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86
第88章 86
86
與醫生分離後,仿佛很有默契的,回家路上,兩人誰都沒再提及這不期而遇的小插曲。
當晚,睡覺前,辛戎談起了即将來臨的聽證會。
蘭迪自是為他緊張,又替他擔心起達隆昭然若揭的惡意,聽證會上的形勢,勢必會對辛戎不利。即使這些在他們的計劃之中,但萬一呢,達隆若是又出了什麽在意料之外的昏招,導致一切計劃失效,脫軌呢?
辛戎用腳趾頭碰碰他的腳,故作甜蜜地叫了他聲“達令”,眼睛一眨,讓他聊聊別的。譬如下一次度假,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去的地方。
蘭迪心裏有一絲驚喜,裝作平靜說,還沒想到那麽遠。
“你喜歡什麽,讨厭什麽呢?”辛戎又問,“我想我該多了解你一點。”
蘭迪這下子壓不住喜了,不可置信地問,你真的想聽嗎?
辛戎把自己的腿擱在蘭迪腳踝上摩挲,腦袋挨在蘭迪肩頭,誘哄着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說來聽聽嘛。
蘭迪臉一熱,與辛戎肌膚相觸的地方尤其熱。他沒法專注,東拉西扯地說着,辛戎連續打了幾個哈欠。蘭迪便試探問,要不然睡吧。
辛戎愛撫了下他的脖子,笑笑,好的,達令。像是得了特赦令,立馬仰面躺平。
熄了燈,蘭迪突然說:“我喜歡我們倆能過誠實的生活,我的意思,不用去隐瞞,也不用去擔驚受怕。”
“嗯,會的。”辛戎敷衍了一聲,翻身到另一側。蘭迪意識到他其實在表達“嗨,別煩我了”。
蘭迪等了一會兒,慢慢挪過去,緊貼住辛戎,又問:“你睡着了嗎?”
辛戎沒有回應,很安靜。蘭迪不問了,抿緊唇,漸漸地,他聽見辛戎均勻細小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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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戎真的睡着了?蘭迪不确定,他發現辛戎其實很擅長裝睡。他胸膛起伏,長長呼出一口氣放棄追問,閉上眼,盡量放松自己,努力使自己的呼吸節奏與辛戎的一致。
老天爺啊,他在心底默念,你會幫助我們嗎?
不知過了多久,辛戎睜開眼,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蘭迪有一半的頭蒙在枕頭下,被子也沒蓋好,與臂膀糾纏。雖然看不見表情,但整副身軀,在沉睡中顯得絕望。
辛戎下床,随意披了件外套,去陽臺抽煙。他站了很久,直至曙光初現,沐浴在一片微紅的薄霧中。
聽證會前夕,蘭妮約佐伊見面。她們約在帝國大廈旁的一間甜品店,佐伊先到了,選了個靠窗的座位,等蘭妮。
蘭妮穿着黑風衣,像一道影子,從街對面走過來,快到店門口了,她突然停下,用手指叩了叩玻璃。她發現了佐伊。隔着玻璃,佐伊對她笑了笑。
帝國大廈的陰影投下來,蘭妮的黑影子也融入其中,像被帝國大廈籠罩的每一塊磚、每一個道邊那樣……寸寸冰涼。
蘭妮落座後,兩人寒暄起來。聊到兩人的家鄉,蘭妮問,你習慣了這裏的冷漠嗎?紐約人好像連天氣都不怎麽談論。
佐伊聳聳肩,超級大城市的通病。
“你去過很多地方嗎?”蘭妮問。
佐伊搖搖頭,“我沒出過國,至今沒涉足過美國以外的地方。二十多歲時學業繁忙,也沒什麽錢,現在嘛,錢倒是有了,就是沒時間。”
蘭妮笑,“總有機會的……”邊說邊将楓糖漿倒在薄餅上,推給佐伊,“這是他們這裏的招牌,嘗嘗。”
佐伊俏皮地眨眨眼,調侃,“鎮店之寶嗎?可真會偷懶!竟選咱們早餐裏缺一不可的!”
蘭妮被她逗樂了,捂着嘴,胸膛發出咯咯的聲音,像在強力忍着什麽。
佐伊用餐刀從中間切下去,糖漿像火山爆發的熔漿一樣,從堆如小山的薄餅頂端流了下來。她們分享了這份甜點。
出了甜品店,兩人沿街散步,聊着天,竟走到了蘭妮住的街區。
蘭妮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棟大樓說,剛才跟你提起,從我的起居室裏能看到落日時分的哈德遜河,你想親眼看看波光粼粼的河面嗎?
佐伊面露遲疑,她不傻,自然聽出其中暗示。她接近她動機不純,完全是為了辛戎,但與她相處起來,也确實輕松愉悅。她們誰都沒有刻意去主導談話的氛圍,就那麽水到渠成的說笑,似閨蜜般。可佐伊心裏明白,蘭妮也不見得真單純,除了欲望之外,蘭妮不也在窺探着什麽嗎?
