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93
第95章 93
93
“你?你來幫我?”達隆皺皺鼻子,露出篾笑,實際上他還沒說出口的是“就憑你一個女人想來幫我,有沒有搞錯?”
蜜雪兒自然是看出了他的輕視,但她沒惱怒,按下所有的情緒,反而是笑得更深了些,“沒錯。我說得直接點兒,我來替你做公關幫你挽回一些輿論場,我甚至能幫你說服肖卡特賣公司并購進你的集團,但是……”
“但是什麽?”達隆皺眉。
她一只手支着下巴,眼角彎彎,“蓋恩斯董事會得給我留兩個席位,怎麽樣?還有,你的CEO職位,也得給我。”
“笑話!”達隆覺得自己像被無知蠢貨羞辱了,“你不光光是個女人,還是個外人!你一天都沒在我這兒待過,就想當我公司的老大,做夢去吧!”
“女人?”蜜雪兒不笑了,神色變得冷峻,“女人跟男人有什麽區別,這都進入千禧年,二十一世紀了,您不會還有那套老掉牙的思想吧?”
達隆嗤之以鼻地反駁,“你對新興行業可以用你那套女權主義的說辭,他們軟弱又谄媚,非要随大流!在我這裏,休想洗腦我,沒門!你以為蓋恩斯是沒門檻的嗎?是你這種趁火打劫的宵小之輩的游樂場嗎?!”
被達隆戳破一部分事實,蜜雪兒也有些惱了,她深呼吸幾下,抑住怒火,據理力争,“所謂新興的行業,其實跟傳統行業又有什麽區別呢?既得利益者來管理行業,待完成了高牆,築壘起階級後,他們那些人就又要開始壟斷稱王了……您可以做,我也可以做,這跟性別毫無關系,甚至跟腦子都沒關系!就算我放條狗上去,它不會做也能變成‘會’做。管理公司,在于用對了人,且有親信擁護。”
這次,達隆沒有立馬反駁,他坐下,端起桌上的咖啡,一口喝了下去,然後咂了咂嘴,罵了句操蛋。“別介意,我不是在罵你,這咖啡是速溶的……水平真不怎麽樣。”他朝蜜雪兒假笑,實際上就是在惡心她。
蜜雪兒盯着油鹽不進的老頭,冷笑,“您不信任我這個女人,要是我沒瞎的話,從新聞上看見了你們新上任的CEO……是妥妥的女人吧?怎麽,她臨時變性了嗎?”故意頓了頓,“您不想了解一下真實的她嗎?”
“蘭妮……她怎麽了?有什麽問題?”達隆緊張起來。辛戎給了他一記猝不及防的下馬威,眼下,他其實覺得任何人都有背叛的可能。但……也要防着有人挑撥離間,設阻讓他把親信們往外推,造成衆叛親離的局面,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蜜雪兒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抱臂往後仰了仰,并不直接回答,有吊人胃口的意思。
“你愛說不說。”達隆不想被一個小女人牽着鼻子走,準備起身。站起來,他以為蜜雪兒會出聲喊住他什麽的,結果蜜雪兒那邊毫無動靜。他納悶,微微側身,想用餘光觀察一下這個無法無天的女人,到底是在窘迫,還是在得意。
蜜雪兒對上他的目光,坦然一笑。他被那種自在擊中內心,反而局促。他露出掙紮的表情,隔了片刻,一屁股又坐回原位,一臉肅穆,“我再給你五分鐘。”
Advertisement
蜜雪兒見他上套,也不裝了,“蘭妮跟傑溫同流合污,欺騙了你,你沒感覺到嗎?”
“你有什麽證據?”這麽長時間以來,不止蜜雪兒今天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其實身邊不少人也旁敲側擊過,辛戎跟蘭妮間,也許有什麽秘密聯盟。他懷疑過,派人去淺顯地調查,但沒有任何直接線索表明兩人沆瀣一氣。遂這份懷疑,就這麽無疾而終了。
“證據,”蜜雪兒低頭挑着指甲,再擡頭朝他嗤笑,“我當然有!但要看值不值得拿出來給您看咯!”
