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6
第17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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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辛戎下意識用左手撫摸上右肩,不明顯的抵禦。他并不想當什麽慈善家,“善解人意”本來就是他拉攏人的幌子,真上鈎的人才是蠢。這些于自己無益的隐私、秘密、爆料,他向來只感到厭煩,他認為,肚子裏盛放他人不敢昭告天下的漚臭,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傷害,可他必須做戲做到底,喃喃,“原來是這樣......”
“是,大致就是這麽個情況,”蘭迪低頭抿了口酒,然後擡臉遲疑問,“你會怪我沒對你說實話嗎?”
“怎麽會呢?”辛戎佯作通情達理地一笑,“你願意告訴我,是對我很信任吧。”
蘭迪“嗯”了一聲。突然,辛戎傾了傾身,手指移過來,輕觸他擱在桌上的手背安撫,臉上升起的笑意,溫柔又悵然,似是感同身受了一番。
“蘭迪,以後我們可以多說中文,你要是有不認識的字,或者不懂的句子都可以來問我,只要你想、你願意……我随時為你效勞。”
辛戎身上不設防的危險與引誘,他此時都看見了。普天之下,真會有人能拒絕這樣的辛戎嗎?難,太難了。
“謝謝你,傑溫。”
辛戎覺得“安慰”到位了,不做過多停留,馬上縮回手,“你太客氣了,總是我在麻煩你,其實……你也可以多依賴我一些。”
說完,他掏出了根煙,點上。幾星火燃起來,很快變成他撣下的煙灰。煙霧從他口中緩緩吐出,升騰、交纏,仿若沾染了情愫。他在這一片迷津裏與蘭迪對視,氣質變得憂郁。
蘭迪看得恍神又心驚,他感覺到自己陷入了一種被/-操控之中,可他身不由己。
隔了片刻,辛戎掐滅煙,“我很鐘意馬圈,你呢,蘭迪,你鐘意嗎?”
蘭迪回過神,“還行吧……除了馬圈,我無處可去。”
“我觀察過,你對馬确實很了解、很有一套,那……你想在馬圈大展拳腳嗎?”
蘭迪反問:“誰會不想大展拳腳?進來不大撈一筆,進馬場來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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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戎哈哈大笑,像是很贊同。笑完了,他用手指一下自己,再指向蘭迪,“看來我們是一路人,我和你……我們可以成為最好的拍檔,是吧?我真的很欣賞你,蘭迪,除了馬以外,我也在做別的生意,你要是哪一天不想玩馬了,也可以來找我,我Ok的。”
換作別人用這套說辭,蘭迪只會在心底嗤之以鼻,可辛戎非但不令人讨厭,還甚至讓人想要無緣由的信任、靠近。
蘭迪眨眨眼,“明白了,傑溫。”随即仰頭一口喝掉杯中剩餘的酒。他用餘光去瞥辛戎,發現辛戎也在看他。
他們的眼,都像上了子彈,在交彙的霎那,根本分不清誰才是真正的獵物。
與蘭迪告別後,辛戎回到關祁宇的房間。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他希望,祁宇此時能夠想通了。
他剛跨進門,就聽見祁宇吵吵嚷嚷要打電話報警。
“好呀,911,我幫你撥。”辛戎掏出手機,作勢撥號。走近,将手機遞給祁宇,“來,我幫你撥通了,你自己說,跟警察好好說道、說道。”
見辛戎要來真的,坐在地上犯渾的祁宇瞬間啞了。他一只手被拷在沙發邊緣,只好用能活動的那只手接過電話,悶不吭聲地摁斷,再陰恻恻看向辛戎,“你怎麽那麽篤定,我拿得出來一千萬美金和你賭?”
辛戎施施然坐下,點點下巴,示意祁宇從地上起來,坐進沙發裏,像是要正經談談的樣子。哪知祁宇起身,屁股剛一坐下,迎接的卻是辛辣諷刺,“你當了乘龍快婿這麽多年,不會只是個花架子吧?怎麽,一點錢都沒撈着啊?”
