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四年後。
就在俞澤滿二十二歲生日那天，俞澤差點被守在他床邊的爸爸媽媽給吓死。
俞澤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應着爸爸媽媽：“你們什麽時候來首都了？我這兩天為了擇校的事忙了好幾個通宵了，讓我再睡一會兒。”
“那可不行啊兒子，”俞澤媽媽生拉硬拽地拖出了俞澤半個身子，“雖然我知道那麽多好學校都給你發了邀請，讓你優中選優實在是太難了，可今天是大日子。”
俞澤揉着眼睛：“我只知道今天周日。”
俞澤爸媽齊刷刷地站在俞澤的床尾，拿出了排練許久的架勢，異口同聲地說：“崽崽，恭喜你滿二十二，明天就能結婚啦！”
結婚？
這件事俞澤并不驚訝，他一個鯉魚打挺直接起床掏出手機，自己設定的十點鐘鬧鈴還沒響呢，不過上頭的備注已經相當明顯——“纖纖領證”。
“纖纖呢？”
俞澤媽媽癟了癟嘴：“他爸媽臨時說改一下宴席的順序，先在狐族辦，然後再回我們這兒辦，所以要準備的東西，比較多，不過你放心啊，明天她肯定到民政局。”
俞澤爸爸也跟着打官腔：“崽崽，你這要理解，人家狐族老祖先兩千歲了，常年閉關修行，難得出來一次，白家也是想趁着這個機會早點得到她的庇佑，這對你、對纖纖、對白家、對咱們家，都是極好的呀。”
“纖纖，你再給我背一次，老祖宗姓胡，你喊她胡娘娘可以，九尾娘娘也行，千萬別喊人全名，不尊重，知道嗎？”
“全名是什麽來着？胡春蔓嗎？”白纖纖一邊被兩個表姐摁頭擦粉塗腮紅，一邊被兩個嬸嬸勸着張嘴吃湯圓。
“呀呀呀，可不能說啊。”媽媽胡梨反複吩咐，“還有，你要當着老祖宗的面把俞澤的名字給謄抄一遍，先呈給小少主看，然後等小少主點頭了，你就要接過名字，給老祖宗看，等着老祖宗點頭了，你再叩謝，明白了嗎？”
“你不和我一起？”白纖纖吃湯圓吃飽了，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感覺全家的親戚都來了，叔叔伯伯和舅舅們都在一樓，嬸嬸和伯母們在二樓，不斷有人來問白纖纖化好妝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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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纖纖的媽媽吩咐完第七遍後，激動得直搓手：“老祖宗保佑，我家纖纖單身兩百年，終于要出嫁了。”
白纖纖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告訴過她，老祖宗住的地方和大家都不同，得經過一棵大神樹，進到裏頭，便是另一番天地，四季如春，小橋流水，最北邊是一片高高的山樓，靠着臺階和鱗次栉比房檐是一棵頂了天高的三角梅。
之前這兒曾燃過一場大火，什麽都燒沒了，不過後來有原木原樣地建了起來，比之前更好看，更闊氣。
老祖宗就住在山樓的頂層，要去見她，需得誠心，一步一步地爬上山樓，不能有惡念，進了屋子，也少說話，只管聽裏頭一個姥姥的話。
見老祖宗的時候，也得嚴肅，老祖宗年紀大了，喜歡喝茶讀書，聽着就是個極其雅致的人，白纖纖整天莽撞多嘴，可別叨擾了老祖宗。
白纖纖謹記媽媽教誨，她迎着朝陽，一步一步走上了山樓，別說，還挺累，門口的确守着個姥姥，白纖纖數了數她頭上的金釵，豁，有九根呢，這個級別的姥姥算是一家獨大的地位了。
