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95
第97章 95
95
“你剛剛告訴我的名字是貝格.坎伊,對嗎?”辛戎問。
“對,”佩德羅沉重地點點頭,而後又調侃地笑起來,“企業掠奪者、華爾街狼王……財經雜志上報道,他可能是這個星球上最能為股東掙錢的人了。”
辛戎皺眉,“我對他不怎麽了解……他要是入局來摻和,會有什麽大問題嗎?”
“八十年代他完成了一項特別轟動的收購,收購了環球航空。完成收購後,他立馬将環球航空的總部從曼哈頓遷出,十分聰明地将自己名下郊區的寫字樓出租給了環球航空,一邊收租一邊還将環球航空的核心航線打包出售……”
辛戎聽着,表情變得有些不安。
“坎伊這個人出征的前提條件是在企業管理層,無控股股東實控人,這種企業天生就存在管理層的私心,董事會裏人心各異。尤其是深陷一些風波的跨國企業最好,他吞吃之後,能立馬拆售,逃現金退場,至于這個企業的未來,就根本不關他的事了。但是嘛……也不能怪他太狠,本來就大廈将傾,心裏有鬼的,就不能怪有人來敲竹杠。”
辛戎越聽,越覺得像在描述蓋恩斯的現狀。
車到了佩德羅別墅,談話暫時打斷,兩人下車。進屋,有人過來,遞給佩德羅一個牛皮紙袋。
佩德羅拍拍辛戎肩膀,指了下書房方向,辛戎會意。
依次進了書房,辛戎順勢反鎖上門。佩德羅拆開文件袋,一抖,裏面的東西都傾倒了出來,攤在書桌上。
怎麽都是照片?辛戎疑惑地湊近,撚起幾張瞧。基本上全是一個男人的特寫,瘦削凹陷的臉,頭發是灰白色,有一個鷹鈎鼻和一雙銳利的眼睛。
佩德羅替他解疑,“他這次好像盯上了蓋恩斯……我一直在派人追蹤達隆的去向,你猜猜我都拍到了什麽?”
“你的意思……”辛戎從照片上擡起頭,“你拍到的這個人,就是貝格.坎伊。”
“是,”佩德羅聳聳肩,“我找到了達隆暫時‘避難’的地方,同時也發現了他在接觸的人,有種不好的征兆,他大概要轉變策略……”
Advertisement
“賣公司?”辛戎接話,“他現在處于最壞的境地,把公司一賣,能套出幾十億美金,反而無債一身輕了。他就算到死都花不完這些錢!”
佩德羅嗤笑,“算不算病急亂投醫?”
辛戎不置可否地一笑,稍後倍感可惜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達隆以前最恨那些沒創造過一分價值,靠着敲竹杠談判、把玩金融期權、代理人戰争之類的來單純吸企業血的人,他認為他們是投機分子。我們之所以能把他逼到這一步,就是因為我堅信他不會想被人拆分公司售賣。可現在,他也動搖了,看來,人絕不會是一成不變的。”
說完,眼睛再度瞟向那堆照片,驀地定住。
“等等,這個女人……”辛戎迅速地扒拉出一張照片,手指在上面敲敲,自我懷疑地喃喃,“是蜜雪兒嗎?”
“蜜雪兒,是誰?”佩德羅也抻長脖子,湊過去看。
“左兆霖的女兒,蘭迪的妹妹。”辛戎提醒他。
“咦,我還以為這個亞洲女人是老混蛋閑得無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Y召-女-郎’,怪不得……我還以為這老頭雄風不減,都火燒眉毛了,還念着褲裆子那點兒事。”
辛戎朝他翻了個白眼,“她?怎麽會想着跟達隆湊一塊兒?”
“大概有什麽秘密交易?”佩德羅也奇怪。
沉默了幾秒,随即異口同聲問對方,“你覺得蘭迪知道嗎?”