“一般這樣說的人,就是信口開河,沒有證據。想靠詐來得利。”
“好吧,為了表示誠意,我就先送您一份大禮吧。”話落,蜜雪兒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交待什麽人給達隆的郵箱發了封郵件。摁斷電話,她朝達隆笑笑,“回去檢查您的郵箱,看這份大禮夠不夠誠心。然後……再做定奪。”
她是那樣自信滿滿,笑裏似乎還有作弄之意,或許是達隆多想了,他拿這種人沒辦法。他忐忑不安地起身,離開餐廳,茫然地往回走。他突然覺得通向房間的路,這麽漫長、幽暗。
蓋恩斯集團大樓,被FBI突襲,成為了這周的頭版頭條。紙質文件成箱成摞地往外搬出,探員們要把整座大廈翻個底朝天,似乎連旮沓的雜物間都不放過,各個誓不罷休的模樣。經此風波,這段時間以來,上班變成了上刑,員工們只敢偷偷交換眼神,心驚膽戰地埋頭工作,生怕有什麽岔子扯到自己身上來。
而辛戎個人方面,還沒有收到FBI那邊的聆訊,但他意識到自己不會一直這麽安穩下去。他的發言驚世駭俗,揭露了達隆,這揭露同時具有玉石俱焚性質。他是逃不掉的,總會查到他頭上來。不光要同達隆角鬥,還要同美國司法角鬥。
好在佩德羅在為他想對策,設計庭上的反擊,将那些罪責淡化,或者幹脆撇個一幹二淨。最不濟要是真判罰了,收回他的綠卡,他大不了服刑後離開。對于這片土地,他真沒什麽可依戀的。可無論是何種結果,他一定要親眼見到達隆死,死無葬身之所。其實,情況也沒那麽糟,紐約頂尖律師事務所向他們伸來橄榄枝,大概想通過這噱頭滿滿的一案,為自己再掙幾分名氣,以及鞏固江湖地位。
辛戎趁着還是自由身,邀約一群人出海。蘭妮以工作繁忙拒絕了他,他在電話裏笑着表示理解。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他用中文開玩笑道。
“什麽?”蘭妮懵,“你剛剛在說什麽傑溫?”
“沒什麽……”他的衣袖卷了起來,摸着左臂上的那道疤痕,面色深沉,語氣卻聽不出任何異常,“我是在贊美你,你這麽認真,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絲毫不敢松懈……看來推舉你當老大沒錯。你是蓋恩斯的大救星。”
蘭妮不參與,辛戎帶着左膀右臂上游艇。也好,可以一邊放松,還能一邊讨論機密話題。
辛戎好久沒有與大海相處,離開揭嶺後,他幾乎快忘記該怎樣同海相處了。
風和浪都很喧鬧,海大度寬恕,平靜地包容它們。
辛戎帶着瓶香槟,爬上二樓甲板,看見蘭迪對着蔚藍大海,心事重重。
“怎麽了,心情不好?”辛戎在他身旁坐下。
蘭迪遲緩地轉向他,盯着他,欲言又止。他點點下巴,示意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我以前……”
“以前怎麽了?”
“在出海時,發生過一些事,”蘭迪轉頭,再度眺望海面,過了會兒,嘆口氣道:“我是不是從來沒向你提過?關于我以前為什麽坐牢?”
辛戎對着瓶嘴灌了一大口香槟,遞到蘭迪眼前, 語氣直率,“想說就說,不想說就喝酒!”
