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3

第85章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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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開往直升機碼頭,蘭妮在車上對達隆說: “您需要同他和解。”

“和什麽解,憑什麽是我主動?”

蘭妮籲了口氣,似乎有些為難,“您說呢?”

達隆看了眼車窗外,陽光明媚,春日已至,可他一手打造的帝國,正面臨寒冬。

“這次會面安排,我也是費了番功夫說動他同意的,我是真的不希望無疾而終。”蘭妮語重心長道,“我明白,過去你們之間有過不愉快……但他已經提前告訴我了,會就事論事……當然,這一切前提條件,必須建立在我們是誠心的基礎上……”

達隆突然打斷她問:“他有提到要我向他‘道歉’嗎?”

蘭妮一愣,想了想,不太确定,“好像沒。”

達隆抿抿唇,沒說什麽。

隔了片刻,蘭妮聽見達隆在那兒絮絮叨叨說話,有點像自言自語,“二十歲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會留在肯塔基。哦,我的故鄉,肯塔基。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在紐約開天辟地,這幾十年過去了,紐約日新月異,每一天都在大變樣,我也以為自己跟着大變樣了,但也許……到頭來,其實什麽都沒改變,我最後說不定……還是會回到肯塔基。每個人都在僞裝成功了,但上帝揭開面紗,人人一無所有。”

聽到這些,蘭妮也不知該說點什麽好。她鮮少見他如此感性。她下意識想說,去他媽的上帝,可話到嘴邊吞回去了。在達隆面前亵渎上帝,無異于自撞槍口。

她笑了笑說:“就好比賽馬,找回平衡後,就能一馬當先了,目前,我們慢慢找回平衡就好。”

達隆側臉,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側過臉去,直視前方。

“也許吧,但願。”他喃喃。

直升飛機在空中盤旋,準備降落時,停機坪上的豪華轎車已經在排列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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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隆一行人順利到達,驅車前往一處馬場。

這裏并不是什麽著名的馬場,恰逢蹭了賽季的光,舉辦一些小型比賽。

此刻,一場低級別的經典草地賽,即将開始。達隆坐在看臺上,百無聊賴。今年最隆重的德比,他在現場都錯過高潮了,可他也沒什麽可後悔的。當下這場簡陋的比賽,自入不了他的法眼。

“來賭一局嗎?”有個聲音在他身旁落下。

他一驚,倏地扭頭,淼淼煙霧撲向他。他從煙霧中望見一個男人叼着煙,許久未見,側臉還是那麽漂亮。可漂亮男人并不看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賽場上。

達隆怔忪了會兒,穩定下情緒,裝作自然地問:“怎麽賭?”

“當然是賭頭馬啦,押哪一匹?”辛戎邊說邊嗤笑,像是笑他的白癡。

達隆清了兩聲嗓子,勉為其難說:“行吧。”

結果,兩人押的馬都沒能贏。他倆也确實懂一些馬,看中的馬在最後一百米之前,跑得不相上下,哪料場上出現意外,一匹馬跑折了腿,慘叫着與身側的馬相撞,連環反應,他倆相中的馬也未能幸免于難,受驚換道,折損距離,與冠軍失之交臂,反而是直線落在末端的馬撿漏沖了線。

“哇,真刺激吶。”輸了比賽,辛戎還頗為好心情的點評,“這就是賭馬的魅力吧,瞬息萬變,不到最後一刻誰都無法掌握真正的勝利。”

達隆沒應他,直奔主題,“借一步說話?”

辛戎掐滅煙頭,扭臉,越過他肩頭,直直盯着他身後的屬下,“可以倒是可以,但只限于我跟你。”

達隆會意,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看臺,走過賽道,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門廊。門廊是白色拱形的,仿希臘式風格。

遠處,太陽光強烈,草坪和沙地亮相圈,也被曬成了一片白色。

又有一批馬在閘道裏就位,下一場比賽就要開始。

“還要不要再賭一次?”辛戎開玩笑提議。

達隆瞧見他沒個正形,并不是要談正事的樣子,眯着眼睛,腮幫子咬緊,似乎要發作了。

“先別急着生氣,蘭妮把方案一五一十都告訴我了。”辛戎話鋒一轉。

達隆一愣,峰回路轉。鈴聲遙遠而模糊地響起,即使遙遙的看不太清,但能夠想象馬兒們揚着蹄子,一躍而出。

“離開惡意收購方,去吞下別人,這個方案當然更好,即使要背負越來越多巨額的債務。”辛戎語氣戲谑,說不清是肯定還是否定,頓了頓,“對了,我還是想問......肖卡特規模龐大,您不怕玩火自焚嗎?”

達隆的思緒被拉回,沒有立刻接話,盯着辛戎,本能地從鼻子裏冷哼出聲,反唇相譏,“你真是個表子養的,認為自己在說實話,以為這些屁話具有攻擊力,真能傷人……你小看了我,我會笑到最後!我才是真正的贏家!”

