腳就給她踢桌子底下去了。
“你幹嘛!”女人瞬間失衡,嗓子喊得都有些劈,“把我的鞋給我踢回來!”
披頭撒發,吼聲驚天,宛如潑婦,驚了大廳一堆人。
不少等着抓周開始的客人又都扭頭朝這邊看去。
在門口記賬的聞酌跟許勝前後腳到,許勝還是跑着來的,眉頭緊皺,掃向女人。
“等着什麽?”
顧明月反坐在椅子上,唯恐事不亂,兩手一攤,很是無辜。
“不認識,不清楚。”
女人惡狠狠地瞪她一眼,扒拉了下頭發,扶着服務員胳膊,轉頭看向許勝,聲音又開始嗲起來。
“許總,我是小柳,前幾天咱們剛見過,我還跟許夫人......”
“我問你剛在這喊什麽?”
江柳不自然地摸了下頭發,眼眶瞬間紅起來,看向顧明月,活像是受了多大欺負一般。
“許總,就是她剛剛推了我,還把我的鞋給我踢走了,我現在頭暈的厲害......”
“那你就先回去吧。”
許勝看了眼腕表時間,沒時間聽她瞎扯,随手翻了兩頁禮單,合上蓋在助理身上。
“看看随禮沒,随了錢給她退回去。”
助理推了推眼鏡,點頭:“是。”
“許總!”
許勝笑着讓賓客們去前排觀禮,走過顧明月身旁時,又看了眼聞酌,笑着開口。
“沒吓着吧?”
顧明月想起身,聞酌輕按了下她肩膀,沒讓她動,徑直看向許勝。
“許總,不好意思,添麻煩了。”
許勝擺了下手:“沒啥麻煩的,都沒印象的人。沒吓着嫂子就行。”
兩人沒說兩句,江柳的喊聲驚劈插來。
“聞酌,聞酌!你給我過來!”
她費勁兒打聽過來的地方,怎麽可能願意輕易走,還是以這麽不光鮮的方式!
但主家已經開口,帶她來的那個女生明顯不想跟她求這個情。只是輕蔑地掃她一眼,轉身繼續跟人說話。
許勝停下話頭,又朝那邊看去,眉頭再次皺起。
“你們認識?”
聞酌手搭在顧明月椅子上,目光并未停留在江柳身上,而是看向許勝旁邊的經理,淡淡吩咐。
“趕出去。”
飯店經理擦汗:“是,是!”
許勝笑了下,沒多問什麽。
但這種場合,他也閑不住,站着沒一會兒,就又被人喊着去看酒水。
江柳被保安壓着趕了出去,身子一高一低地站在飯店門口,恨恨地朝裏面看了幾眼,不敢開口罵,怕影響日後以後跟裏面那群有錢人的相處。
“聞酌!”江柳咬牙。
因為兩只腳高低不平,走路都成問題,她只能坐在臺階上,等裏面的人把她的鞋送出來。
可桌子下面的鞋子早被服務員撿起,服務員捂着自己剛剛被掐疼的胳膊,徑直丢到了垃圾箱。
不遠處,宴會廳裏,燈火通明地正舉辦着抓阄儀式,還請了專門的照相師傅走來走去地拍照。
顧明月沒湊那個熱鬧,跟聞酌一起遠遠地坐着,等着吃席。
“剛那女的...”
她剛開了個話口,聞酌就接上了,順手把接好的水放桌上。
“我媽再嫁那家的...”他停頓了下,“人。”
聽起來總覺得有些勉強。
顧明月了然點頭:“你繼姐?”
