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一只螢火蟲
第43章 有一只螢火蟲
這次拜訪珍弗妮,方谏得到了一些理論上的收獲,但由于不能投入實操,只出了初期的三維模型。
幾天之後,黑雨警告逐漸降級為紅雨,黃雨,直至徹底解除,臺風假結束,市民的居家辦公時間總算是告一段落,寶莉灣項目各部門活動也重新啓動。
由于之前惡劣天氣的影響,堆積了不少要走關節的應酬和會議。
寶莉灣項目在明隆未來的五年計劃中占據非常重要的地位,普通會議和應酬趙聲閣不會出現,但有級別相對高一些官員和重要人物到場的場合,趙聲閣會帶上徐之盈和陳挽一同出席。
陳挽和趙聲閣也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但這段時間通話視頻都很頻繁,也不覺得陌生。
不過陳挽發現,手機裏的趙聲閣和現實中的趙聲閣還是有些不同的,現實中的趙聲閣會更冷淡一些,寡言一些,不那麽好猜測,那個頭發半幹就打開電腦工作的趙聲閣仿佛是某種特供,又或者只是陳挽想象出來的。
視頻通話一結束,那個形态的趙聲閣就會消失。
紛至沓來的會議和應酬,陳挽一如既往表現得體貼但低調,并且在擋酒的時候非常有乙方自覺地把自己當做工具人。
這種事情對于他這種白手起家的人來說實在太正常不過,可以說是理所當然甚至信手拈來,所以他沒有看到趙聲閣輕微皺起的眉。
這種明面觥籌交錯實則暗潮洶湧的場合,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陳挽不可能讓明隆和趙聲閣落于下風,更不會讓女士擋酒。
他喝酒不上臉,青花郎和幹紅混着下去好幾杯也面不改色,眼神清明,都是這些年摸爬滾打練出來的。
趙聲閣和官員談完話回來,陳挽已經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地将好幾撥人幹倒。
“……”
趙聲閣按住他,說:“好了。”
陳挽坐得板正,轉過頭來看着他,笑着點點頭,笑容淡淡的,仿佛一個接到指令并嚴格遵從的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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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聲閣看不出來他內裏到底醉沒醉,但還是示意徐之盈叫了醒酒湯。
徐之盈悄聲跟陳挽說:“你也太實誠了,理他們幹什麽,一點也不懂仗勢欺人。”
陳挽:“……”
“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陳挽一笑:“徐小姐,我沒事。”比起他去談生意那些酒局,這些實在算不得什麽。
陪同參席的人裏有和陳挽之前就認識的人,看到他是随趙聲閣到場,眼神一下就變得不一樣。
對方在應酬快要結束時,私下找了機會隐晦地詢問他是否能在寶莉灣底下的各個小項目中為自己走動一下關系,或是幫自己在趙聲閣面前美言幾句搭個橋牽個線,引薦一下。
趙聲閣聽見陳挽低聲委婉地表明自己只是這個項目計劃裏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沒有什麽話語權。
并且趙聲閣只是他的老板,他們之間是階層和等級非常森嚴的上下屬、甲乙方關系,平日裏基本沒什麽私人交情,算不上多熟,所以他也說不上話,愛莫能助。
當然,陳挽的話肯定說得漂亮得多,但落在趙聲閣那兒大概就這麽個意思。
應酬結束,司機泊好車,趙聲閣率先上了後排,陳挽去拉副駕駛的門,沒能拉動,司機降下車窗,很恭敬地對他說:“陳先生,趙先生說請您坐後排。”
陳挽沒多想,只覺得趙聲閣大概覺得這樣比較方便說話,便笑着點頭:“好,謝謝。”
他繞到後排的另一側,打開車門,趙聲閣靠着車背,正在低頭回複工作信息。
陳挽坐進去,開口叫了一聲趙生,就自覺保持了一定距離,沒有再打擾。
汽車開動,車內暗下,趙聲閣放下手機,單手擱在車窗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都沒有說話。
陳挽看到他沒有在忙了,問:“趙先生,要不要喝點醒酒湯,我順路下去買一份?”
