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2

第114章 112

112

獨立日後,紐約最熱的時節來臨。

辛戎獨自去拜訪佩德羅。午飯過後,喝茶時,辛戎道出此行真實目的。

窗外的蟬鳴此起彼伏,就像兩人的談話,你一言我一語。

“我為什麽要跟着你們胡來?”佩德羅不滿嘟哝。

辛戎調皮地眨眨眼,“因為我們是一個團隊?”

佩德羅扶額,故作沒好氣地冷哼一聲,“拉下水的時候光想着我的團隊,對吧?”

“這叫榮辱與共。”

“那我可得謝謝你……”佩戴羅做了個戴帽子的動作,意思,辛戎給他把高帽子戴穩了。

辛戎本來倚坐在桌角,一只腳懸空,吊兒郎當地晃着,聞言,屁股一擡離開桌子,不疾不徐走到佩德羅面前,安撫似的拍拍他肩,“那這樣吧,我幫你想到個更充分的理由……”說到一半止聲,盯着男人,有讓對方故意上鈎嫌疑。

佩德羅顯然買賬了,迫不及待,努努下巴,示意他趕緊說別賣關子。

“是因為……愛呀。”辛戎微笑。

佩德羅一怔,覺得自己被耍了,“見鬼去——”

辛戎扶住他肩膀,捺住他的激動 ,附在他耳邊,循循善誘,“事成後,你坐莊,來決定俱樂部以後到底該幹些什麽。散夥或者繼續經營。”

這比一切理由都具有誘惑力,佩德羅不假思索,“真的?”

辛戎收斂了玩笑氣,莊重地點點頭。

佩德羅依然有憂慮,“我沒名沒姓的,以前也沒在俱樂部露過面,那些人……我感覺一個個都趾高氣昂,恨不得在別人頭上拉屎撒尿的……你現在反過來騎到他們頭上去了……他們能服氣,聽我的?”

“他們的弱點都掌握在你手上了,還怕他們不聽你的嗎?”辛戎拍了拍他的背,像在鼓勵,“再說了,你不是最精通法律嗎?法律不就是你制服這些人最趁手的武器?有錢人怕的是什麽……這不是你一直以來鑽營的……”

無需再多說透,兩人心有靈犀地交換了個眼神,肯定了彼此。

“傑溫,我的好兄弟,我的好朋友……”佩德羅故作怪模怪樣,“下次可別再搞這種高難度的花樣了!”

辛戎聳聳肩,很是無畏地笑了笑,突然傾身——一張俊臉,不設防地在佩德羅眼前放大,生生吓了他一跳。辛戎倒是不慌不忙,從他胸前撚下一根孔雀的翎毛。

午後陽光從兩側托着辛戎臉,像一層柔美的金色濾鏡,将他照得如夢似幻。他懶洋洋地垂下眼睫,卻像揚起旁人眼裏的迷霧,随着對他直勾勾的注視,大腦裏就會短暫空白。

佩德羅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能對辛戎的美男子魅力免疫,哪料到這出其不意的靠近,也會搞得他臉紅耳赤,好半天才從胸膛順利舒出一口氣。

辛戎很是無辜,用眼神詢問他怎麽了。他從辛戎手裏奪過翎毛,神色驟變,像在生自己的悶氣。緩了會兒,他察覺辛戎的疑惑,尴尬地笑了笑,這才想起來提醒對方,“傑溫你行行好,下回可別就這樣不打聲招呼靠我那麽近,心髒受不了。”

辛戎撇撇嘴,無言以對。

八月末 公園大道

火熱的賽季已經過去,可早餐俱樂部的成員們還是收到了一封邀請函,約他們到老地點一聚。

也許是這個季度的輪值主席有要事要提前商量?還是成員席位有所變動,需要投票?去年和今年都是風風雨雨的一年,因為蓋恩斯集團內部白熱化的鬥争,牽連到賽馬業,致使黑料應接不暇地浮出水面,不少從業者接受了調查,随之各州政府出臺了新政策監督行業,嚴查打藥以及外圍賭彩。如此一來,像過去那般大展拳腳,狠狠撈金的時代似乎一去不複返了。俱樂部作為幕後操盤手,也确實不該白白耗費在沒用的人或事身上了。

各人懷着揣測,一一赴約。

老地方,老模樣,大夥好像忘記了來的目的,輕松自如地吃喝着,展開對話。

還未等他們說上一刻鐘,燈光驟然一暗,門窗已悄然緊閉。眼前猝不及防放映起了幻燈片,大夥一怔,交頭接耳起來。可随着幻燈片的播放,講話聲逐漸變小消失,所有的目光,都焦灼地定在了前方,一動不動。

幻燈片的內容就像一組五花八門的犯罪偵緝檔案,犯罪情節雖然是以文字敘述,可輔以了照片和圖畫佐證,詳盡呈現了事實。仿佛你人在當場,親眼看着那些罪行發生。

有吸/毒、強/奸、盜竊、車禍肇事逃逸等等各種類型的作奸犯科,輕則傷人,重則直接毀滅了別人的生命或人生;還有的是經濟犯案,詐騙之類,銷毀人的希望,導致受害者自殺死亡。