她們一言不發地看着彼此。突然,一名拎着酒瓶的醉漢攔住了她倆。他朝她們大聲嚷嚷,邊吐着污言穢語,邊發瘋似的朝地面砸手中的酒瓶。
“小心——”蘭妮驚呼。可已來不及,有一塊迸裂的玻璃碎片直飛向佐伊,佐伊也反應過來,連忙拿手去擋臉。倒黴的是,那碎片好巧不巧插進掌心,立時就見了血。
醉漢像是突然酒醒,拔腿就跑。
蘭妮對着醉漢一溜煙跑沒的方向,破口大罵。佐伊拉住她,讓她別白費勁了。
“疼嗎?”蘭妮心疼地問。
“還行,沒什麽感覺。”她咧嘴,讓對方放寬心。
“要馬上處理傷口,”蘭妮擔憂地說,“我怕感染了……”
這下子,她不得不去蘭妮家了。
進屋,佐伊捂着流血的手掌,充滿好奇地環視。
蘭妮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告訴她,最近公事繁忙,疏于整理屋子,請不要介意亂糟糟的。
佐伊理解地聳聳肩。
蘭妮慌慌張張地進入衛生間,尋找醫藥箱。
佐伊不慌不忙,走向沙發。沙發邊緣挂着一張巨大的家居毯,搖搖欲墜,有些阻礙。她用腳勾了幾下,想扒出一條通道,哪知花呢格子毯下竟別有洞天——雜亂地堆着些文件,四散鋪陳開。很顯然,蘭妮在這裏研究了這堆東西許久,沒來得及收拾。
佐伊屈膝蹲下,抻長脖子,一些色彩分明的東西,牢牢吸引住她眼球,原來是夾雜在文件之中的照片。
照片內容幾乎全是翻拍的畫作,乍眼看去,感覺幅幅出自名家之手。她飛快地掃過,接着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直到視線落到一個名字上,忽地一滞。
貝萊.米格倫?
這個名字她有印象,是誰呢?她努力回想……對!是辛戎曾一起合作的那名僞畫師,他已經進了監獄。她像是猛然意識到了什麽,憑借回憶,心算了下這名畫師即将出獄的時間,好像就是……這個月?!
果然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對辛戎依然持懷疑态度,否則怎麽連貝萊.米格倫都查到了,大概是想借此為把柄,控制要挾辛戎。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這裏可是紐約,遵循叢林法則才能生存。“防患于未然”,大約是每一個成功商人的本能了。
“在看什麽,看得這麽入迷?”
佐伊吓了一跳。不知何時,蘭妮已經來到她身後。
佐伊強裝鎮定,轉身,笑了笑,“沒看什麽呀。”
蘭妮狐疑地盯着她,她呼吸一緊。好在蘭妮蹙緊的眉頭沒一會兒就松了,她招呼她坐下,替她清理傷口。
“謝謝。”佐伊扭了扭手腕,将裹着紗布的手舉至眼前,似在欣賞蘭妮的包紮技術。
“你覺得我們之間有那種說不清楚的東西嗎?”蘭妮沒頭沒腦地問。
佐伊抿抿唇,垂下目光,逃避對方執着的藍眼睛。她不想欺騙她。這個時候,她竟然有些羨慕起蘭妮,敢這麽有勇氣。但在紐約,若想當一個及時行樂的人,也許就得像現在這樣,不錯過任何機會。
蘭妮咬緊嘴唇凝視她,心裏沒什麽底,還是矛盾地抱有期待。
“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佐伊扭頭看着牆上的挂鐘說。
蘭妮一愣,不早?黃昏還沒降臨呢。但她也不是那種強迫別人的人,遂嘆了口氣,送佐伊出門,送到電梯口。
她叮囑佐伊別讓傷口沾了水,佐伊“嗯嗯”幾聲,明顯心不在焉。她有些納悶,卻還是沒有深究佐伊的态度。
走出公寓大樓,佐伊越想越不安,還沒走遠幾步,就已掏出手機,撥通了辛戎的號碼。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親愛的。你自己也需要多注意安全。”挂了電話,辛戎摁着太陽穴長籲一口氣。
“怎麽了?”蘭迪察覺異常。
辛戎瞟他一眼,沒說話。
隔了一會兒,辛戎慢悠悠說:“達隆在查我。”
蘭迪皺眉,“什麽意思?我們暴露了嗎?”
辛戎搖搖頭,“也不算吧。嗯,嚴格來說,他以為找到了我的軟肋,但……”停頓。
見對方語焉不詳,蘭迪有些焦急,“那……到底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辛戎坐下,手指有節奏地叩着膝蓋,一字一句問:“熟悉莎士比亞嗎?”
蘭迪感到莫名其妙,眼下這一切跟莎士比亞有什麽關系?他不明所以,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腦袋微歪,等待辛戎接下來的話。
“上帝讓他們用自己的本能。”*辛戎笑起來,“這可是莎士比亞說的……”
蘭迪愈發糊塗。
辛戎問:“天才、智者、傻子、瘋子……如果他們在同一個競技場較量,你覺得誰能贏?
“你們美國人信奉的是‘社會達爾文主義’那套吧,弱肉強食,贏了的就是英雄,輸了的就是狗熊……我想聽你坦白蘭迪,你覺得我跟達隆之間,究竟誰會贏?”
蘭迪眉頭鎖緊,沒吭聲,像是在沉默中掙紮着。或許是害怕穿幫,決定繼續扮演下角色,他滾滾喉結,預備開口。
辛戎卻做了個“停”的手勢,阻止他出聲。随即展露出一個比之前更加溫柔、平靜的笑容,“別說,你已經告訴我答案了。”
作者有話說:
*——莎士比亞舞臺劇《第十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