話音一落,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佩德羅笑夠了,說:“坎伊有套清算估值法,就是把整個集團企業的總價值,包括不動産、專利、股票等等,同負債資産表上的債務一相抵,然後估算剩下的這堆東西能賣出去多少錢。蓋恩斯的市值是被低估的,股票價格并不能體現它的真實價值。”
辛戎點點頭,“确實沒錯。照你說的,這個坎伊要是買下了蓋恩斯,是不會管公司未來的,他是個掠奪者,只管能不能賣出好價格。老頭大概也心知肚明這點……”随之嘲諷地翹了翹嘴角,“看來,最終背信棄義的,并不是我們啊,是一手創造了蓋恩斯的人。”
佩德羅鄙夷地吹了聲口哨。
接着,辛戎擔憂道:“蜜雪兒會不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建倉入局了?趁着蓋恩斯股價萎靡的風口浪尖……”
“我去查查?”佩德羅說。
這一晚,辛戎幾乎是輾轉反側,睜着眼直到天亮。
手機接收到短訊,他沒有看,沒什麽心情。雖然話是那樣對佩德羅說的,嘴上譏諷,心裏其實想不通,如果達隆真的不在乎集團了,不像之前那樣信誓旦旦的要保下一生心血,那麽這一場鬥争,或者說買賣,究竟蝕本的會是誰呢?他反而覺得自己成了個小醜。他寧可達隆直到死都堅守信仰,守着一個搖搖欲墜的帝國,絕不放手。
太陽升起,他從床上坐起,呆呆看向窗外。太陽渾圓的一輪,是那麽大,那麽飽滿,萬事萬物越靠近它,越沒有陰影。
這是這麽久來第一次,他有點害怕面對早晨。
比佩德羅調查更先到來的,是FBI的傳喚。審問的是那些例行問題,辛戎早就做好了應對。他不能信口開河,更不能發瘋,盡管FBI的審問方式足夠把人逼得發瘋。
從警署放出來,已過去了七個小時。當然,這種審問,不會只有一次,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他以為他還是會惱怒的,但奇怪的是一點兒火氣也沒有。他說了太多話,嗓子幹,舌頭僵,現在只想靜靜的當一個啞巴。
蘭迪來接他,他坐進副駕,嘴一嘬,食指擱在唇上,對蘭迪做“噓”,意思是什麽都別問。蘭迪焦急的臉一垮,神色幾變,像在掙紮,可最終還是抿抿唇,放棄了追問。
他在心裏覺得好笑,有種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荒謬之感。
在車上,佐伊來了電話,詢問他情況,他敷衍了幾句挂了;然後是佩德羅,問他進行的怎麽樣,他說就那樣呗,反正跟你說的大差沒差。佩德羅笑,告訴他,不要擔心,就算上了法庭也沒關系。在法庭上,真相最不重要,輸贏才重要。
他附和,嗯,真相算個狗屁。
到家,蘭迪問他餓嗎,他說還行,但蘭迪還是點了外賣。
等外賣的間隙,他去浴室洗了個澡。擦着頭發出來,外賣已經到了。蘭迪擺好飯菜,還泡了茶,走向他,接過他手裏的毛巾,替他擦起頭發。
“好香——”蘭迪說,還故意閉起眼,像是要單憑嗅覺确認無鑿,“你換了洗發水還是沐浴露?”
他笑,“還不是跟原來一樣的東西。”
蘭迪反問:“真的?”一把摟過他,将鼻子湊到他頸間深嗅,手也沒閑着,箍住他的腰,摩挲起來。動作慢慢走形,變得暧昧。他懷疑蘭迪是以此為借口,在吃自己豆腐。
“夠了吧,我肚子餓了。”他倒也沒那麽小氣,被蘭迪多摸幾下,并不會掉塊肉。反正就像被一只毛烘烘的狼犬拱來拱去的,人跟動物有什麽好計較的。前提條件,要心情不錯時。
兩人面對面,坐下吃飯。
蘭迪不動聲色觀察辛戎,覺得對方最近像缺一點陽氣。但從FBI那邊好不容易暫時脫身,誰又能是喜氣洋洋的呢?
