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8
第19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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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倫垂下腦袋思考,似乎想要理清一團亂麻的思緒。蘭迪盯着他,心裏發笑,這瘾君子居然還懂得要臉。坊間早有風言風語,傳亞倫吸毒,左兆霖為了掩蓋兒子的荒唐行為,不惜謊稱其是藥源性呼吸障礙,治療時産生了藥物依賴性,與毒毫無關系。左家人差不多都是這樣,明明沒有自控力,常常搞砸事情,卻依然虛榮、自持甚高,令人作嘔。
兄弟倆誰都沒注意到,在不遠處,有人正在靜靜窺視。
辛戎從蘭迪叫亞倫的那會兒就在了,亞倫的呆滞無神,蘭迪的輕蔑嘴臉,他都沒錯過。他從不置自己于被動,所以要主動出擊,捕捉每一個最小、反常的行為,從而在那裏面找到可能性、弱點,制造懸殊,然後不動聲色地壓制。
場內傳來舞曲歡快的節奏,晚宴推向高潮。而這邊,蘭迪像是不耐煩了,攆着亞倫走向門口,亞倫沒有反抗,意外順從。辛戎注視着兄弟倆的背影,一前一後消失。
十一點,差不多該散場了。
辛戎和佐伊準備離場,蘭迪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叫住他倆。佐伊覺得他今晚一直神出鬼沒,忍不住奚落,“喲呵,大忙人。”
蘭迪笑笑,壓低聲音詢問,能否找個不被打擾的地方聊聊。辛戎讀懂他的眼色和語氣,是想商量賭馬策略,遂點點頭。
在蘭迪引導下,仨上了二樓,找了間接近走廊盡頭的空屋。
蘭迪關上門後,直奔主題,分析了當下幾匹押注獨贏的熱門馬,柚子也跻身此列,可還不夠,它發揮不算穩定,會受很多因素影響,不如眼下人氣正旺的前一、二名,有着無可厚非的成績背書。而且,辛戎還在外圍,與祁宇下注了二百萬美金,賭柚子獨贏。倘若要确保柚子百分百無疑的頭馬位置,必須上保險,使手段。當然,你藏着掖着作馬了,別人自然也會作馬,就像大家都武裝上陣,沒人會傻到光着,不到最後一秒,誰也不會知道真正的贏家,花落誰家。馬場就是這樣,波雲詭谲,用迎合規則解構、對抗規則。
聽完他的陳述,辛戎道:“不一定要人氣第一名,是要第一名。”
希望柚子得第一名的可不止辛戎,達隆也在它身上下了重注。畢竟,達隆可是跟早餐俱樂部那幫人誇下海口,要将它打造成這一屆三冠王。
蘭迪嘆了口氣。辛戎不作聲。
佐伊開口,打破沉默,“瞧瞧你們的德性,一個個都喪着個臉,這樣,馬也不會幫你們的。賭是賭什麽,就是在賭威勢,你老是想輸就會輸,想贏就會贏。”
辛戎沒她那般樂觀,勉力扯了扯嘴角,“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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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不放心,打藥呗,”她打斷辛戎,“又不是第一次在馬身上打藥了。馬只有能被人利用,才具備價值。它是畜生,我們不是跟它交朋友。”
辛戎抿抿唇,似是有些為難,“我懂,我懂......佐伊,柚子,它三歲了,的确,該為我們出力了......可是......”
她明白辛戎“可是”的含義,其一,怕用藥不适當,甚至适得其反,沒能奔向終點,卻在半途暴斃了;其二,這是他倆精心挑選的第一匹馬,傾注心血,看着它一點一滴成長,即使嘴上說得再無情,心裏不可能毫無波瀾。她熟悉他,就像熟悉自己一樣,他們的天性中,多少有點欲蓋彌彰,口是心非。
她捏了捏眉心。
蘭迪清清嗓子,慢條斯理說:“對賽馬來說很殘酷,可一匹馬若不是冠軍,它死後的評價通常毫無意義。在馬場裏,總是有那些無法自食其力的純種馬,參加比賽,難以取得名次,最後只能靠人們的評價來決定命運,辛運的,成為工作馬,沒被選中的,成為肉罐頭。我覺得盡可能讓馬比賽,無論怎樣,取得榮譽,得到冠軍,更符合所有人的期待,當然,也包括馬本身。”
他特意停了停,看向辛戎,聲音變得更柔緩了些,講出的話卻理智殘忍,“哪怕是過勞死,情有可原,馬在賽道上死了,定格在那一瞬,也是一種榮譽。”
“你們說得都很對,”辛戎來回摸着後脖頸,讪笑,“看來,還是我太心軟了。”
佐伊走過來,傾身抱了他一下,“傑溫,你不是等這一刻等很久了嗎?不要怕,我也在。你要相信,柚子也做好了準備,它是為你而奔跑的。”
“是。”他閉了閉眼,伸出臂膀回抱她,“是,我等得太久了。”
蘭迪注視着辛戎,包括辛戎無意流露的脆弱,覺得有種魔似的魅力,想要為他不顧一切。他懷疑,甚至有些篤定,辛戎是故意設陷的,等着盲目的人飛蛾撲火。
手機響了,佐伊去暗暗的走廊接電話,房間內一下子變得安靜。
蘭迪走過來,似乎想對辛戎說什麽。
辛戎先發制人,“除我之外,你還有幫別的人作馬嗎?”
