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春風

第35章 春風

◎你看向我的那一瞬間◎

“既然你不想去, 那等你想去的時候我們再去。”傅遠洲低聲說完這句話,就轉身走出了沈雲裏的卧室。

沈雲裏站在原地沒動。

只聽他揚聲和林苒、沈翊鳴道別:“叔叔阿姨,雲裏說不去海邊玩了, 那我先回去了。”

林苒和沈翊鳴正在廚房做飯,聽到聲, 兩人雙雙探頭出來, 叫住了傅遠洲:“小洲, 別走呀!”

沈翊鳴:“你吃完飯再走好了, 你阿姨已經在做了。”

傅遠洲:“叔叔, 我不吃了, 我要回去睡會兒,今天起的太早了,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這樣啊……”沈翊鳴頓了頓,沒再強留, “那行,那你快回去睡一會。”

“阿姨叔叔再見。”

“沒事兒就過來玩, 陪叔叔下棋。”

“好,沒問題。”

……

沈雲裏一直靜站在卧室裏,直到大門被關上, 傅遠洲的聲音再沒出現, 她才緩緩推開門, 從卧室走了出來。

她故作無事發生,打着哈欠, 喊了聲:“今天吃什麽飯呀?”

沈翊鳴沒搭腔,反而湊過來問了句:“你和小洲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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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裏茫然眨眼:“啊?沒吵啊。”

沈翊鳴:“那你怎麽不去海邊玩了?”

怎麽又是這個問題……沈雲裏倍感無奈, 嘆了口氣, 直接給了沈翊鳴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有個人文攝影展, 只有今天有,錯過就看不上了。”

哪想沈翊鳴卻說:“那你可以帶小洲一起去看呀!”

沈雲裏走到餐桌旁倒水,悶聲吐槽:“他才看不懂攝影。”

*

吃過午飯,沈雲裏化了一個清淡簡約的妝。

她站在家裏書房的相機櫃前,在不同品牌的相機中選了年前她新買的富士xs10,想着難得出去玩,索性就拿它掃街練練手,看是不是真的像網上說的,富士拍垃圾桶都好看。

帶着裝備,沈雲裏出了門。

二月的天已經有一絲早春的痕跡,迎面而來的風冷意消解,溫和而又舒适。

攝影展在靠郊區一些的長岸街,沈雲裏很少來這邊,出門踏上地鐵後,總是時不時翻着地圖查看。

大約坐了四十分鐘的地鐵,她才到達站點。

跟着導航提示從D口出來右轉,一邊往攝影展的方向走,一邊舉着相機随手拍街景。

就這樣慢慢悠悠地走過了三個紅綠燈路口,沈雲裏瞥見了一條極其誇張的排隊隊伍。

她以為是什麽網紅店做活動,但仔細去看,卻發現排隊的人全是來看攝影展的。

今天是情人節,雖然去哪兒都避免不了人多。可沈雲裏沒想過連看一個攝影展都需要排隊。

可來都來的,總不能因為人多就不進去了。

有些無奈,沈雲裏緊跟在隊伍最後站定了腳步。

排隊進場的人實在太多,門口的工作人員還搞起什麽限制人數的操作,一次只給幾個人核驗預約碼。

沈雲裏一時等的無聊,就低頭擺弄起自己的相機。

她把剛才拍的照片都翻了一遍,最後将相機調整到nc膠片模式,準備拍一拍落在展館玻璃窗上重重疊疊的樹影。

卻沒想到舉起相機,鏡頭剛對準玻璃,還沒調整好對焦,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就明明晃晃地闖進了她已經構好圖的畫面。

沈雲裏微微一怔,放下手裏的相機,目光透過玻璃,緩緩追上去。

聞衍在一副灰白色調的作品前站定腳步,沈雲裏的目光也追随至此,一并停了下來。

他微仰着頭,認真端詳着牆壁上的攝影作品。

上衣下褲都是略顯沉悶單調的黑色,恰好和旁邊穿搭誇張,發色粉紅,不停變換姿勢擺拍的男網紅形成鮮明的對比。

沈雲裏望着聞衍的背影,突然想到大年三十那天,聞衍問她能不能給他講講和攝影有關的知識。

那晚沈雲裏給他介紹現在市面上最常見的品牌當中的一些比較熱門的相機型號,講了光圈,快門速度,感光度分別代表什麽,又如何配置,最後還告訴他,攝影入門,比起先買相機,不如多看攝影作品,提高審美。