受害者們有黑種人、黃種人、白人,膚色在此刻不是焦點了,他們不是奮鬥、抗争得不夠,是權力、欲望引誘起的罪孽,淩駕在一切之上,打垮了他們。他們,無論是移民還是土著,是組成這個國家的,最真實的人。

本該被揭發審判的罪行,不過是或明或暗的一段菲林,只能在此刻,被深深地看進眼裏。要是沒有今天,它們将永遠蒙塵。

施害者們也指名道姓了,每一個,正在現場,目瞪口呆看着這眼前播放的一切。他們本以為瞞天過海,憑借關系掩蓋鎮壓下去了,卻意料之外地,在今天被剖析展覽。

在場的家夥們統一地噤聲,一會兒看着幻燈片屏幕,一會兒又賊眉鼠眼看向對方,似在憑着幻燈片的內容指認兇手。他們一邊暗自驚嘆,一邊又像是在暗自慶幸,原來,這樣爛的人,在場不止自己一個。

獵奇後的快意褪去,混蛋們也逐漸被恐懼籠罩。

空調像是不給力了,涼氣是不是變少了?為什麽他們一個個變得口幹舌燥,額頭豆大的汗滴直冒?

有人實在撐不住了,顫顫巍巍地從椅子上站起,想要逃離,卻膝蓋發軟,滑向地面。

幻燈片終于停格,變暗,頭頂上的燈變亮,基本上恢複到了之前亮度。

大門倏地敞開,一股新鮮的氣流湧了進來,幾個人也随着這氣流,一并冒出。這三男一女顯形後,門又緩緩關上,這裏再度成為密閉空間。

衆人定睛一瞧,為首的男人,模樣眼熟。何況他那俊俏的面容,只要見過的人,過目不忘。

辛戎紳士地向大夥打完招呼,不顧他人的震驚,怡然落座。他坐好了,雙手托腮,笑眯眯問起大夥的觀後感。

被他問話的“觀衆們”正忙着擦汗,心有餘悸,哪能回答他。

趁他說話間,佩德羅扯了張空椅子落座。佐伊站在辛戎身後,手搭在椅背上,百無聊賴地打着哈欠。

蘭迪走到房間的另一頭,似乎在幫着辛戎壓場子。他身形高大,不怒自威,本就心裏有鬼的人看他一眼,不敢動彈。

希曼馬房的威爾環視一圈,默默嘆了口氣,決意當出頭鳥,索性問:“你是從哪裏搞到……”

辛戎截斷話頭,自顧自接上,“搞到你們這些罪證的,是嗎?”抿唇笑了笑,“每個人都是賣身的,只不過出賣的東西不一樣而已。我賣出一樣,就能收獲一樣,你們也是……賣出了靈魂,收獲榮華富貴。那既然有交易,就會有痕跡,也會有二道販子,是不是?這次,我就破例當了回二道販子,還得托你們在座的福吶。”

他把話講得雲裏霧裏,可以有無數種解讀,但大夥似乎都聽明白了,原本愣瞪眼的也變得目光閃爍,一時間極為安靜。

沉寂過後,罵罵咧咧爆發,無一例外朝向辛戎他們。

那些怒氣與罵聲,湧升沸騰,升到了辛戎耳邊、臉邊,辛戎不痛不癢地笑笑,聳聳肩,反而做了個讓大夥都安靜的手勢。其中有理智的向惱怒的示意,漸漸嘈雜聲下去,他們以眼神商量,決定讓辛戎繼續說話,看他接下來還有什麽招。

辛戎凝視着他們,黑色泛綠的眼眸裏有一種異樣的光芒,像是巴不得挑起争端,“我是你們的救星。”他令他們大失所望。

“救星?鬼扯!你是魔鬼!”有人忍不住扯着嗓子喊。

“那就抛棄上帝,把魔鬼當成你們新的救世主吧。”

話落,他在胸前劃了個虔誠的十字,嘴裏還念念有詞,這一刻,沒人比他更像個虔誠的基督徒。

但看在其他人眼裏,只會更覺諷刺,他的微笑邪惡,他的颔首歹毒,他裝模作樣,俨然在亵渎神。

佐伊悄悄趨近辛戎身邊,辛戎從佐伊手裏接過一個資料袋,用一根手指輕輕拂過資料袋邊緣,然後使勁抖動起袋子來。

“啊,幻燈片放的,跟我手裏拿着的是一個玩意兒。像這樣的東西,我還有不少備份 ,随時可以寄給報社或者警局,或者別的平臺曝光。放心,沒人會被漏下,你們成群結隊慣了,我自然不會讓你們形單影只,對不對?”他說得那麽坦然大方,臉上泛着堅毅的光,像真成了他們的救世主。不,僞善的魔鬼而已。

