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3
第105章 103
103
蜜雪兒的電話響起來。她對着來電顯示猶豫了一會兒,才接聽。那邊劈頭蓋臉問她,“快他媽告訴我,你在哪兒!”
她保持平靜,說了個地名,像是在某間酒店。
“什麽——你在哪兒?”那邊不依不饒。
“達隆,”她直喚其名,冷不丁問,“你準備什麽時候退位?”
達隆一愣,“你、你問這個幹什麽?”
蜜雪兒輕笑了兩聲,“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一旦我幫你驅逐了眼中釘,你就要退居其後,由我來掌權嗎?我信守承諾了,那你呢?你好像……”
達隆索性不裝了,打岔接過話,“我會再堅持幾年的。”
“這不符合我的願景。”
達隆怒,“別跟我來這套!你知道嗎?你遜畢了,比那兩個懦弱的廢物還要遜!”
蜜雪兒也不甘示弱,“出爾反爾的人,還教訓起別人來了?你別太大意了,要不是我,你以為你還能茍延殘喘幾天?”
“滾蛋!”
蜜雪兒篾笑,“好了,如你所願,我會滾蛋的。”說完,便果斷挂了電話。
這老家夥以為誰都要按照他的意思來?別逗了,他以前還可以擺出條件來同她耀武揚威一下,現在他的帝國四面漏風、債臺高築,他還有什麽籌碼來嚣張跋扈?
“怎麽?達隆那老頑固又為難你了?”坎伊譏諷地一笑,“他不是個地道人,怎麽還指望別人做地道人呢?”
蜜雪兒深有同感,點點頭,擡腕看了眼手表,“教授,時間到了。”
坎伊看着她,“親愛的,我很開心你能做出正确的決定。”
蜜雪兒在心裏冷笑,他當然開心,怎能不開心?她冒風險拿出賭資,所有的調查也由她這邊親自深入,他只用磨磨嘴皮子,稍微指揮一下,就能從交易中抽取高額傭金,坐享其成。
這次,她跟海外私募基金簽下了這筆轉讓股權的合同,他坎伊也能美美大賺一筆,反而是自己,有點折騰一圈,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味道。但及時止損,不戀戰,也是做生意裏一項很重要的能力。
與達隆之流合作,風險着實不可小觑,指不定哪天就被葫蘆裏賣的毒藥給毒死了。坎伊這老狐貍再怎麽狡猾,最起碼也沒想真正害過她。
她朝坎伊咧嘴一笑,“上帝保佑!有他在,我才能被正确的引領。”在這些老男人面前,她不得不投其所好,說些違心之言。他們秉持着落後于時代的價值觀,把道德壓力施加給女人、弱者、少數族裔等等,既不希望她腦子太空,太蠢笨,又不希望她過于精明,難以控制。
坎伊顯然也很滿意她的回答,伸過一條胳膊,把她攬進懷裏,像長輩拍幼兒那般,拍了拍。
紐約西村的夜晚降臨,街頭上招朋引伴的面孔,與白天有顯著不同,各個帶有縱情聲色的痕跡。
路邊一輛豪華轎車上下來一行亞洲人,他們用粵語交談,在确認着什麽位置。
為首的男人張望一周,自信滿滿地擺擺手,帶領大夥來到一個乍看之下并不起眼的霓虹燈牌前。就在旁人還在懷疑的時候,他已身體力行,沿着一條狹窄的樓梯鑽進店內,別有洞天,一層是酒吧,地底一層是迪廳。
男人似乎目标明确,朝吧臺走去,那邊有一名樣貌出衆的美男子,也像是受到感應,向他迎來。
“阿萊!”申豪張開手臂,與辛戎結結實實抱在一塊。
“你來了!”辛戎既興奮又感慨,“你真的沒食言……”
“那是當然。由我引薦牽頭的項目,我必須得來!”申豪自信滿滿,“怎樣?我就說吧,一切包在我身上,絕對能順利。”