聞酌不置否可,牽着她起來:“去看看。”
“以後咱們閨女出生了,得辦的比這個好。”
小月亮就是得放在心尖尖疼着的。
他目光放在顧明月還不甚顯懷的小腹上:“快了。”
“哪快了?還有一年多呢。”
等他能會爬辦周歲,時間還長着呢。
聞酌從服務員手裏挑了個給小孩準備的粉色氣球,遞給顧明月:“是只有一年多了。”
等來年這時候,他閨女都能抱着出來見人了。
“咱們到時候能給閨女辦三次,滿月,百天和周歲。”聞酌個子高,低垂目光看向爬行墊上粉嘟嘟的小雅,聲音都柔下來,透過她似看見了小月亮,“也不用他們随禮拿錢,過來看着就行。”
看他的閨女,他和月亮的閨女,也會像這樣一般,衆星捧月。
生來就是含着金湯匙,享千般疼愛。
聞酌伸手輕輕碰了碰顧明月的小腹,滿身都是鬥勁兒,目光缱绻。
“咱們閨女也得過這麽好的日子才行。”
顧明月沒忍住問了句:“要是個兒子呢?”
聞酌臉上神色瞬間就變了,看她一眼,似有不滿。
“別說不吉利的。”
顧明月:“......”
行、行叭。
——
應酬結束的第二天,顧明月身子懶,早起都沒爬起來。
一覺睡到半上午,還是被人砸門給吵醒的。
“咣——咣咣——”
顧明月初開始還以為地震了,坐在床上聽了會兒,受了驚的心才反應過來是有人砸門。
“誰啊?”
她眉頭蹙起,披了件外套才下床。
入了秋,天意漸涼。
“小月,這、這誰啊?”楊姨拎着炒菜鏟從廚房出來,也被吓得不輕。
感覺跟上門讨債似的,但看着主人家兩口子也不像那種借錢的人。
顧明月安撫了楊姨兩句,透過門眼朝看了眼。
門外正站着一位個子不高,頭發半白的女人,看着有四五十歲了。
體态發福,穿着并不講究,身上穿了件花色的長袖,腳下踩着雙藍色的塑料拖鞋。
顧明月生來警惕,并不放心,扣上門鏈,才給開了門:“你找誰?”
門猝不及防地被人開了個縫,女人手拍了個空,身體受慣性前傾。
“開門!”女人看了她一眼,又很不見外的伸手推了兩下門。
顧明月看着眼前的女人,極其陌生。
她确定自己的沒見過:“你是?”
“我是你媽!”
女人手拍了兩下門口的鏈,沒拍開,更加煩躁,手徑直伸到裏面,就想自己開門。
指甲都是黑黑的印,頭發絲裏都夾着灰。
女人手胡亂地摸着,眼睛卻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着顧明月:“一點兒眼色勁兒都沒有,也不知道聞酌看上了你什麽?”
顧明月隐約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他們家的門之前有點問題,聞酌修了之後,鏈條鎖扣位置上移了幾厘米。
一般人從外面還真摸不到。
女人掏了半天都沒打開,脾氣更躁了,用手用力地拍了門幾下。
“你給我開門!懂不懂點規矩?”
“不懂。”
顧明月退後一步,而後,毫不留情地把門“嘭”地一聲關上。
這個時候的家屬院上下樓梯都是不鋪地板磚,純水泥,簡單的很。
步梯裏整天過人,對着樓道口窗戶,風吹日曬的,落地都是滿滿的灰塵。
門“嘭”地關上,卷着風,帶着地上的灰又蕩到半空,迎面打在女人身上。
趙萍伸手揮了幾下空氣,整個人都驚呆了。
哪來的這麽不孝順的媳婦?!
“你給我開門!反了你了!”
“開門!”
屋裏,顧明月全當沒聽見,沖着楊姨安撫一笑。
“沒事,姨,你該忙忙你的。”
費的又不是她嗓子,她才懶得搭理,慢悠悠洗漱完,又換了身衣服。
門外的叫聲依舊沒聽,鄰居都受不了了。
一梯三戶,中間的鄰居開門出來。
“大早上的你敲什麽敲?星期天你不休息啊?”
趙萍常年幹的力氣活,粗聲粗氣沖着鄰居吼回去:“我敲我兒子的門,礙你事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敲啊?”鄰居不高興地抱怨,“誰家不趕在周天休息?”