他傾身,摸到辛戎的手,沒頭沒尾地問:“你後悔嗎?”
辛戎擡起頭,停止咀嚼食物,一眨不眨盯着蘭迪,一邊腮幫子還是鼓的。
後悔什麽?總得有個主語吧。
後悔跟達隆鬥個你死我活,也許自身難保?還是後悔去了香港,親手解決祁宇,卻害了辛羚?是後悔跟他蘭迪一起回紐約?還是後悔今天兩人見了面,卻不能心平氣和地吃一頓飯?
這世上需要後悔的事情,可太多了。毫不誇張地說,在這間公寓外,每時每刻都有人後悔。只要活着,就各有各的圓與缺,愁苦與幸福。世界就像個被潦草搭起的舞臺,不可能讓每個人都有完美開場,以及謝幕。
他從蘭迪手中抽開,“我從來沒有認為自己會一直是對的,但我從不後悔。”語氣沒有起伏,平靜得不能再平靜,跟認命似的。
蘭迪有些尴尬,同時他又驚悚了下,害怕因自己問得越界,而招致辛戎翻臉。好在辛戎沒怎麽樣。他一邊擔憂,又一邊怕,幾乎要混亂了。一口氣抽到胸口,最後好不容易放了出去。
辛戎咳嗽了一聲,忽然說:“蜜雪兒……她……”欲言又止。
“蜜雪兒怎麽了?”蘭迪回神,疑惑,怎麽突然提起這茬。
“你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麽嗎?”辛戎反問。
蘭迪愈發疑惑,剛想開口,辛戎卻說:“她有乘人之危的喜好嗎?”
蘭迪本來一口氣剛放,立時又提起來,“她、她有問題?”
辛戎放下筷子,雙手交疊,撐住下巴,“我要是知道,有确切答案,還會來問你嗎?”
蘭迪沒作聲,神情一半像在思考,一半像在迷茫。默了片刻,說:“需要我去查她嗎?”
辛戎想了下,雖然佩德羅已經暗地裏展開調查,但要是蘭迪肯幫忙,多方面下手,有何不可,“嗯,可以。”
他告訴蘭迪,要蘭迪多關注蜜雪兒最近的投資動向,尤其是股票方面,有沒有低價囤積蓋恩斯的股票。
聽到此,蘭迪心裏漸漸有了些眉目,皺眉,“你懷疑……”
辛戎接上對方的話,“她很有可能在背着你們左家的董事會,以公司名義借貸或者抵押什麽的,把錢挪用到不公開的項目裏……”他騰地起身,走到蘭迪身後,将一只手搭在蘭迪肩頭,“我需要強有力的證據,證明她的違規操作。”
蘭迪反應過來,辛戎所說的“證據”意味着什麽,要是蜜雪兒确實存在違規,那麽找到證據無可厚非;倘若蜜雪兒沒有違規呢,或者隐蔽得很好,擦除了所有的蛛絲馬跡,那麽,他需要想方設法“找”或者制造出不利于蜜雪兒的證據……
他的眼睛定在眼前的茄子上,徒有濃油醬赤的形,卻無那種唇齒留香的味。偏近美國人口味出品的中餐就是這樣,只能照葫蘆畫瓢,味道已妥妥本地化。他開始胡亂地想,僞造的吃多了,當吃到正宗的,還能辨別出哪種是好,哪種是壞嗎?
“怎麽了蘭迪,為什麽不說話?”辛戎按了按他的肩膀。
蘭迪緩緩扭頭,對上辛戎拷問般的目光,咧嘴一笑,“嗯,我明白了,我知道怎麽查了。菜快涼了,先吃飯吧。”
辛戎也準備好了笑臉,拍拍他的肩,表示欣慰。
可還未等到蘭迪行動,翌日,蓋恩斯的全體股東們的電子郵箱裏收到了一封公開信,署名是蜜雪兒.肖卡特。
辛戎是在起床後讀到的這封信,他忍不住念出聲,“管理層高薪且無能,置股東利益于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