辛戎做了個消消氣的手勢,“誤會了,我絕沒有這個意思,”接着,十分無辜地聳聳肩,笑着念叨,“沒有全知全能的神……”

達隆覺得辛戎的話語格外刺耳。他聽出了他其實在諷刺。他額角青筋直跳,竭力抑住怒火,“不要随便談論‘神’,在你根本不了解他的情況下……”

辛戎挑挑眉,不被他的負氣壓所駭,“扯遠了……這是我們今天的重點嗎?不是吧。您既然主動來找我,是想找一個真正的解決方法渡過危機,不是嗎?”

達隆啞口無言。他這時突然想起蘭妮的忠告,心裏幾番掙紮,隔了良久,承認,“對,你說得沒錯。”

辛戎自然看出了他的心不甘情不願,但求人的那一方,再怎麽說都不該氣焰嚣張,達隆,也不該有例外。

“那您有什麽想法呢?”辛戎笑眯眯。言下之意,他願意洗耳恭聽。

達隆站在原地,有些恍神,覺得自己像是喝了迷魂湯,被人一步一步牽引到這裏來的。他甚至有一瞬間懷疑,不會就是眼前這小子在背後故意搗的鬼吧。

“怎麽了?”辛戎歪了下腦袋,眼神澄澈,午後光線從側面攏覆過來,把他的臉烘托出一層光暈,看起來有種無害的失真感。

達隆只覺得他在裝模作樣演戲。

“夠了,”達隆蹙眉,拆穿對方,“別搞假惺惺那套,你既然已經和蘭妮談過了,差不多也知道我的想法,我想要你回來,重新負責一些事務……”

“負責哪些?”辛戎也不繞彎子了,直接點題,“還是關于馬場和賭博的嗎?”

“不止……”達隆咽了口唾沫說,“你對新聞部還感興趣嗎?”

沉默下來。

辛戎臉色微微變化,擡手,捏住下巴,來回摩挲,眼垂了下去,看起來像在萬分認真地思考。他忽地擡眼,目光凜冽地射向達隆,“這可不算什麽好活啊達隆叔公……”音調故意拖得很長,像在宣示不滿,“新聞部放以前的話,你讓我進,我肯定求之不得,但現在?是個人都知道這段時間那裏出了什麽破事,都不用我親臨現場,想必每天是雞飛狗跳,亂成一鍋粥了。我要是答應你了,豈不是自願往火坑裏跳?”

達隆有預料到對方會有這種反應,不屑地笑,故意刺激,“這就怕了?“我以為你很有膽量,一向熱衷于迎難而上。看來你在離開我的這段時間中,變成了個懦夫。”

“迎難而上?那也要看什麽‘難’呀。燙手山芋可不是誰都敢接的,要是明知道接了就會燙掉一層皮,何苦去冒險?”

聽見辛戎這樣回答,達隆逐漸恢複自信,決意找回對話主導權。

“你以為我讓你去挨槍子的?不!正是因為新聞部的負責人被撤下來了暫避風頭,我現在必須得找個能壓得住場、臨危不亂的頂上!我既然敢腆着臉來問你,自然是實事求是,看中你的能力——你很懂得随機應變,适合那裏……瞧瞧,我還記得你的優點。你難道不想聽一聽我給你開的條件嗎?”

辛戎努努下巴,示意他說。

他舉起右手,做了個數字,報出自己願意開給辛戎的優渥條件。

辛戎盯着他的手指,沒吭聲。

“怎麽樣,考慮一下?”他得意洋洋,“你不僅可以恢複職位,還能比原來的更高,外加一大筆錢。”

“不行。”辛戎搖搖頭,随即可惜地嘆了口氣,仍看着他,像是要說什麽,卻沒說。

他瞪圓眼睛,“嫌少?”

辛戎平靜地問:“你把我也當那些受害人嗎?用高昂的封口費來做交易?”

達隆噎住。

“不、不一樣。你跟她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呢?”辛戎嘆息着笑了下,随意揭過話題,“想要我答應也行,除非……”故意制造的停頓,吊人胃口。

“除非什麽?”達隆迫不及待。

“我要進董事會,讓我進董事會的話,我可以考慮看看。”

達隆怔怔地看住辛戎。這可能是這麽久來第一次,他真正地看他。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蛋!”達隆憤憤。

辛戎攤開雙手,“或許吧,但我認為我值這個價。我想蓋恩斯要不是山窮水盡了,您也不會來找我吧?走投無路時的價格,當然是天價了。”

達隆皺緊眉。這次,他沒反駁,沉默。時間緩慢消耗,另一邊的賽程緊鑼密鼓,不時有賽場的聲音傳向他們這邊。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什麽在沉默中說服了達隆,他說:“成交。”

“成交”二字百轉千回,在這一刻有了千金分量。與此同時,又有一匹馬兒,越過了紅色終點标記線,場上響起了稀稀拉拉的歡呼。人和動物,在同一個空間內血脈噴張。

“謝謝您的慷慨。”辛戎走上前,抱住他,故作親昵地拍了兩下他的後背,然後附在他耳邊,語調輕快地說,“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說完,辛戎松開他,退後了幾步。

不知為何,達隆擡頭,去看門廊的頂,去看天,又低頭,去看地,驚覺目之所及之處,均是白色。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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