“那你有本事別住這啊?嫌吵你就搬出去啊?誰讓你跟我兒子住一起的,活該你受着。”
咄咄逼人,毫不講理。
“這可不是她兒子的家,”顧明月拿着電話又開了門,語氣涼涼道,“沒見過。”
“我看啊,十有七八就是那拐子,想的新招,特意上門騙孩子,還是早點報警好。”
鄰居看趙萍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連聲附和:“對對對,趕緊報警。”
九十年代正是拐子猖.獗的時候,提到拐子大家都恨不得拿刀剝了他們的皮。
尤其是一二十的女生和小孩都是危險的目标群體。
鄰居家也有個剛上中專的閨女,聽見這話連忙把自家門鏈也給扣上了。
趙萍氣炸了:“你說誰是拐子呢?聞酌呢?你讓聞酌出來,我是他媽!看看還有沒有天理了!”
“你剛還說是我媽呢。”顧明月收回停在她眉眼處的目光,“怎麽現在騙子流行上門當媽了嗎?這是什麽新招?”
“可別跟她廢話了,這一看就是拐子,趕緊報警,先把人抓了再說。”
“抓了就要判刑!”對門的周倩也把門打開,聲音小小地,“我們學過,拐.賣是犯法的。”
顧明月手按着號碼鍵,語氣平淡地補充:“不止是拐賣,上門鬧事也是要被扣起來的。”
“對對對,不管怎麽說,就不能讓她跑了!趕緊報警,逮起來!”
“我已經報過警了。”周倩乖乖舉手。
“那咱們幾個就看着她,可別讓她跑了。一大早上就來咱們這鬧事,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沒安好心。就算不是拐子,也不會是個好人。”鄰居義憤填膺,說着就又想開門出來。
人最怕處于弱勢,尤其還是幾個人對着自己一個,心瞬間就虛了。
趙萍下意識就想往後退:“你才不是個好人,這就是我兒子的家。我、我明個兒再來!”
生怕別人拽着她胳膊不讓走,趙萍拽着個身子慌不着急地跑下樓梯。
——
顧明月跟聞酌早出晚歸的,跟周邊鄰居鮮少有來往。
周倩算是個特例。
趙萍一走,中間的鄰居沖着她笑笑就進門了。
周倩卻沒關門,“噠噠”地從屋裏走出來,歡快地喊她:“顧姐。”
“你剛真報警了?”
“才沒有,我們家都沒電話。”
吃一塹長一智,小白兔都變聰明了。
“我就是不想讓她再騷擾你。”
周倩脖子上挂着鑰匙,換鞋出來的時候,還拖着半兜石榴,慢吞吞地開口。
“顧姐,這是我舅昨天送來的石榴,家裏自己種的,可甜了。我媽讓我給你送點。”
顧明月不是個孤島性子,鄰居間的正常往來,她都能很愉悅地選擇接受。
“那也太多了,替我謝謝你媽媽,我很喜歡。一看就特別甜。”
“就是甜,”周倩悄默默地關上自己家的門,手纏着挂鑰匙的繩子,“嘿嘿”一笑,還有點不好意思,“那顧姐,我能去你們家待會兒嗎?”
