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8

第90章 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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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證會結果始終懸而未決,但并不影響達隆的心情。蘭妮在司法部有些人脈,積極跟進情況,向他不定時彙報。他聽她說,基本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怎麽放在心上。他追求的是自己能完美抽身即可,誰成替罪羊了,要花多大價錢去擺平受害者的賠償金,都不是他該操心的。他有一整張紙的名字,這個不行,劃掉,再挑下一個頂上來不就得了。沒有誰是真正重要的,即使他口是心非地承諾過“你對我而言很重要”,獲取人心的一種手段罷了。他不能一直用鞭子,總得适時地給點兒糖果。

女秘書來敲門,告訴他預約去醫院的時間到了。他點點頭,然後拿起座機話筒,讓內線轉到辛戎辦公室去。

辛戎在工位,很快就接了。他要求辛戎陪同,一塊去醫院。蘭妮在旁,神色複雜。他看了眼蘭妮,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

“我向他示弱我糟糕的身體狀況,他可以少點兒戒心。”達隆挂了電話說,“現在這個時候,他的意志很容易搖擺,我得把他的心思牢牢釘在我這裏!”

“當然當然。”蘭妮颔首,皮笑肉不笑附和,”還是您考慮周到。傑溫是個不能硬來的人,相反地,感懷他,打親情牌,或許更有效果。”

達隆得意地怒怒下巴,表示她說得對,與自己不謀而合。

官司雖鬧得兵荒馬亂,可蓋恩斯依然按部就班地在經營,一年一度的集團慈善晚宴将如期舉行。

辛戎想去重新訂一套西服,蘭迪很想作陪,但公事使他實在抽不開身。辛戎在電話裏笑,沒關系,還有佐伊呢。沒有必要時時刻刻當連體嬰,你不是為我活的,要活出自我,首先就是要忘記別人。

蘭迪啞然,琢磨辛戎最後那句話,心中隐隐不安。什麽意思?是嫌他過于黏人?認為這樣的男人,失去了魅力?他确實反省過,自己是不是把辛戎看得太緊,可一旦不看緊,辛戎就會把千篇一律的笑臉朝向別人,不經撩的人,立時就能中招。即使他明白,流水無情落花有意,但誰能保證一枚落花真不能攪動流水?辛戎能給他機會,也同樣的可以給別人機會。他費了千辛萬苦在辛戎身邊掘出一點位置,絕不可拱手讓人。

他思忖半天,給佐伊發短信,問他們逛到了哪裏,大概什麽時間結束。

辛戎發現佐伊在不停拿手機回短信,問誰啊。

佐伊有些掩飾地笑了笑,沒誰,不重要。

辛戎沒再多問,原地轉了一圈展示自己,問她選擇這款英式版型、平駁領嗎?

佐伊靠近,認真地打量他,再退後一點,試圖從各個角度找優缺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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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戎最近似乎是長壯了些,胸膛飽滿,蜂腰寬肩,初見倒三角的輪廓卻不誇張,至少在她看來,是賞心悅目的。似乎那些焦頭爛額的事情并沒有讓他懈怠,愈發自律地把身材練得強健,全然不見初識那會兒,弱不禁風的影子。

“非常棒——”有人先一步,比她作出了贊揚,“很适合你,襯得你身材很好。”

她扭頭,看見一個風度翩翩的陌生男人走近,向她和辛戎分別致意。

辛戎顯然也很意外,但下一秒就恢複了淡定,有來有往,禮貌地朝男人打招呼。辛戎沒把她晾在一旁,互相介紹起來。她和男人禮貌握了手。

“你在跟蹤我嗎?”辛戎向男人調侃,“如果不是的話,也太有緣了吧。”

男人聳聳肩笑,似乎非常贊同。

佐伊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感覺插不上什麽話。她夾在他們之間越久,越發現了些苗頭。男人投射在辛戎身上的眼神,她似曾相識,在某個人那裏,她見識過多次……

手機又進來一條短信。低頭一掃,嘿,好家夥,說到就到。

蘭迪問她,結束了嗎,他這邊也差不多忙完了,可以來找他們彙合。

佐伊沒有立刻回,擡眼去看辛戎和那個男人。她想了想,肚子餓了,我們準備去吃飯了。

蘭迪到了地方,發現只有佐伊一人。

佐伊笑哈哈的,告訴他辛戎等不及了,下午還有事,先行走了,去路邊哪家快餐店解決果腹問題。

一個人去的?他問。佐伊搖搖頭,說有人陪。他滾了滾喉結,有些意外。誰?為什麽你不跟他們一塊去?佐伊裝作努力回憶道,好像是個什麽醫生吧。我?我還沒逛完呢,就分頭行動了。他愣在原地,就像迎頭挨了一記,臉色發青。佐伊觑見他的神色,意識到大事不妙,找了個借口,急匆匆開溜。

