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煩兮兮的哲學命題
煩兮兮的哲學命題
意識到掉馬的當天晚上我都沒睡着。
我總覺得每次當我飄了的時候,我爹都會教我做人,告訴我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就算性別改變了也是你爸爸。
我思考了好幾種方式如何蒙混過關,實在不行萌混過關也行啊,只可惜苦死不得其解。
想到最後實在是想不出,我也就不想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事情都這樣了還想咋滴啊,我爹看起來又沒生氣,也沒想追問,不如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算了。
主動承認錯誤是不可能主動承認錯誤的,而且我何錯之有嘛!
我也早該想到我總歸會掉馬的,講講道理就連李由都知道都能猜到的事情,沒道理我爹猜不到啊,而且我認認真真回想起了我長到這麽大到底發生了多少口無遮攔、瞎說八說的事情,我悲傷地發現在胡亥政變之前我還保持着基本的警惕心,可在我爹長生之後,我的警惕心就被我自己給吃掉了。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我現在的心情簡直像極了高考剛結束以為萬事大吉開始瘋玩,然後不得不準備四六級把以前丢光的英語全部撿起來的悲催苦逼。
一言以蔽之,早幹嘛去了!
我現在流的淚都是當初腦子裏進的水。
而且,問題來了,我爹都猜到了,那我哥呢?
……雖然我現在非常、非常不太想理他,可趁着他理虧的時候把賬算平聽起來是不是比較明智啊。
但我還是不太想說。
我該怎麽說呢?
盡管事到如今,我确實不覺得“穿越”是個多大的事情,連歷史都改變了我爹都長生了這又有啥,可感性的害怕,并不是所謂的理性就能制止的。
還好我是嬰兒穿,還少了所謂“原主”的障礙——可話說回來,基于血緣的喜愛又是什麽呢?在人的內核可以改變的時候,在轉生前的記憶不被洗去的時候,血脈親情到底看重什麽呢?我是說——如果只是源于身體,那麽有朝一日我不再是我,靈魂都變了,也是值得被愛的嗎?可若是出于靈魂,什麽又是血脈情深呢?
我認真思考着這個哲學命題。突然覺得在這方面愛情比親情更具備優勢。
長相、姓名、家世可以是附加,是雙方注意到的起因,可若要論真正的相處,還是性格靈魂占比更重吧。
或許這也是為什麽,我可以在最後向李由承認我來自的世界,卻無法對君父和兄長坦言的原因之一。
……以及還有一個占更大比重原因。
我閉上眼。
——因為那個時候,李由快死了,所以即使他無法接受,也不可能傷害我了。
面對着這個我一直以來都不敢認真思考的問題,我忍不住扪心自問。
我竟然有這麽不安嗎?這般沒有安全感嗎?
感受到的所有快樂都是浮在半空中的嗎?我竟如此……不相信別人嗎?
這才是真正讓我害怕的。
我一直在提防,提防着這個世界會有可能傷害我。
即使君父不曾追問也無法使我安心。如果可以,我甚至想保守着這個秘密,一直到我壽終正寝的那日。
我感受着我許久沒有長進的靈力,苦笑了一下。
……這樣下去,我真的能繼續突破嗎?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沒像前些年那樣又生一場大病。
說實話我并不後悔我記得21世紀的事情,不曾想過“如果我什麽都不記得就來到這個世界或許會更輕松”這樣的念頭,都是多虧了我記得,我才成為了如今的我。
也許歷史的改變并不是緣于我,而是在于君父得以長生,可我若是不記得,那也就等于我将命運全部下注在了君父身上,而非我自己的努力。
即使整天都想着抱我爹大腿就好、鹹魚如我,也想要掌控自己的命運。
一個人的命運是只能寄托在自己的劍之上的。
我一直以來都如此堅信。
沒有比相信別人的庇護更愚蠢的存在了。
這并不是說不信任對方,我信任我哥,也不代表我可以接受什麽事情都丢給他去做去完成,他想保護我,我也想保護他。
如果這樣,想必即使是失敗了也不會多不甘心。
……思考哲學命題真的很累诶。
躲在房間被窩裏,拒絕了任何侍女的打擾,一直思考到肚子餓才爬起來的我深刻理解了管子那句“倉廪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的正确性。
我!要!餓!死!了!
我這個狀态可以說是打坐,雖然一個大階梯沒能突破,但還是突破了一個小階梯的。
而像我們這種有靈力的人肚子餓那是真的過了很久,至少我爬起來一看,哦豁,過去十年了。
想到十年腦內就開始自動播放“螞蟻競走十年了!”.mp3,可惜我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十年沒吃東西啊!