祁宇一噎,臉色變沉。
“你拿不出……你那老丈人總拿得出吧……畢竟,你現在還圍在他身邊打轉呢。你說你離婚了,可他好像并不介意,還是挺器重你的……我看你也挺樂意為他鞍前馬後的,是不是?”辛戎頓了頓,火力繼續,“祁宇,我有時候真懷疑,你究竟是跟老婆過日子得多,還是陪你老丈人過得多啊?”
祁宇彷佛被人揭了短,臉和眼底陰雲密布,抖狠似的說:“我告訴你,辛戎,你別侮辱人,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樣,要倚仗老不死的東西!”
辛戎擡擡眉毛,不為所動,“有靠山又不是什麽丢臉的事,我從來不會否認有人幫我………怎麽,你覺得自己是清清白白、赤手空拳掙來的家業啊,真是笑掉大牙了!還是.......天天假話講多了,騙着騙着,就把自己也騙了進去?”
“閉嘴!你他媽給老子閉嘴!該死的,誰告訴你的,你從哪裏聽說的,我靠什麽,我靠誰了?我就是靠自己,才有的今天!我選擇對了,才翻的身!我他媽到底是欠了誰?你覺得我還欠着你,是不是?!”
祁宇一張臉由紅轉白,眼睛裏迸射出一種惡毒的光,辛戎曾經見過,并不陌生。那會兒,他與祁宇對峙的局面,要同現在逆轉過來。他是被禁锢的那方,受祁宇折磨。
祁宇囚禁他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使他感受不了時間流逝,從而變得遲鈍。他只知道那時的每一分每一秒,如垂死一般痛苦。他像個瘋子似的大喊大叫過,砸爛了屋子裏的一切,試圖逃逸,可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他蜷縮着待在屋裏,空氣裏徒剩不幸,将他一點一點逼崩潰。
有一天祁宇來了,坐在床邊,看他疲憊、慘無人色的睡臉。他睜開眼,驚慌無措地對上祁宇的眼睛。他想憤怒,卻發現已無力氣,也毫無殺傷力。
祁宇靠過來,撫摸他的頭發,語氣溫柔地勸他放棄,安安心心接受現實。
祁宇問他,結婚是什麽很嚴重的事嗎?你難道不準備結婚嗎,戎戎?我們總要結婚的,早結晚結不一回事嗎?你沒那麽天真吧,不會以為兩個男人在一起,真的可以被世人認可吧?
他氣到發抖,卻又無從反駁。祁宇用那麽雲淡風輕的語氣,将他扼住。
祁宇繼續用語言作刀,将他一寸寸剖開,扯出他的呼吸、感情、自尊,鮮血淋漓地踐踏。
辛戎,你該成熟點了,不要活在象牙塔裏。你放心,就算我結婚了,也不會同你分手,我會照顧你,你想要什麽,只要我能給的,我都會給你。這世上有許多種活法,我們倆也有我們的活法,乖乖的,不要讓我為難。
祁宇挂着一副“為兩人未來深思熟慮過”的假面具,試圖碾滅他的棱角,重新塑造他,塑成一只乖而從容的金絲雀。
他抿了半天幹澀的嘴巴,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索性閉着眼躺下,行屍走肉一般,祁宇站在床邊,默默看了他會兒,轉身要走時,忽然衣角一緊。不知何時,他又起身,幾乎是撲過來抓住祁宇,喃喃着懇求,放過我。
祁宇握住他嶙峋的手腕,居高臨下地笑了笑,眼底閃過一道狡黠殘酷的光,告訴他,別傻了,你待在我身邊,才是最好的歸宿。
他在這個瞬間明白了,祁宇并不是真正愛他。這個人已經毫不費力地獵到了地位、財富、女人,他還不知足,他還需要更多,或許,他也打從心底明白,得到的這些并不牢靠,說不定哪天就要被吞噬、無影無蹤。所以,在傾覆人生的那一刻,他一定要保證手裏還能抓着什麽。祁宇他要抓住自己,一同陪葬。
辛戎用手指抵在唇上作噓,示意祁宇冷靜,而後道:“我這裏有些有趣的東西,如果我交給汪澤,你覺得他還會再信任你嗎......”