那時候,她就是随便講講,随手推了幾個她喜歡的攝影師賬號給他。

卻沒想到,聞衍竟然已經進化到線下看展覽這一步了。

還真是一個執行力很強的人啊……沈雲裏心想着,突然興起,重新舉起相機,将孤寂的背影重新放進取景框。

調整好角度和構圖後,只聽快門鍵咔嚓一聲輕響,此刻的瞬間被定格成了永恒的畫面。

沈雲裏低眸去看相機屏幕裏已經成型的照片。意外發現這張随手拍的照片,構圖,光影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她滿意笑笑,拿起手機,又拍了張和剛才構圖一致的背影照,點開聞衍的對話框,給他發了過去,還不忘調笑問他:【這個是你嗎?】

而發送鍵摁下後沒過幾秒,沈雲裏就瞥見站在場館裏的聞衍忽然低頭,将手踹進了口袋。

他摸了手機出來,單手托着手機,拇指摁着屏幕鍵盤打字。

沈雲裏目睹着他回消息的過程,唇角不知不覺地漾開笑意。

下一秒,聞衍的消息回複了過來:【我可以裝作不是嗎?】

沈雲裏卻對這個回複很不解:【為什麽?】

聞衍:【過年剪的新發型有點一言難盡……】

沈雲裏:【我只看到了你的背影,沒看到你什麽發型。】

聞衍:【你現在在哪兒?】

沈雲裏:【你回頭看看。】

聞衍回身擡眸。

兩人的目光在此刻精準無誤地對上。

沈雲裏這才發現,聞衍的頭發比從前短了一大截。

聞衍從前是那種遮眉的微分碎蓋,更偏向日韓風,是溫順柔和的模樣。但現在是露額頭的短寸,眉峰微揚,眼窩深邃,顯得整個人冷硬而野性。

通俗點說,大概是從奶狗變成了狼狗?不過是好看的,只是沈雲裏沒見過他這樣,此刻略微有點兒不太适應。

颔首笑笑,沈雲裏打字寬慰聞衍。

結果剛摁了兩個拼音,第一個字還沒拼全,她的肩膀突然被身後排隊的女孩兒拍了一下:“你好~可以往前走走咯!”

沈雲裏愕然擡頭,這才發現她前面的隊伍早已往前而去,她和前面的男生之間,空出來了兩三米的距離。

想來,後面的人應該等了她很久……

沈雲裏連忙同女孩兒道歉:“不好意思啊!”說着話,她又沖裏面的聞衍揮揮手,示意讓他等她進來。

聞衍點頭。

只看着玻璃窗外的沈雲裏邁開大步往前而去,身影很快從他的視野裏消失。

大概在隊伍裏等了兩三分鐘,沈雲裏總算走到了門口。

給工作人員掃完預約碼,她走進了展館。下意識往左側的連廊舉目遙望,恰好看到聞衍走了過來。

沈雲裏淡淡笑起,闊步迎上去,走近後站定腳步,眸光不自知地落在了聞衍的新發型上。

被打量的聞衍有些局促不安,耳廓也透出紅。

本想開口說些什麽,沈雲裏先彎起唇角,語調輕快地問:“聞衍,你沒找托尼老師賠錢嗎?”

聞衍怔了一瞬,緩緩搖頭:“沒賠錢。”

沈雲裏繼續笑着逗他:“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這種情況你記得要求賠償。”

“嗯。”聞衍眨眨眼,“不過這次的托尼已經坐牢了。”

“啊???”沈雲裏懵了,以為自己聽錯了,“坐牢??真的假的??”

聞衍輕嗯,神情嚴肅又認真:“在我心裏坐牢了。”

沈雲裏怔然,反應過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眼角彎成月牙狀,她笑着繼續問:“是無期徒刑那種?”