“白家幺女白纖纖求見九尾娘娘。”白纖纖一字一頓，說得小心謹慎。
這姥姥一聽，跟着推開了門，準備進去通報，開門之際，白纖纖就聽到裏頭一陣豪爽的笑。
“哈哈哈，要不起吧，我還有對王炸呢。”
“阿娘，你偷牌了吧。”
“怎麽可能，我從不偷牌，肯定是你幹爹偷的。”
“我不信，數個牌，阿娘，兩副牌裏，十二個小王，你怎麽弄出來的？”
這是在？鬥地主？
白纖纖忍不住又聽了一耳朵，應該是那姥姥在報信，她聲音很小，聽着斯斯文文的，倒是之前喊着有王炸的聲音挺高昂的：“這是好事兒啊，我才出關就碰到這樣的喜事兒，不過我沒記錯的話，白家幺女好像已經……。”
“兩百零四歲了。”
“豁，一直沒嫁人？”
“是。”
白纖纖在外頭聽得有些發怵了，傳說中的老祖宗慈祥仁愛，大方得體，怎麽感覺，是一個愛打牌愛八卦的年輕女人？
“進來吧。”
白纖纖愣了一下，不敢挪動步子，還是那傳話的姥姥朝着門口伸出一只手，輕輕拉了拉白纖纖：“進來。”
“搶不搶？”
“不搶？”
“纖纖你呢？”
“加倍！”
“可以啊，夠霸氣。”胡春蔓正穿着一件白色棉質睡裙斜坐在床榻上，床上搭了一個小方桌，足夠三個人玩鬥地主了。
胡春蔓的形象和白纖纖想象得還真不是太像，除開長得好看這一點，性格方面，完全和媽媽說的是反的呀。
三人玩了快一個上午，胡春蔓也左左右右問了白纖纖許多，一路停下來，胡春蔓一臉姨母笑，嘴角更是揚得高高的，拉都拉不下來。
“學霸啊，學霸好啊，改天讓山神娘娘也見見，她最喜歡學霸了。”
山神娘娘都驚動了，白纖纖有些慌了：“這就……不必了吧，一對二。”
“要不起，過。”胡春蔓眉眼一揚，“行，不見也行，你都兩百多歲了，趕緊生個小狐貍，狐族最近人口太少，劃龍舟都湊不齊十二隊人馬。”胡春蔓又說，“主要是丫頭太少了，遍地跑的都是小子們，有什麽好看的，我喜歡丫頭，诶，纖纖，你喜歡生個丫頭還是小子？”
白纖纖認真想了想：“不知道，四個三。”
“要不起，過。”胡春蔓靠着軟枕頭開始暢想，“那你是準備在狐族生還是在人類社會生？”
“有區別嗎？一個順子，五六七八九十。”白纖纖手裏的牌快打沒了。
“過。”胡春蔓的心思壓根不在牌上了，她專心地給白纖纖科普，“當然了，在狐族生多劃算，一生可以生一窩，去了人類社會，你生孩子時還得專門買定型藥水，母狐貍懷胎是最容易現原形的時候，為了防止胎兒受藥物影響，得用最好的，雖然你們白家也買得起，可劃不來啊，懷胎十月，只下一個崽。”
“這樣啊。”白纖纖撓頭，“我還真沒想過，哦哦，我出牌了，一對K。”
“都要不起。”胡春蔓把手裏的牌一扔，“輸了輸了。”
白纖纖定睛一看，她以為胡春蔓的牌有多差呢，結果全是炸彈，白纖纖少的那幾個牌全在胡春蔓那兒了，合着老祖宗是在讓着她呢。
胡春蔓伸了個懶腰，随意指了指一個紅木落地櫃上的匣子：“就這兒，賠給你吧，我也乏了，不過這生孩子的事兒，你可得想好了。”
“老祖宗，這真是大大大大大手筆啊。”白纖纖的媽媽胡梨看着白纖纖捧回來的匣子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這好東西都給了你了。”
“這是什麽？”白纖纖看着匣子裏一顆其貌不揚的珠子，透明，很透明，如果不是被紅色絲絨質地的絨布包裹着，都看不出這裏頭有一顆珠子。
“你拿去給俞澤吃了你就知道了。”媽媽胡梨恨不得現在就把這珠子塞進俞澤的嘴裏，她反複念叨，“老天有眼老天有眼，我們家期盼了多少年的東西，居然讓纖纖占到了便宜。”
“他吃了會怎麽樣呢？”白纖纖可不敢亂給俞澤吃東西。
“傻纖纖。”媽媽胡梨一把掐住白纖纖的胳膊，興奮地說，“若他吃了，他就能和你一樣，長生不老，容顏永駐了。”