聖經有雲:人們總相信眼睛,但惡魔的心比惡魔的外表更加可怕。

他的手腕抖啊抖,那牛皮紙袋也晃啊晃。紙袋裏晃蕩着在坐每一個人的污點,一旦曝光,不止是吃不了兜着走那麽簡單,幾乎要剮下層皮。紙張互相摩挲,發出微弱的沙沙聲,刺撓着人的神經。真是要瘋了。誰也沒敢再出聲,各個屏氣凝神,生怕一出聲就真的招來魔鬼側目。

“怎麽樣,考慮清楚了嗎?是跟我們合作,還是……”佩德羅起身,手撐在桌上,氣勢威嚴地掃視一圈,代替辛戎發話,“等着被檢舉之後,聯邦政府的起訴……”随即恐吓地笑起來,繼續說,“堪比自尋死路。”

誰都知道這是威脅,可一時半會兒無人能反駁。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想魚死網破。已經有人開始在心中默默衡量起得失,想着是就範,還是依舊抵抗。

忘恩負義的小人。他們也在心底罵着辛戎,這裏,曾一度托起過他。他卻恩将仇報,吃着碗裏惦記鍋裏的,自以為是地捏着那點“證據”,目不轉睛,死死盯着他們喪氣灰敗的面孔。

就在這時,辛戎嘩啦扯開紙袋,朝天一抛。紙張紛紛揚揚,如雪花下落,散了一地。

這些散落在地的,不僅僅是紙了,是狼狽、茫然、統統該埋葬的一地。它壓垮了這些人脆弱的神經末梢,駭住了聲帶,鎖住了呼吸,臉色由白轉紅,再迅速地由紅轉白,最後紛紛繳械投降。

不知是誰,帶頭鼓起掌來。掌聲諷刺地回蕩在寂靜的室內。

辛戎故作苦惱地皺皺眉,四處張望,望見蘭迪。

蘭迪正鼓着掌,目光深沉。卻在與他視線交彙的剎那,神色一變,狡黠地笑了下。

佩德羅坐在長桌的一端,俱樂部曾高人一等的成員們蔫頭耷腦排着隊,等待被他分發協議,簽名蓋章,沉眠自己的罪惡。

有人受不了了,一不注意,奔向蘭迪守着的大門,伸手要捶門呼救。蘭迪攔下他,兇神惡煞地拎住他衣領。他像可憐的小雞仔似的,被懸空拎高,手腳亂舞。

佐伊上前,掏出槍在那人面前比劃了幾下,對方就乖乖地又回到了隊伍中。

一切順利進行,佩德羅不時朝辛戎眨眼,很滿意他們聯手創作的傑作。辛戎向他比了個大拇指。

一晃便到九月,新家雖然還沒準備就緒,但偶爾地,他們會去那邊過夜,權當放松度假。

許是久未溫存,許是借着酒意,興致正好,今夜,辛戎少見地沒有推拒蘭迪。

他的顴骨緋紅,前額卻白白的,嘴巴微張,嘴角泛着絲絲縷縷、濕潤的銀光。

蘭迪在他上方,問他感覺如何。他不吭聲,擡起手,胸肌起伏飽滿。蘭迪垂眼,狼狗似的咬住他手指,他另一只手緩慢掐住蘭迪脖子。從他的角度觀察,蘭迪像在忍耐,也像在享受。

“哥,”辛戎說得很慢很低沉,“你蠢到家了……”

“是……”蘭迪快喘不上氣來。

“你要死在我手上嗎?”辛戎半阖半張着眼,像在喃喃自語。

“是……”蘭迪也如出一轍。

辛戎兀地松手,空氣大口大口倒灌進蘭迪鼻腔、胸腔。蘭迪終于能順暢呼吸。辛戎懶洋洋移動指尖,戳着蘭迪鼻尖,揚起眉毛帶着嘲弄,“想死在我手裏……做夢去吧……”他仰面躺着,邊講邊咧嘴笑,覺得自己像座小島,在浮升。

蘭迪得逞地一笑,俯身,扳過他下巴,吻住他。很快,他們不分你我,陷入情—欲的迷離中。

早晨,本想睡個懶覺,兩人卻被手機不間斷地震動吵醒。

蘭迪惱火,閉眼摸索到手機,迷蒙地按亮,掃了眼屏幕,仿佛一盆涼水迎頭澆下,驟然清醒,紮猛子似的起身,慌慌張張地下床,找着什麽。

辛戎迷迷糊糊地,聽見他打開了卧室裏的電視 ,新聞播報聲傳出。

往常,蘭迪尤為體貼,絕不會在他休息時打擾他,今天真是反常。

辛戎翻來覆去,睡不着了,揉揉眼,睜開。

無論換幾個臺,電視畫面始終如一播放着。

世貿雙塔正在坍塌,火光肆虐,黑煙滾滾。颠簸、轟鳴、碾碎。源源不斷,源源不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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