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落日飛車

第8章 落日飛車

回程要下盤山公路,陳挽好好的車開在路上,被一輛突然出現在左超車道的勞斯萊斯甩了一尾巴泥巴。

下午的拍賣會舉行在近郊傍山展廳,又下了雨,柏油環山公路殘積的雨水與山道泥塵混在一處,比亞迪的車身和車窗瞬間慘不忍睹。

陳挽一開始沒理會,他向來是交通道路上的守法公民和謙和禮讓的好好先生,只是打開刮雨刷。

但在連續兩次被惡意擋道之後,再好的脾氣也火了。

他來之前剛洗了車,對方在超車并行時非但沒有拉開距離,反而貼得更近,水花四濺之間兩輛車的後視鏡甚至有一瞬撞上相互摩擦。

幾乎看到火星了,但只有一秒。

對方車技高超,并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除了給開車的人造成極大的壓迫感和心理壓力。

這無異于赤裸裸的示威與挑釁。

完全超車之後,勞斯萊斯又仗着自己底盤高很狂地在水坑上來了個甩尾,比亞迪風擋玻璃撲面迎上呼啦啦一片水,陳挽的體感像是他本人被迎頭潑了一盆水。

陳挽沉下嘴角,握緊方向盤一腳踩盡油門追上去。

夏日天色暗得晚,落霞還未沉盡,暮光中能大致看見勞斯萊斯車牌尾號,平平無奇,無奇到應該沒有人能想到裏面坐着一個金蟬脫殼的人——他來的時候是坐平時出行那輛邁巴赫的。

可即便就是那樣一串普普通通的數字,也昭顯着一種不可一世的狂妄,對方車速時快時慢,宛如狡貓逗鼠。

萊斯勞斯很新,陳挽在腦中過了一遍,确定自己沒在海市範圍內任何重要場合見過這輛車,也想不出以他這樣低調無争的行事會得罪什麽人。

有好幾次,他踩盡油門,幾乎要趕上對方三分之一個車身,但保密性嚴實的單向玻璃沒能讓他窺見裏頭半分人影。

無人大道,橘色落日懸在山頭,晚霞鋪天,兩車一前一後,你追我趕,咬得很緊,轉彎飄逸,時而貼近,時而拉開距離,路邊大片棕榈葉被極限車速掀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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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限競飙,腎上腺素激升,陳挽唇角抿緊,平時只被用作上班代步的比亞迪第一次被開出超跑的生死時速。

但在絕對碾壓性的速度和硬件條件面前,車技杯水車薪,比亞迪要追上勞斯萊斯是天方夜譚。

而且因為陳挽的有意低調,這輛比亞迪還是好幾年之前沒更新換代的版本,他平時就開着這麽輛舊車上班下班。

陳挽只能眼睜睜看着勞斯萊斯嚣張揚長而去,消失在暮色盡頭。

天徹底暗下來,漫長曠寂的公路只剩下他一輛車。

陳挽索性開了車窗,風灌進來,海洋性氣候的空氣永遠帶着揮之不去的潮意,路兩旁棕榈與芒草被車燈照明,蟬聲蛙叫一片。

這時候卓智軒的電話打進來,說過幾日是他彌旺道那家酒店的開張吉日,請陳挽屆時務必到場道賀。

陳挽剛剛生死時速還沒喘過氣,單手扶着方向盤,舒了口氣,正了正藍牙耳機,說:“好地段。”

“求了幾個月老爺子才肯出面,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卓智軒在陳挽面前沒什麽好裝的,讀書時候他作業都是直接扔給陳挽做的,“你的紅包要夠誠意。”

陳挽心跳恢複平緩,換了個電臺:“當然,”他對朋友向來很大方,開玩笑,“再給你請一隊舞獅,從芬利東路游到太子段西。”

卓智軒被調侃了也不介意,大笑,笑了一會兒就停下來,靜了一秒,說:“趙聲閣也會來。”

陳挽沒告訴他今天自己就和對方在同一個拍賣場,語氣平常:“嗯。”

“……沒了?”

陳挽不明:“什麽?”

“……算了,”卓智軒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換了個話題,“對了,你那天有空嗎?早點過來幫我吧。”

陳挽“哈”了一聲:“給我當老板啊?”