“纖纖啊，你一定要記得，明天你們可就要領證了，按照我們狐族的規矩，當天晚上你們就得睡一塊兒了，務必要在你們成為真夫妻之前，把這個回轉珠子給他吃下，往後，你們就都能自由出入狐族和人類社會了。”
“還有，你要記得，可不要吃錯了，如果你吃了，你可就變成人了，當人是會變老的，可不能學了你舅舅那樣。”
白纖纖就坐在民政局大堂的外面長椅上，她看着手裏頭的紅本本，打開後，裏頭是她和俞澤傻兮兮又樂呵呵的笑容，記得當時去拍證件照，俞澤笑成一朵花似的，惹得人家攝影師連說了十幾次“這位小哥，不要笑得太開心，你這媳婦是你拐來的嗎？是不合法還是咋的？正常一點”。
“纖纖，喝水。”俞澤給白纖纖帶了瓶礦泉水，他低着頭坐在白纖纖的旁邊，聲音很軟，“肚子還痛嗎？”
白纖纖搖頭，她只問俞澤：“俞澤？”
“嗯？”
俞澤的聲音微微揚起，像是回應，又像是疑惑白纖纖怎麽現在還直呼其名。
白纖纖想了想，還是換了個稱呼，繼續問：“老公，我想問，如果你能選的話，是希望留在人類社會，還是跟我回狐族呀？”
“你去哪我就去哪，”俞澤回答得很幹脆，“有你的地方才有家啊，你如果想留在人類社會，我們就在首都安家，我直博後留校當老師，你的話，做你喜歡的事就好，想工作就去應聘電視臺，不想工作就找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做，你不是喜歡配音嗎？自己開個工作室也可以啊。”
“如果你想留在狐族，”俞澤想了想，才說，“雖然我不知道我在狐族可以幹什麽，但是有你就好。”
是啊，俞澤回了狐族可以做什麽呢？就算他有了長生不老的力量和容顏永駐的能力，可他的才華完全發揮不出作用，狐族社會的運營模式和人類不同，一切都是武力說話，他們老祖宗胡春蔓的位置，不就是一路打上去的麽。
白纖纖抿嘴，很為難。
“你今晚要回家嗎？”俞澤小心試探。
“當然不回，咱們得回咱們自己的家呀，”白纖纖一本正經的說，“咱倆都領證了，那麽按我們狐族的規矩，咱倆得持證睡覺的。”
持證……睡覺？
俞澤別過頭，突然一下拽起白纖纖的手，拉着她就往停車場跑，車還停着呢。
“做什麽呀？”白纖纖跟在後頭喊。
“天黑了，趕緊回家。”
可現在，才下午四點呀。
晚上，月亮出來了，星星也出來了，白纖纖站在小公寓的陽臺上看着璀璨華麗的霓虹燈，天空是彩色的，這種彩色讓人覺得有些暈眩。
白纖纖低頭，舅舅胡擎終于給她回電話了。
“不好意思啊纖纖，才出來，你也知道，我從狐族出來不容易，得打好多報告，怎麽了？我看你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
“舅舅，我想問你，你知道回轉珠嗎？”
“知道啊。”胡擎那頭的聲音很随意，“我當年出來遇到你舅媽之後，老祖宗就送了我一個，不過我沒要。”
“送了你一個？”白纖纖很驚訝，“可我媽媽說，她期盼了好久，終于期盼來我這一個。”
“哦，當時我沒告訴她。”
“為什麽？”
“我不準備要啊。”胡擎糾正了一下自己的措辭，“我的意思是，我當時已經開始吃回轉藥了，雖然中間受了不少苦，可已經和人類差不多了，就沒必要浪費一顆回轉珠了。”
白纖纖抿嘴：“你……舅舅你……從來沒想過給舅媽用嗎？”
“為什麽要給她用？”
白纖纖壓力挺大的，她轉身，看着亮着暖黃色燈光的浴室，那是俞澤在洗澡，她揉了揉濕漉漉的頭發，嘆氣說：“好讓舅媽一起入狐族社會，這……舅舅你沒想過嗎？”