“當然可以。”
顧明月笑着請她進來,剛好楊姨也做好了飯,取下了圍裙,正準備走。
“明月,石榴給我吧,我給你剝好再走。”
吃石榴也就是吃個自己剝的樂趣,顧明月泥裏長大,也不習慣有人這樣照顧。
又不是殘廢了。
“沒事,姨,你走吧。我自己剝着吃。”顧明月開門送楊姨出去,沒讓她再忙活,“您路上小心。”
“你快進去吧,”顧明月就是她這一年的鐵飯碗,楊姨對她老上心了,“可別刮着風了。”
“暧。”
楊姨走後,小社恐周倩明顯自在些,也敢坐全椅子了。
“一起吃點吧。”顧明月進廚房給她拿筷子。
最近省裏要來檢查,周倩媽下縣回來後就沒歇着,又忙着給領導整理資料,早上走的早。周倩确實沒吃飯,本來打算一會兒下樓買點的。
小姑娘撓了撓頭,不大好意思。
顧明月揣摩人心很到位,把粥推過去:“就當陪我了。”
楊姨手藝真挺好的,家常菜做的很有味道,早起還喜歡熬粥,放點南瓜。
聞酌不吃甜,顧明月戒糖,家裏粥一般都不放糖。
但南瓜綠豆煮出來的米粥,不用放糖都帶着南瓜的甘甜,甜滋滋。
周倩也喜歡,捧着喝了一小碗,又夾着桌上的菜就着吃了大半個饅頭。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期間筷子都沒停過。
吃到最後,毫不意外地撐了,差點忘了正事。
“顧姐,”周倩幫着收拾桌子,手扣着桌墊,也不會婉轉,“我決定了,我還要繼續學畫畫。”
“你媽媽同意了?”
“她說只要我每天按時回家就行。”
周倩提起畫畫,眼裏就有神采:“學完畫畫出來,我就算以後當不成畫家,也可以當個老師,教小朋友們畫畫。至少,我以後不會後悔。”
這或許就是年輕的意義,不必瞻前顧後,也不用發愁生計,熱烈且真摯,勇敢且向上。
“知道自己要做什麽,是一件特別棒的事!”顧明月收起她帶來的紙條,一目十行的掃過,簽字,“更棒的就是要堅持下去,不辜負畫板,也要對得起自己。”
“顧姐,”周倩看向她,眼睛亮亮的,“我一定會的。”
顧明月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周倩被她看的臉頰紅紅,小手握拳還想再說幾句,就聽見家裏門響。
聞酌開門進來,手裏還拎着他那個皮包。
周倩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天生怕聞酌,瞬間氣癟了。
“顧姐,我回家了。”
“去吧。”
周倩貼着牆,小聲地喊了聲“姐夫”,也不敢看聞酌的臉,撒腿就跑了。
再沒有之前的慢吞吞的樣子。
顧明月都習慣了。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顧明月看了眼牆上挂着的時間,“還不到中午。”
“接你去做衣服。”
聞酌是正兒八經的爺們,性格仗義朋友多,說出去的話落地生釘,不扯犢子,也不會侃大山。
長于市井,見過百态,他厭煩一切沾染他父母身影的性格。
他努力地長成了自己的樣子。
顧明月還真有點驚訝:“那你等我去換身衣服。”
無論聞酌為她做什麽,顧明月永遠會在瞬間給予他最及時、正面,也最積極地回應。
不會輕易挫傷他的積極性,用心可貴,堅持很難,可放棄卻很容易。
習慣了放棄,往後的日子也就只剩下了搭夥。
顧明月不需要搭夥,她一個人的日子過得也足夠精彩。
她興致勃勃地換了身漂亮裙裝,出來的時候還在聞酌面前轉了個圈。
“好看嗎?”
聞酌視線落在她的小腿上,覺得不大行:“冷不冷?”
“不冷。”
這才哪兒到哪兒,早幾年的時候,她冬天還穿裙子呢。
顧明月拿着自己的小包,滿臉都是要逛街的驚喜:“走吧走吧。”
聞酌沒動,從櫃裏又給她拿出了條牛仔褲。
“再穿件。”
哪有裙子下面穿牛仔褲的?
顧明月打死都不要穿,随口哄他道:“這才剛入秋,氣溫高着呢。不穿不穿,再說,我那褲子都穿不上了。不是要去買衣服嗎?買到合适褲子再穿。 ”
聞酌拗不過她,又給拿了個小薄毯子,蓋腿。
關門上車的時候,他還覺得不太滿意。
顧明月轉移他注意力,神神秘秘:“聞先生,我要跟你說個事。”
聞酌打着轉向燈,拐了個彎,神情冷淡:“說。”
“我今天大概、也許、可能是見到你媽了。”
“嗯?”聞酌表情瞬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