聞衍臉色灰暗,又想起來剪頭發時,他再三叮囑托尼,不要過短不要過短,對方信誓旦旦,說什麽帥哥你放心,我保準讓你成為這條街上最靓的仔,結果一剪刀下去,額前的碎發簌簌落下一片,聞衍當場就懵了。

想此,聞衍認真點頭,語氣也加重:“對,下輩子也是無期。”

沈雲裏再次被聞衍一本正經的模樣給逗笑。

但是看他真的很介意這個新發型,她也不好再打趣,只拼命忍住了笑意,認真表達起自己的看法:“其實你這個新發型挺好看的,很清爽,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謝謝你的安慰。”

“我不是安慰,是實話實說。”

“沒關系的,我心裏有數。”

沈雲裏看着聞衍垂頭喪氣的模樣,再一次幻視了家裏的招財。

招財不開心時,總喜歡趴在角落裏,聳拉着耳朵。她想,如果聞衍有耳朵,大概也是這樣。

“你這不是心裏有數,你這是對自己的美貌一無所知。”沈雲裏決心讓聞衍打起精神,指了指裏面人少的地方,“你站到那邊去,我來給你拍張照看看。”

聞衍被動地嗯了聲,順着她手指地方向走去站好。

沈雲裏舉起相機測光,确定好參數後,指導起聞衍:“你不用做什麽動作,也不用看鏡頭,只需要看你的右側方就好。”

“好。”

“那我要拍喽,別眨眼!”

“好。”

“別說話啦!真要拍啦!”

“……”

沈雲裏舉着相機,在他乖乖合上嘴巴的這刻,十分果斷地摁下了快門鍵。

“拍好了。”她拿着相機大步走向聞衍,将相機屏上的照片翻給他看,語氣雀躍,“你看,真的很好看的。”

“只是這個發型和你之前風格不一樣,所以你覺得不好看。但是從我的角度來看,真的挺眼前一亮的。”

沈雲裏神情很真誠,似乎在擔心他不相信。

聞衍望着相機屏,不得不說,這張照片的整體構圖,落在面部的光線,拍攝角度,沈雲裏都把握的恰到好處。

甚至還會給人一種這是随意抓怕的假象。

他擡眸看她,突然心生好奇:“你是不是很喜歡拍照?”

沈雲裏不假思索地點頭:“是呀,很喜歡。”

聞衍:“為什麽喜歡?”

“因為照片可以定格某些想銘記于心的瞬間。”

“人的記憶可能會模糊,會出錯,但是影像只要保存好,永遠都不會褪色。”沈雲裏振振有詞着,側眸看聞衍,也有些好奇他的想法,“那你呢?為什麽最近對攝影感興趣?”

“也不算最近感興趣的……”聞衍若有所思地喃喃,心裏輕沉了口氣,最後選擇實話實說,“其實我媽媽年輕的時候就是攝影師,我很小的時候,會跟着她出去拍照。只是後來因為一些事,她沒再拍了,我對攝影的興趣也逐漸淡化了。”

聞衍的媽媽是攝影師?

沈雲裏有些意外,眼睛澄亮:“那個年代的女性攝影師,還挺少見的!阿姨一定很厲害吧!”

聞衍張唇,卻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

沈雲裏突然想起來一個人,繼續道:“對了,你知不知道陳若素?她也是阿姨這個年代的攝影師,拍攝的作品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海洋風景。成名作是一套鯨魚擱淺的組圖,當時也在江陵有過幾次攝影展,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她?”

陳若素?

聞衍長睫輕顫,眸光一瞬沉寂。

他有多久沒聽過陳若素的名字了呢?

聞衍記不清了。

只是那些往事猶如潮水席卷而來,明亮歡欣的,晦暗悲痛的,全都參雜在一起,一瞬漫過他的雙腳,又開始一點點向上蔓延,吞噬起他僵硬的身體。

陳若素,陳若素。

聞衍站在潮水中不停地喃喃呼喚着她遙遙遠去的身影。

直到某個瞬間,他的耳畔忽然響起沈雲裏的聲音:“聞衍?你怎麽了?”

他一瞬回神,失焦的目光緩緩聚集,最後定點落在了沈雲裏透亮的眼眸上。

他唇微張,話到嘴邊卻又難言。于是垂下眼簾,避開她的視線,放低了聲音:“陳若素,就是我媽媽。”

陳若素……是聞衍的媽媽?

聽到答案的沈雲裏一瞬怔住。

如果她記得沒錯,陳若素早在幾年前去世了。

當時陳若素的攝影工作室在網絡上發布過訃告。訃告雖然沒提及她去世的緣由,但有不少人在網絡提及,說陳若素是因為丈夫去世,無法走出悲痛而患上重度抑郁,從而選擇殉情。

那之後,陳若素的工作室辦了一場為了悼念她的攝影展,沈雲裏去參展過,也是在那裏第一次看到她拍的鯨魚擱淺的組圖。

只是萬萬沒想到,陳若素竟然會是聞衍的母親?