趙聲閣今晚也喝了酒,徐小姐叫人拿醒酒湯的時候,陳挽取了一份,但他沒有看到趙聲閣拿。
趙聲閣不知道正在思考什麽,聽到他的話轉過頭來的時候,眼神過了兩秒才完全聚焦。
不過他沒有回答陳挽的問題,直直地凝視陳挽,街燈一掠而過,光影忽明忽暗,趙聲閣英俊的臉像被嵌在不知道哪部九十年代的複古電影裏。
真的很頂……很帶勁,無論陳挽再看多少次,都這麽覺得。
他被趙聲閣看得臉熱,以為是自己打斷了趙聲閣的思考,因此也沒有馬上再說話,對着對方略帶歉意地笑了笑。
趙聲閣的确是在思考,他從陳挽的眼睛裏看不到任何意圖和目的。
趙聲閣用過很多種方法試探、誘導,陳挽都始終如一。
陳挽的讨好、熱情、主動,都過于坦蕩。
只有心無雜念的人才會坦蕩。
陳挽想要什麽,陳挽在乎什麽,陳挽是怎麽想的,那些圓滑的婉拒裏有多少是出于社交禮儀的自謙,有多少是陳挽本人真實的意思表示,趙聲閣一無所知。
陳挽看似溫馴,其實來去自如。
趙聲閣看似穩居上風,實則次次铩羽而歸。
他以為這些天在虛拟世界走了很遠的距離,在現實中不過原地不動,甚至倒退更遠,落得一張“不熟”的标簽。
趙聲閣從未在一場角力中處于如此被動的位置。
他的對手是陳挽嗎,也不是,是陳挽的無所謂和無所求。
這種無所謂和無所求,當然并不是說陳挽不在乎趙聲閣的情緒、态度。
相反,他表現得相當在乎,但他真正想要什麽嗎,趙聲閣覺得那是沒有的。
無所求,就最高明。
沒有人說話,車還在開,駛出皇後大道的邁巴赫內像一部默劇,光影飛逝,不足以照亮看清他們之間任何一個人臉上的表情。
趙聲閣想了很多,很久,最後說:“陳挽,這個項目是我們一起做的。”
陳挽不太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這樣說,但心裏是很高興的。
不過趙聲閣已經不太相信他那些浮于表面的欣喜,陳挽的前科太多,在他面前表現得非常在乎,也許下一秒就可以對外面的人說自己在趙聲閣面前只是一個nobody。
趙聲閣問:“你覺得呢?”
陳挽又用他慣有的真摯的誠懇的表情認真地點頭,好像很贊同趙聲閣的話。
科想因為這個項目獲利是沒有辦法單純用金錢去概括的,更多的是平臺和影響力,而且他和趙聲閣在工作中産生的思維碰撞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感受。
趙聲閣很專注地看着他,告訴他說:“我們是合作夥伴。”
陳挽彎着眼贊成:“是的。”
“……”趙聲閣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了,但他不想、也不知道要怎樣拆穿陳挽,就沒有再強調。
只是在那位想要通過陳挽認識趙聲閣的富商托別人的線邀請他到度假山莊的時候,把陳挽也帶上了。
對方從陳挽從趙聲閣的邁巴赫下來的那一刻,臉上寫滿了“果然那天那一大堆拒絕的話都是騙我的”。
今天完全是私人行程。
陳挽見到對方,微滞半秒,不過臉上仍是一副無懈可擊的微笑,握手寒暄,從容有度,令人如沐春風,宛若無事發生,但心裏非常尴尬。
趙聲閣大概不知道,前不久他還在這個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表明他們之間不熟,今天就直接被當事人打臉,讓對方親眼看到他從趙聲閣的私人轎車下來。
陳挽不知道為什麽趙聲閣這個應酬捎上了自己,猜測應該是自己同對方之前就認識,說起話來比較容易,好起到一個牽橋搭線斡旋緩沖的作用。
趙聲閣平日的聚會和應酬其實不太接別人的酒,但今天都有去有回,并且告訴敬酒的人,他今天是和合夥人一起來的。
他這麽一說,大家就都懂了,陳挽根本不是什麽他自己口中的nobody。
晚宴過後,東道主帶賓客到半山別墅,順便在沿途參觀一下山莊,大家會在山莊住宿一晚,第二天回去。
觀光車帶大家從山頂上繞一圈,上面有個已經廢棄的天文臺,十九世紀時,由女王命名為開普勒。
導游說,加多利山頂的經緯,看到北落師門的南魚座第五亮星的時長比別處長達三至四倍。
因此在海市回歸後,開普勒天文臺即便廢棄了也依然沒有将原本的觀星望遠鏡撤下去,不少旅客訂住這個山莊便是為了到此一游。
若是遇上節假日或特殊的慶典活動,山頂還是觀賞維港煙花和燈光秀的絕佳位置,海市花邊小報就是曾報道過許多富家公子帶嫩模女星來山道賽車,或是為博佳人一笑一擲千金因一個山頂觀星位大打出手。
趙聲閣和東道主走在前頭,偶一回頭,便能看到陳挽寸步跟在身後,像一道無聲的影子。
今夜風大,天上亦無晚星,只有維港對岸遠遠透過來零星一點光亮。
下次。
住宿別墅就在半山腰,無需再乘坐觀光車,剩下的時間賓客們自行安排。
山下的酒館茶館通宵營業,山中亦有天然的礦物溫泉湯池供游客體驗,山腳的湖泊邊夜釣的人也不少。
趙聲閣都不感興趣,決定回別墅休息,徐之盈要去泡湯池,趙聲閣看向陳挽。
陳挽覺得山中不安全,說:“我也回去休息。”
別墅離他們觀光車站不遠也不近,步行回去要走一小段山路。
不過山間奇石花木,月光如水,夜游也頗有一番意趣。
路上偶爾能遇到一兩個來度假夜跑或是散步的游客,陳挽警醒地注意着周遭的情況,雖然知道趙聲閣出了港島內環一般都是有人暗中保護的,但他不放心。
在陳挽這裏,趙聲閣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陳挽不遠不近地走在趙聲閣身邊,趙聲閣的身形高大,肩膀也挺闊,影子似乎把陳挽的包圍起來,忽然,他聽到對方懶洋洋的聲音:“陳挽。”
“嗯?”
“有一只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