“沒想過。”胡擎的聲音也跟着軟了許多，他明白了，纖纖是遇到抉擇的路口了，長生不老容顏永駐，聽起來是那麽的誘人，從始皇帝到漢武帝，多少人求丹問藥，就為了永垂不朽，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誰能放過呢？
“纖纖，”胡擎換了個口氣，語重心長的，“我當時是這樣想的，人有人的活法，狐有狐的活法，人活得短，可正因為生命有限，所以他們更懂得珍惜，狐活得長，可大部分的時間，都被我們浪費掉了，既然我當時選擇了和你舅媽在一塊兒，我就不想去改變她，她如果願意和我長命百歲，主動提出想要回轉珠和我回狐族生活，我自然會去替她求，可她不願意，她當時父母都老了，她朋友都是十幾年的交情，她抛不下他們，而我呢……，”胡擎在電話那頭笑，“我活了些許年了，平平淡淡，毫無波瀾，可直到遇到你的舅媽，雖然也是日複一日的日子，可偏就覺得有趣兒，和她過一天，比我之前在狐族過一年，過十年都有趣兒。”
胡擎深吸一口氣：“如果你也能遇到這樣一個人，也就不會在意日子的長短了，更何況，你問過俞澤嗎？”
問倒是問過，可正因為俞澤的回答讓白纖纖更加為難了。
“或者問問你自己，”胡擎很了解自己這個外甥女，“你覺得而自己在人類社會的這五年裏，開心嗎？你和俞澤在一起的日子，快樂嗎？”
白纖纖聽到水聲停了，她扭頭，聲音很低：“快樂，我很快樂。”
“老婆，我毛巾呢？”俞澤從浴室裏探了個腦袋和半個肩膀出來。
白纖纖和舅舅胡擎飛快地說了再見，立刻收起手機扯下曬在陽臺的毛巾準備給俞澤。
蒸汽熏染得俞澤整個人都紅彤彤的，白纖纖看着俞澤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忽而覺得心跳又有點亂了，她又進入發情期了？不對勁啊，狐貍一年發情兩次，每次間隔半年，她上一次就是兩個月前啊。
“毛巾。”俞澤伸出胳膊在催。
白纖纖卻下意識地把毛巾藏在身後，她低着頭偷笑：“要不……不要毛巾了？”
“那怎麽行？”俞澤又去探，白纖纖往後一退，恨不得把手裏的毛巾直接甩到樓下去。
俞澤懂了，他慢慢打開浴室門，白纖纖本能地用手去遮眼睛，卻聽到俞澤連笑了好幾聲：“我穿着呢，我只是想拿毛巾擦頭發。”俞澤默默拽過白纖纖手裏的毛巾，還重複了一句，“洗完澡不擦頭發，容易頭疼，那怎麽行呢？”
“哦。”白纖纖是實打實的失望了。
俞澤随意糊弄了一下頭發，忽而用食指勾起白纖纖的小拇指，輕輕地拽啊搖啊，像是在哄小朋友：“進屋不？”
白纖纖沒忍住，一副得逞了的樣子狂點頭：“進屋進屋。”
“進屋”兩個字仿佛是個開關，直接讓俞澤進入激動模式，他走前頭，直接拖着白纖纖，白纖纖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扒拉着門框奮力往外竄出個腦袋，卧室沒開燈，黑漆漆的，只聽到俞澤聲音很低，問她：“怎麽了？”
白纖纖的腰被俞澤摟得緊緊的，平時看他碼論文都是慢條斯理的，沒想到關鍵時刻力氣大如蠻牛啊，白纖纖好歹是狐族大力少女，居然都難以掙脫俞澤的魔爪。
“我吃個珠子，吃個珠子。”白纖纖幾乎是躬着身子爬到餐桌邊上，桌上放着她的帆布包，她摸出那顆回轉珠，狠狠地吞了下去，她心安了。
狐族山樓。
老祖宗胡春蔓正躺在露臺的躺椅上看月亮，今天的月亮真圓啊，比她送給白纖纖的那顆珠子還圓。
外頭來人了，是侍奉她的那位姥姥。
“怕又是浪費了一顆珠子。”這姥姥看得很明白。
“怎麽能說是浪費呢？”胡春蔓看着這皎潔的月色，眼神裏充滿了愛和希望，“只要是有情人成了眷屬，就不叫浪費。”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