沈雲裏望着聞衍,一時驚愕又無措:“抱歉……我……”

“沒事。”聞衍輕聲打斷她,只淡淡笑過,語氣很平靜,“這并不是什麽不能提的話題。

四年前,某個平常的夜晚,聞衍的父親聞奚因為高強度的工作在睡夢中不幸猝死。

陳若素和聞奚十七歲相識,十八歲相愛,二十三歲結婚。

她根本無法接受聞奚的突然離去,最後在他去世一周年的那一天,選擇了殉情。

這事兒當年在攝影圈傳的沸沸揚揚,網絡上到現在都能搜索出鋪天蓋地的相關報道,說什麽陳若素和聞奚之間的感情至真至純,難能可貴。

只是僅有一小部分人知道,陳若素當年自殺,是帶着聞衍一起的。

聞衍至今都記得那一天。

他請假沒去上課,一大早跟着陳若素一起去墓地看望聞奚。

陳若素在墓地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滿眼含淚,不停地擦拭着聞奚本就幹淨的墓碑,不停地撫摸着上面的照片,上面的刻字。

聞衍不知道怎麽安慰母親,那時候的他,也正處于失去父親的難過中。

所以他沒發覺,燒完紙回來的路上,陳若素開車走了一條平時不會走的小路。

那裏有一條叫做翎水的長橋,車子駛入橋面時,始終緘默不言的陳若素,忽低偏頭看向聞衍,顫抖着聲音,說了一句:“小衍,我們去陪你爸爸好不好。”

聞衍還沒反應過來,扶着方向盤的陳若素就突然右轉,将腳下的油門踩到了底。

車子一瞬沖向右側的橋邊石欄,墜河前一秒鐘,聞衍就因為劇烈的沖撞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樣被救起來的,只記得清醒後,模糊的視線一片雪白,他的口鼻挂着呼吸機,身上連接着許多插管,一旁的生命檢測儀不分晝夜地在運轉。

多年在國外的姑姑聞蔓守在他身邊,所有醫護人員都為他的清醒而感到開心,說這也算是一次奇跡。

沒有人同他講起陳若素。

直到他情況好轉,有兩個便衣警察來同他了解當時的情況,他才知道,陳若素死了。

死在墜河的那一天。

可她的遺體被搜救人員打撈到,卻是在她死後的第五天。

聞蔓沒讓聞衍去看陳若素最後一眼,也沒讓他參加陳若素的追悼會。只是在整理完一切事宜後,又過了兩個月,這才帶着他去了聞奚和陳若素合葬的墓地,為他們燒了紙。

那時候的聞衍,正在念高二。

他時常因為這場讓他失去雙親的變故自怨自艾,也曾因此患上心理障礙,失去過活下去的勇氣。

但是人總要學會面對,總要努力走出困住自己的夢魇,學會自救和自愈。

所以,在聞蔓的幫助和鼓勵下,聞衍在身體狀況無大礙後重返了學校,又去看了心理醫生,這幾年也始終謹遵醫囑,定期去醫院複查。

現如今,他已經可以坦然的接受父母的命運,接受自己的命運了。

所以哪怕是面對沈雲裏,他也沒有覺得這段往事,這道傷疤,是難以啓齒,難以顯露的。

聞衍漸漸收起思緒。

他不想他和沈雲裏之間的氣氛變得沉悶,于是輕輕彎了彎唇角,繼續道:“你剛才問我,為什麽對攝影感興趣。我想一部分大概是受到我媽媽的影響,而另一部分,是因為我想和你一樣。”

和她一樣?

聽到這句話的沈雲裏心髒驟然收緊,仰面看他。

也是這一秒,聞衍垂低的長睫輕輕擡起。

同她目光交融的那一刻,他的眼底溢出溫柔而又堅定的光芒:“我想用照片來定格一些我想銘記于心的瞬間。”

比如現在,你看向我的瞬間。

比如過去,你治愈我的,溫暖我的瞬間。

作者有話說:

聞小狗身世大揭秘!!讓我們一起跟着雲裏來疼愛我們小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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