蜜雪兒大概千方百計也沒能料到,她這次的交易對象,剝開層層殼子,其實有一個香港方的大投資人,周津友。
辛戎當初聯系申豪,說出想法,申豪二話不說就向大哥轉達了。周津友也确實想投資北美市場,但這不是一筆小錢,更不是小打小鬧,決定要做一場透徹的調查。還好辛戎提交的信息都經得住調查,他三思後,決定潛入這灘“渾水”。為避人耳目,辛戎讓蘭迪交涉細節,遠赴國外多次,把這件事徹底談成。
抱夠了,申豪退後一步,借着昏暗的光線打量辛戎。辛戎嘴角噙着笑,招呼他帶來的随行同伴,安排他們到卡座上。
“你像是變了,又像是沒變。”申豪扯過辛戎衣擺,将忙着和人社交的辛戎拉到胸前,同他耳語。
“那這是好,還是不好?”辛戎扭頭,眨眨眼。
申豪松開他,聳聳肩,若有所思地笑笑。
豪華酒水由身材火辣的美女服務員呈上,此時十一點剛過,超凡的音樂,像從地底轟隆隆升起,直擊耳膜。地下舞池裏閃爍着光怪陸離的光,男男女女魚貫而入,貼面扭身,将氣氛掀得火熱,紐約真正的夜晚拉開了帷幕。
辛戎舉杯,客套了幾句,祝他們能酣暢淋漓地玩個晝夜颠倒。大夥也很給面子,歡呼幾句,一飲而盡。
申豪和辛戎大腿貼着大腿,坐在一張卡座上,他們許久未見,自然想要敘舊。
辛戎端起香槟杯,同申豪碰了下杯,“有人說,夜生活才是紐約真正的生活,才能體現這座城市的內核。因為‘門外是獨裁,門內是民主’。”
好巧不巧,舞池DJ換了首激昂的曲子,幾乎要蓋掉店內所有瘋狂的生息。
“什麽——你在說什麽?”申豪扯着嗓子問。
辛戎笑了笑,傾身過去,又大聲重複了一遍。申豪點點頭,似懂非懂地悟出了這句話的含義。
“誰說的?”申豪扭臉,鼻尖将将擦過辛戎臉頰,兩人似乎都吓了一跳,而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大笑起來。
“一個美國名人,安迪.沃霍。”辛戎回答。
申豪撅嘴,噓了一聲,“管他什麽霍,反正我不認識。”
辛戎樂,這時,他感到後衣領一緊,似乎被人攥住,拎了起來。用餘光一掃,竟是蘭迪。還沒等他說出“放手”,蘭迪擠坐在了他和申豪之間。
申豪見他這架勢,直發愣,過了好半天,才說:“好、好久不見。”
他瞥申豪一眼,想顯得大方和滿不在乎,鼻孔和眼睛努力平視着對方,發出一個自以為友善的笑。
申豪越過蘭迪,去看辛戎,辛戎無力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像在暗示這混蛋發瘋呢,別管他。
“喝點什麽?”申豪伸手,想要幫蘭迪倒酒。
蘭迪攔下他,禮貌卻又冷淡地說:“謝謝,我自己來。”
申豪尴尬地收回手,心忖,這小子怎麽老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态。有這個必要嗎?
“來,這杯我敬你,”蘭迪忽然舉杯,朝向申豪,中文流利地說,“謝謝你幫助傑溫渡過難關。”
這還差不多嘛。申豪欣然,也回敬了一杯。這一喝就沒打住,兩人一來一回,比賽似的,将本來還剩三分之二的一瓶香槟喝到見底。
申豪打了個甜膩的酒嗝,抻長脖子,撥開蘭迪寬厚的肩膀,忽問:“阿萊,你不喝,光看着嗎?這可不夠意思吶……”
辛戎被點到名,想了想,準備去拿桌上的酒杯。
“跟我喝還不夠嗎?”蘭迪臉朝向申豪,手卻握住了辛戎即将伸出的手問。
申豪覺得好笑,“咦,跟你喝怎麽能跟阿萊喝是一回事?”
“為什麽?”蘭迪眼神堅定地反問,“反正都是喝酒,有什麽不同?”