蘭迪給辛戎發了條短信,問他西裝選得怎麽樣。辛戎一下午都沒回,短信如石沉大海。他想起辛戎的上一次失蹤,明明跟他約好了要參加蜜雪兒的婚禮,都到現場了,可說消失就消失,沒有任何交待。辛戎消失了,他害上相思病,沒來由地痛上數十倍,第一回開始正視愛情這玩意兒,竟在自己身上降臨了。

晚上,辛戎終于冒頭,回了短信,風輕雲淡。選好了,到時候穿給你看看。

蘭迪盯着這條短信想,自己多麽矯情造作又吃力不讨好。辛戎瓦解他只要一瞬。他的芥蒂是自己種的,要挖出來銷毀,只能靠自己。

慈善晚宴如期而至。蘭迪、佐伊、佩德羅也受邀,都到了現場,分在賓客桌。辛戎今晚還要上臺,做些毫無新意的發言呈辭。

蘭迪遠遠看着辛戎穿着新西服,一臉意氣風發,同人寒暄、社交。西服很合身,看起來也很昂貴,符合辛戎現在的身份。庭上那個表現廢物的辛戎不見了,他搖身一變,風貌就像是從上世紀直接跨入了新世紀,嶄新得不可思議。

他有些恍惚,辛戎是在真複仇嗎?或許只不過是通過他這張踏板,重回蓋恩斯,跟那些法西斯同流合污而已。

他想起兩人閑聊時,辛戎說過,在這場你死我活的角逐中,別妄想着展露哪怕任何一點兒人性光輝。你有了人性,就有弱點,就注定先一步成為手下敗将。

辛戎比他更堅韌,更能屈能伸。在香港,那個脆弱的、接近碎掉的辛戎,不過是昙花一現。或許,僅僅是他的妄想。他們要是沒回紐約,是不是有另一種相處方式呢?辛戎大概只能靠着自己,浮萍一般,随波逐流。

不,不能後悔。蘭迪回神,握緊拳頭。

辛戎上臺前,去了趟衛生間。不緊張,是假的。從衛生間出來,他突然很想抽煙,便走向露臺。

他點燃煙,深吸一口,表情松弛下來,像在熱戰的戰壕中得到片刻喘息。

有人在他背後叫了聲他的名字,很輕。起初,他以為聽錯了,沒理會。然後,又被叫了一聲。

聲音有點熟悉……他猛地回頭,差點吐出口裏的煙。

貝萊.米格倫?

“嗨傑溫,一切都好吧。”米格倫叼着煙說。

辛戎尴尬地愣了下,立時恢複鎮定,“還不錯。”

米格倫從暗處走到了明亮處。辛戎仔細端詳他,胡子刮得很幹淨,發型也打理得很時髦,好生打扮了一番,甚至比進監獄前更體面了。

“佩德羅跟我說了,你出獄了。”辛戎道,愧疚地一笑,看不出真假,“很抱歉,我太忙了,總是沒時間去看望你……有一年多,我迫不得已離開了美國,你在信中應該也知道了。”他将語氣放得低緩,表情擺得沮喪,好體現身不由己的一面。

米格倫撚滅煙頭,“沒關系。”然後不等辛戎問原因,自己便解釋起來,今晚有他的兩幅署名畫作也将會拍賣。

“傑溫,不替我高興嗎?你說過的,總有一天,公衆也會承認我的價值,不用再單調的去模仿別人,永遠處在他人的陰影下……”

辛戎嘴角挂着笑,眼神殷切,“自然,我為你感到高興。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成功的,瞧瞧,現在不正印證着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嘛?”心裏卻怎麽都笑不起來。他意識到自己被達隆擺了一道。這個時間點選得太刻意了,放出米格倫亮相,不正是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嗎?