“這次在我老子面前下了海口,不辦得漂漂亮亮就等着卓玉劍和卓生煙背後捅我一刀吧。”

“別人我不放心。”卓智軒認真說。

在海市,他認識的人不算少了,但他确實沒見過比陳挽更靠譜的人。

陳挽也清楚卓家的兄弟阋牆和明争暗鬥,那天他有個重要的合同要敲,不過擠一擠時間也能趕過去。

陳挽剛要應下,卓智軒又神秘兮兮說:“而且我請大師算了一卦,開張那日要找個戊午水行命格的人坐鎮,命格隆睦,喜日神臨月令旺,那不就是你咯。”

“……”海市人做生意都講點風水,陳挽表示理解,“幾點?”

“阿挽好義氣,”卓智軒笑嘻嘻道:“三點過來就行。”

開業那日是個好天氣,陳挽到的時候,距第一批賓客入場還有很長時間。

他大致參觀了一下環境,酒店背靠加多利山,南岸面淺灣,做的是最奢頂的配置,還建了私人碼頭,入住的客人可以直接乘坐游艇到附近的丁島看魚群和去熱帶果園。

不怪一向吊兒郎當的卓智軒都這樣上心,是下了重本的。

二世祖卓智軒當慣甩手掌櫃,跟在陳挽身後,看他有條不紊地和經理過剪彩流程、迎賓事宜、核對賓客坐席,又把晚上宴請賓客的菜品和選酒換掉一些,心跟着安下來。

陳挽突然轉回頭,問:“看什麽?”

卓智軒聳聳肩:“沒。”他只是覺得趙聲閣挺瞎的,什麽都看不到。

陳挽口幹舌燥,累得癱在長椅上,随手取了杯甜利口酒灌下,懶懶地擺手:“不用太感動,股份預我一份就好。”

卓智軒拿過他手上空杯,又給他倒了一杯,說等他翻身當家作主了一定,目前他的權限只能給陳挽在頂奢海景房留個永久專屬房間。

傍晚,淺灣日落很美,賓客陸續到達。

陳挽白天幫卓智軒把過關了,這會兒便隐到人群中去,不喧賓奪主,把風光留給好友,只有看到哪裏不妥才會偶爾提點一下經理注意。

譚又明給卓智軒送了花籃,兩車,三個人都搬不完,還有聯幅,據說也是叫大師親筆題字,開過光的。

卓智軒很高興,譚又明也很滿意。

陳挽能理解海市的生意人喜歡講風水,但看着那紅聯貼羅馬柱不中不洋的畫面還是有些一言難盡,第一次懷疑他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去夠的是個什麽圈子。

那個人身邊好像也就沈宗年還正常一點。

趙聲閣和沈宗年是掐點到的,他不輕易出場給人站臺,但這次也送了還算貴重的賀禮。

他們這些人,怎麽說,名利場上的利益驅使有,自小一同長大的情分也是真的,孰多孰少,端看各人心中那杆秤怎麽量了。

廂房和座位是按身份分的。

陳挽被安排在譚又明他們一桌,一個單獨包間,人不多,都是他們平時圈子裏有來往那幾個,說俗一點,叫派系。

陳挽被分到這個桌完全是因為他跟今日的老板本人關系過硬,且他哪個關系圈都不屬于,真要說實話,他在今日到場的賓客裏其實哪一桌都夠不上身份。

陳挽不覺得窘迫,神色坦然坐在譚又明旁邊,這次他和趙聲閣沒再隔着一個桌,但也不算很近,圓桌很大,從角度來看,他可能坐在對方的視域盲區裏。

再加上他不大說話,趙聲閣可能都沒注意桌上還有他這號人。

趙聲閣今晚沒出幾次筷著,酒也是淺嘗辄止,陳挽有點摸不着頭腦。

這個菜單是他拟的,和別桌稍微有點不同。

下午卓智軒說這一桌算自己人,不用跟別桌選那些千篇一律中看不中用的菜品,要陳挽随便點,試一試他們酒店斥重金從意大利和成都請回來的七星廚師的手藝。

陳挽便不怎麽客氣,但趙聲閣這次好似不大買賬,陳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趙聲閣是很難讨好的,所以絕大數人摸不到準脈,陳挽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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