申豪一怔,差點脫口而出,“你有病吧,有病就去吃藥。”按捺住,心想,大老遠來了,也不是找人吵架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可他又在心裏為兄弟嘆氣,果然沒錯,這人腦子不好,快一年了,以為會成長點兒,哪知也不見什麽起色。
就在這時,辛戎推開蘭迪,起身,換到了申豪這邊,“來——阿豪,別管他。我們喝。”
聞言,申豪一陣狂喜,連忙和辛戎幹杯,然後咕咚咕咚直往喉嚨裏灌。一杯酒下肚,他故意偏過頭,像小人得志般,朝蘭迪眨眨眼。蘭迪捕捉到對方炫耀的神色,氣悶,不由自主攥緊了酒杯,關節直發白,好在黯淡光線掩飾了他赤裸裸的嫉妒。
經歷上一次胃潰瘍,辛戎也不敢過量飲酒。可為了申豪這份跨洋過海幾千公裏的情誼,怎麽也得喝上幾口。他想起佩德羅關于幸運的說法,确實,他們一個個圍攏在他身邊,并不是沒有脾氣的人,相反一個比一個有血氣,他卻能想當然地享受着他們對他的溫柔。長此以往,他還真是把膽子越養越肥了。
想到此,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一笑,顴骨上的紅暈也像水波擴散,把他本就俊美的面容襯得尤為生動。
這酒熏出來的殷紅與生動也擴散到了申豪眼睛裏。他覺得辛戎骨子裏大概真有什麽變了。
“你以前喝酒,也會臉紅嗎?”申豪邊說,邊想去摸辛戎臉頰。但他沒能得逞,在指尖快要接觸到辛戎肌膚時,手腕被一把擒住。
申豪猛地一驚,擡眼,對上蘭迪面無表情的臉,“申先生,你喝多了。”
辛戎咳嗽了兩聲,把手主動覆在蘭迪抓申豪的手上,拍了拍,“蘭迪,陪我一塊去抽煙吧。”
太神奇了,僅僅眨了個眼,申豪被禁锢的手便得到解放。
辛戎沒說什麽,颔首向他致歉。他揉着手腕,裝作大度地嘆了口氣,表示理解,然後看着他倆一前一後,仿佛一對主仆,消失在擠擠攘攘的人群裏。
好不容易找到塊僻靜地兒,辛戎掏出煙盒,抽出兩支煙,分給蘭迪一支,正要撥開打火機。蘭迪卻丟掉煙,猝不及防把他抱進懷裏。
“不要再看別人了——你只能看着我。”蘭迪悶聲說。他也可以收斂氣焰,有許多陰險的把戲可以耍,不動聲色地将申豪擠出局,但他還是會擔心得不償失,玩脫軌,面臨到跟辛戎驚險對峙。
辛戎原本想說“申豪的醋你也吃?我跟他只是好哥們。”但轉念一想,莫名其妙被誤會,自己憑什麽主動解釋。遂默不作聲。
蘭迪開口,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想勾搭他,他要是想勾搭你呢?要不然,他為什麽能夠那麽爽快地就答應你,說服他哥哥與你合作……而且,不僅僅只一次吧。”
“天啊,你成天就是想這些?我沒那麽招人愛,你以為所有人都會愛上我啊?”辛戎忍不住用手肘捅了男人幾下,氣笑了,“拜托蘭迪,光你一個我都應付得夠嗆,嫌煩,我幹嘛還給自己招不必要的麻煩呢?”
得到如此回答,蘭迪心滿意足,釋然了不少,卻還是念叨,“我不管別人……但我很清楚喜歡一個人,對一個人有好感,會挂着怎樣的表情。我覺得他,有些時候看着你……”
這種沒營養的言論,把辛戎腦袋都聽炸了,他用好的那條腿卯足勁,狠狠跺向蘭迪的腳,力直接落到準心。蘭迪吃痛,龇牙咧嘴退後,松開了他。
他轉身,瞪着蘭迪,“別沒事找事。”
過了一會兒,蘭迪委屈地靠近,試探地拉過他的手,“對不起傑溫。原諒我的小心眼,好不好?”
他不說話地看着他。
蘭迪半跪下去,閉眼親他的手背。把他恢複成神,自己恢複成一個虔誠的信徒。
半晌,他用手輕輕摸了摸蘭迪的頭發,“下不為例。”
說完,他抽出被蘭迪親濕潤的手,款款整理起自己的儀容,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有動靜,似乎有人靠近。
他眯細眼,聚精會神去看,看見一個身影已焦躁不安地背過身,跑遠,似乎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