蘭迪猶豫了下,接過酒瓶,卻沒喝,“亞倫害死了個女孩,那女孩跟我們一塊出海,被亞倫下藥了,迷迷糊糊地跟他發生關系,老實說,應該是強堿,最後不幸跌入海裏,溺死了。東窗事發,亞倫來求我,讓我頂罪,因為他要去讀常春藤,他說我是未成年,就算判刑了,也不會在監獄裏待太久……”
辛戎忍不住打斷他,“這種荒唐的事,你當初為什麽會答應呢?”
蘭迪臉轉向他,自嘲地翹了翹嘴角,笑起來自我貶低,“理由說來很可笑……我感到被需要,被這個家庭需要。很傻吧,我知道,可對于一個孤兒來說,與其時刻擔心被抛棄,還不如做出犧牲,獲取信任,融入這個家……救他,好像就救了我自己。那時我十幾歲的腦袋瓜子,大概只能想到這兒了……”
辛戎沉默。原來,他們在沒遇到對方之前,一個心殘,一個腳殘。
寄人籬下的滋味很不好受,他在兒時也遭過這種罪。盡管當時,他的血親在世,可自己與孤兒無異。
這一刻,他想他能明白蘭迪的選擇,那時的他們太弱小了,被這個操蛋的世界拆得七零八落,為了在夾縫間求生,迫不得已出賣自己的人生。未來,太遙遠了,像一個假冒僞劣産品,擠不上“腳踏實地”、正版生活的貨架。他甚至能理解,在最初,蘭迪為何那般殷勤,逢場作戲裏,蘊含着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期待,也許這個人,是不一樣的呢。
“監獄改變了我,我在那兒‘學’到了很多,成長了不少……”蘭迪說“學”“成長”這兩個單詞時用的語氣極為諷刺,“進監獄可能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我不用像亞倫那樣,靡靡度日,最終長成一個廢物。”
辛戎仍然沒接話,字咬到嘴邊了還是放棄。他能寬慰什麽,人只有寬慰自己,才能得到真正解脫。他轉而嘆了口氣,慢慢靠近,撫摸起蘭迪背部,然後把腦袋擱在對方肩頭,親昵地蹭了蹭。蘭迪像是得到寬慰,攬過辛戎,側臉去親辛戎的頭發,吻得很輕。随之,兩顆腦袋挨在了一起。海風吹來,他們的頭發被吹得糾纏,背影緊緊依靠,分不出你我。
不僅是命運,大自然現在也來湊熱鬧了,把他們弄得似與不似。實際上,他們永遠各自獨立,獨一無二。
佐伊在一樓和底艙沒找到辛戎和蘭迪,推敲着去二樓找,吭哧吭哧爬到舷梯口,愣住。佩德羅在下方叫喚她,她立馬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食指抵在唇上,作噓。
佐伊告辭,沒有打擾他倆,直到她完全消失,這兩人還是一動不動地,仿佛就地塑的石像,依偎在一起。誰也不能将他們生拽活剝走了。
辛戎抱累了,松開蘭迪,錘了錘膝蓋,像是麻了。
他緩了一陣,起身擡腿,想要下去。
蘭迪盯着他,忽道:“那個……我聽佩德羅說,還是會上庭嗎?”
辛戎朝遠處的海面看一眼,“你在擔心你自己嗎?放心,我向佩德羅确認過了,關于賽馬的話,你之前已經被召喚過一次了,當時确認無罪釋放,那就是無罪。一罪不二審。”
“那你呢,你為自己留了後路嗎?”
“你不是說過嗎……我是怪物,”辛戎很輕地笑起來,像在調侃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某件事,“希臘神話裏可恨的怪物們,皆為衆神的犧牲品與替罪羊。”說完,聳聳肩,換了種笑法,無奈裏透露着随便自在,似乎對于命運的捉弄早看透,連憤世嫉俗也懶得了。
蘭迪愣住,沒來由地緊張,還有不痛快起來,什麽意思?難道……辛戎沒為自己留後路,要跟達隆魚死網破?那目前為止,自己盡心盡力做的這一切……豈不是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