說話間,辛戎的手下拿過來一個錄音機,放在兩人面前。祁宇感到大事不妙。辛戎身子往前挪了挪,像是要進攻,等了半天,卻只是伸出來一只手,手緩緩下落,食指停在機器的播放鍵上,用一種帶着威脅的語氣說:“他知道你還在喜歡男人嗎?你明明更喜歡男人,卻騙了他的寶貝女兒,同她結婚,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嗎?”
“我、我說過了,我和她離、離婚了……”祁宇膽寒,大概猜到如果錄音機播放,會流出什麽內容,不由結巴起來,“所、所以……”
“所以什麽?”辛戎眯細眼睛,審視這個一遇到問題,就要逃避的男人,“犯過的錯,你覺得不追究,就不用追究了?汪澤不是這麽心慈手軟的人吧?”
“現在不比過去,我覺得他……他會……”祁宇自己都曉得這辯駁蒼白,聲音逐漸小了下去。
“沒關系,我還有呢,”辛戎舉起手掌,有人給他拿來了另一盒磁帶,放在他手心,“這些,可不僅僅是你那點破興趣了,而是你和別人一起背着他作馬,賺得盆滿缽滿的證據,你想聽聽嗎?我可以給你選擇,要麽跟我賭,三場賭完了,我把這些全部銷毀;不想跟我賭也行,我馬上就将這份‘大禮包’送給汪澤,還有香港狗仔,真是期待在八卦雜志上看見你的大名吶。”
祁宇臉色煞白,血液漸漸冷下去。他懷疑辛戎在詐自己,逼自己就範。雖不确定,可本能是膽怯的,他開始掙紮,手铐卻将他牢牢拷在原地。
辛戎絲毫不在乎祁宇的胡亂撲騰,手指仍停在那枚播放鍵上,另一只手掂了掂掌心裏的磁帶。這種默默示威,比發出聲響,更來得震耳欲聾。
過了一陣,祁宇手腕已被勒得通紅、脫皮,疼痛難忍,他不得已放棄抵抗,“好好,我投降了,簽就簽!不就是賭一千萬嘛!老子跟你賭!”話落,認命般癱倒在沙發裏,不再動彈。
辛戎面無表情盯着祁宇,有些後悔地想,為什麽沒能早點行動呢,竟生生延誤了這麽些年,原來主宰這個男人,可以這麽輕易。
辛戎将簽好字、按完手印的協議收進抽屜,一揮手,讓手下放了祁宇。祁宇踉跄起來,揉着手腕,張張嘴,還想說點什麽。他向手下使了個眼色,不給任何機會,就将祁宇轟出了房間。祁宇在外邊,憤怒錘了一陣門,半晌才消褪。
祁宇離開後,辛戎遣散了其他人,獨自留在房內。他掃了一眼還遺留在茶幾上的錄音機和那盒磁帶,微笑了下。他将機器打開,裏面其實是空的,磁帶被塞了進去。然後,聲音淌了出來,像水一樣萦繞整間房。辛戎剪了支雪茄,點燃,陷進沙發裏。
既不是什麽置人于死地的談話,也不是什麽聳人聽聞的馬場秘辛。只是一首中文歌曲,女聲婉轉,唱得悵惘情切:眉間放一字寬,看一段人世風光,誰不是,把悲喜在嘗,海連天走不完,恩怨難計算,昨日非今日該忘*......
辛戎叼着雪茄擡頭,不知是因這首歌的襯托,還是別的什麽作祟,他屬于中國人的那部分神韻,漸漸擴張,已經完全占據了臉龐。
他看着天花板,在歌聲中想起今天是辛羚的生日,該打個電話給她。
作者有話說:
*歌詞——《倆倆相忘》辛曉琪唱,94年發行
謝謝留言、投喂的寶們,麽麽。
有一些小修改,可以清除緩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