達隆已經不屑于暗戳戳威脅了,直接相當于亮明牌:別輕舉妄動,你也有把柄在我手上,你想反我,那我也會讓你死得難看。

他去破解達隆,達隆也在反向破解他。只是他們誰都拿不準,誰會更有勝算。

米格倫沒看出辛戎的魂不守舍,還在滔滔不絕。直到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講話。

辛戎做了個“抱歉”的表情,接通電話。達隆的女秘書叫他趕快回位,為上臺作準備。

收線,他向米格倫解釋,米格倫表示理解,要同他一起走回會場。他愣了一下,有些猶豫,米格倫笑起來,聽不出是故意還是無意地問:“傑溫怎麽了?我現在難道沒有資格跟你同進同出嗎?”

他盯着米格倫,米格倫也盯着他。他們對視了幾秒,相繼一笑,就像把心結暫時放下了那般。

“怎麽會呢,”辛戎上前,拍拍米格倫的肩膀,沒有商量地說,“一起走吧。”

淩晨一點,辛戎才算結束了這一天。他走到地下停車場,一倆熟悉的轎車,早早停在他必經的出口。

蘭迪盯他,比警察盯小偷還盯得緊。不對,紐約的警察可沒那麽閑。

他嘆了口氣,上車,四仰八叉地癱在椅子上,表示自己很累。此外,還有另一種意思,別問多的了,有什麽話以後再說。蘭迪看着他,欲言又止,大概是收到暗示,理解了。

回到家,辛戎不想洗漱,合衣倒進床,準備埋頭大睡。蘭迪看不過去,架他去浴室,他柔若無骨地挂在蘭迪身上說,達令,饒了我吧,我好累。

蘭迪幫他邊脫衣服邊說,你不用動,我幫你洗澡刷牙。

想想也行。辛戎将身體交給對方,泰然處之。

放滿了一浴缸的水,蘭迪抱起辛戎,再将他緩緩放進水裏。

在沒入水的過程中,辛戎突發奇想,要是有天自己老了,真走不動路了,是不是就會像現在這樣,需要人服伺。到了那天,身邊的那個人,還會是蘭迪嗎……

仿佛是能猜到他的搖擺不定,蘭迪将浴球刮到他兩腿間時,仿佛洩憤似的,狠狠搓了幾下。辛戎那邊肌膚嬌嫩,立時叫喚了起來。

“艹——你輕點!”用好的那條腿去踢蘭迪,泡沫星子被踢得滿天飛,蘭迪捉住他的腳踝,不為所動,還是繼續搓洗他的身體。他掙紮,越動蘭迪就按得越緊。

“滾!”辛戎朝蘭迪腦袋上呼了一巴掌。他不耐煩了,怎麽這死心眼的,還得寸進尺了?

蘭迪腦袋被打得一痛,縮了縮脖子,低吼,“你有完沒完!”

辛戎一愣,搞錯了吧?這難道不該是自己的臺詞嗎?他去看蘭迪,發現蘭迪眼睛似乎紅了。

接着,蘭迪把浴球往瓷磚地面狠狠一砸,砸得泡沫四濺,痛苦地抱着頭蹲下。浴室裏明明被溫暖的水汽充斥,可他的血液已變得冰涼。

“我以為我能做到的……”蘭迪喃喃,渾身上下洩了力,可他還是要說,不說那石頭就會積累成山,終有一天要把他壓死,“我真的以為我可以視而不見的……我告訴自己別那麽小心眼,不要去懷疑,沒必要的。上帝賞賜了我跟你一起吃早餐的機會,我無數次開導自己,何必為了那些不重要的人、跟本沒法上桌的人較勁呢?傑溫……你同意我說的嗎……”

他緩緩擡頭,去看辛戎,他不想苦心經營的這麽一段感情,只有自己一個人戰戰兢兢。他要尋求認同,從辛戎的肯定裏,讓心和血液都暖起來。

辛戎從水中緩緩站起,向後抹了抹濕掉的頭發,“你搞錯了一件事,機會不是上帝給的。是我給的……我說過,選擇權在你,現在也一樣,沒變。你有腳有手,受不了的話,想要離開,我不介意。無論是用走的,還是用爬的,你怎麽喜歡怎麽來。”

辛戎讓他失望了,一絲遐想、一絲甜蜜也不肯給。

他不知哪來的勇氣,勃然大怒,撲向光裸的辛戎。他們一同,重重跌進水中。

一起沒入水的那刻,蘭迪悲哀地想,這下子好了,要是一起嗆死了,就誰也不能離間他倆了。

作者有話說:

精神狀态都不穩定,唯一穩定的是,每個人都在穩定的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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