蘭迪一愣,本能回:“沒。”
“真的?”辛戎垂下眼眸,而後擡起眼,看着蘭迪,就像那種溫存的小動物,拿眼睛告訴你,它的猶豫不決、不安全,希望你不要傷害它。
蘭迪又迷惑了,這是僞裝嗎?可要是僞裝,未免演技太好。
“你為什麽遲疑?”辛戎追問,“難道......你在騙我?”
蘭迪無奈聳聳肩,笑起來,調侃,“你有證據嗎?傑溫,冤枉人可行不通。”
辛戎也跟着笑了,“別想跟我耍花招。”邊說,邊将佐伊今晚随手摘下,別在自己前襟的紫玫瑰,從兜裏撚出,轉手插/--進蘭迪的西裝前兜,順帶撫平衣料上的褶皺。
“不僅要為了玫瑰沖刺*,還要為了我......”他語調謙恭,夾帶一點哄人的耐性,“可以嗎?”說話時,手還若有似無,停在蘭迪胸前。
玫瑰像是賄賂的替身,來完成這樣一場帶有引誘性的交易。總得有人心甘情願,即使假裝,交易才能繼續進行,所以蘭迪溫和地投降,笑着說了好。
五月十號,肯塔基德比大賽,丘吉爾園
太陽只出來了一陣,便躲了起來。賽道悶在陰雲之下,鍍成了一種灰蒙蒙的銀色。
辛戎站在看臺上,被喋喋不休的吵鬧包圍,他朝四周張望,男女均是盛裝,尤其是女士們,頭頂各色各異的帽子,有的滑稽,有的花哨,有的就像章魚觸須,霸道侵占他人上方領空。
這是一場狂歡節,獨屬于肯塔基,人們遠道而來,感受十九匹馬齊發,奔跑帶起的第一道晨風。
他本該待在貴賓包廂裏,但剛剛在那兒接到了達隆的電話,聽對方半是唠叨,半是威脅性地命令了一番。結束通話後,他頓感厭倦,想要透一透氣。就這樣,被強烈的聲浪,指引來到了半開敞的看臺。
蘭迪悄無聲息擠到了他身邊來,向他彙報目前情況。
廣播裏在放音樂,身旁吵雜不堪,兩人不得不挨極近,才能聽見互相的聲音。有好幾次,蘭迪都能感覺,鼻尖不經意掃過了辛戎臉頰,撓得心癢癢。他甚至清楚地看見了辛戎額前那一縷褐發是如何垂下來的,再如何被辛戎一捋,又乖順貼了回去。
辛戎像是無知覺,或許,只是裝作無知覺。他發現他,是頑劣且放浪的,且深谙如何誘發人的欲望。
好了,話說完了,蘭迪不能再留戀,還有許多事項等着他處理。他轉身,準備下去,卻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等等,我和你一塊下去。”辛戎很認真地看他,“我也想去看看騎師,還有柚子。”
蘭迪言簡意赅,交待完畢後,退到一旁,騰出空間,讓辛戎同騎師交流。
還是那名矮小精練的愛爾蘭裔騎師,他穿戴整齊,護目鏡別在頭盔上,手裏拿着馬鞭,眼睛明亮,勝利意志雕刻他的神情。辛戎的目光在他身上情不自禁停留了一會兒,才同他握手、互拍肩膀,送上鼓勵話語。
“我會保持頭腦清醒,還有速度。”他向辛戎保證,“柚子是很好的馬,沒必要用鞭子,它想跑的時候,根本不需要鞭子,它本身就是那種馬,本能驅使着它,争奪領跑。”
一千磅的肌肉,血脈噴張地破風奔跑,想想就無比刺激。
辛戎點點頭,從對方堅定的狀态裏,汲取了安定。
他伸出手,順柚子黑綢子般的鬃毛,柚子像活潑的小孩子那樣,上下點起馬頭。
“夥計,”他将臉貼近馬脖子,蹭了蹭,“我相信你,你一定能成功。”
柚子似是聽懂了,上下唇一卷,調皮地吐了個舌頭。
騎師在馬工的幫助下,跨上馬,撫摸了幾下馬的脖子後,柚子給予了積極回應。他雙腿一蹬馬肚,柚子便踢踏踏擡起了腿,帶着坐騎上的人,向那通往亮相圈的隧道去了。
烏雲恰在此時散開,照亮一人一馬的身影,淺色的小馬在最前方帶路,看臺上爆出轟隆隆的掌聲、口哨聲,還有絡繹不絕的贊嘆聲,如浪如雷。
辛戎好像還聽見有人在大聲地祈念,向神,向上帝,為他們看中的馬兒,懇求一場勝利。他們大概發自內心覺得,這些話語必能傳進天父耳裏。
辛戎微笑着想,上帝知道嗎?舊世紀過去,新的時代即将來臨。
作者有話說:
為了玫瑰沖刺*——德比大賽的冠軍花毯由564支玫瑰組成,所以也稱為“Run for the roses”。
接下來比較重要的幾章,想攢攢文,下周四更。謝謝評論、投喂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