我的靈力都被消耗了個空。
我不顧禮節地抓着糕點開始狂啃,聽着下人的禀報。
講道理這些下人的臉我都不認識了,人也換了一批。
幸好我哥和我爹靠譜,聽說我入定之後我哥專門跑了一趟,在我府上布置了一個結界以保障安全,還替我找了個管家接管了我府上的大小事宜。我爹倒是派人給我送了不少東西來,下人說我哥都替我收庫裏了,還替我做主支出了一部分保障府上的日常開銷,并且要求每天府上都有吃食。
我一邊狼吞虎咽地吃,一邊故作高深地點點頭,我哥匆匆忙忙闖進來的時候,我激動地嗆住了,連灌了四五杯茶水才緩過氣來。
吃飽喝足之後,我感覺自己這才活了過來。
看到我哥的瞬間,我下意識地想沖上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跟他說“嗚嗚嗚哥你真懂我”,轉念一想不對啊,我們這不十年前好像還冷戰呢。
我哥看着突然腳步頓住的我,先笑了:“怎麽十年前的事情了還那麽記仇啊?”
啧,怎麽說的我好像超小氣啊。
明明對我來說,這就像是在昨天好嘛!
“那我先走了?”他轉身,一副作勢要離開的樣子。
我氣鼓鼓地鼓起了臉,但手還是不争氣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原諒你了。”我小聲說。
“啊?剛才十妹有說什麽嗎?”
我看着一臉裝傻的我哥,惡狠狠地磨了磨牙,直接松開袖子,一拳朝我哥臉上揍了上去!
十年不見,我哥怎麽變得那麽無賴了!說好的風光月霁的君子呢!
我哥迅速躲開,我也迅速追了上去,我們兩個人就轟轟烈烈地在庭院裏打了起來。
我身上沒帶劍,我哥也沒有用武器,就是赤手空拳地打,只不過我哥會以環境作為陣法,而我會徒手突然捏個靈符出來往他身上砸罷了。
過了許久,我紅着眼氣喘籲籲地一臉不爽地盯着我哥,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了;我哥呢,也是喘着氣,衣服卻比我平整太多。
“還來嗎?”他問道。
“不來了!”我生氣地回答。
這超級打擊人的好嗎!
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就算了,怎麽你哥哥還永遠是你哥哥!
不開心。
我朝我哥勾了勾手,朝着他張開了雙臂。
我哥笑得很蘇,一臉“哎呀真拿你沒辦法呀”朝我走來,回應了這個擁抱:“又皮膚饑渴症了?”
皮膚饑渴症這個名詞,在我小的時候我索求擁抱的時候會經常提到,簡單解釋一下就是伐開心要抱抱。
我真沒想到我哥還記得。
我在我哥懷裏,狠狠地蹭了兩下。
然後松開我哥,撒腿就跑!
剛剛才打完,我身上都是灰都是土的,絕對不能我一個人狼狽!
兄妹嘛,有難同擔,有難同擔。
“好啊,你打着這個主意——”顯然公子扶蘇也不是個笨蛋,很快就意識到了我的小算盤,迅速地沖了上來。
我們繞着庭院不知道繞了多少錢,我還是苦哈哈地被逮到了,被我哥抹了滿臉的灰。
當晚,我們兄妹兩久違地搓了一頓,算是慶祝我出關。
“哥我覺得你今天有點不一樣。”在難得喝酒的環節,我半真半假地講。
“不一樣?那依十妹來看,是好的變化還是不好的變化呢?”
“我覺得是好的變化。”秒答字後,我捧着酒杯,苦思冥想了一會兒,“現在就感覺,更接地氣了?或者說更放得開了?就……反正你懂我意思吧?”
依我之見,原先的公子扶蘇更像是被條條框框束縛着。而不像現在,他不怎麽在意那些規則和禮節了,不那麽形式主義了,也不會讓人覺得粗魯,相反,這是一種從內向外的氣質。
“是嗎?”我聽見我哥輕笑,聽起來真的很開心的樣子,“可能是因為,有些一直都拿不定主意的事情終于想清楚了。”
“是什麽啊?”我傻乎乎地追問,可我哥只是笑着搖頭,用着“你總會知道”來搪塞我。
酒喝到最後,我又喝醉了。
但我還記得我哥動作超級重地把我塞進被窩裏打了個包,我哼唧唧地抗議也被殘酷鎮壓,以及在最後,他留下的那句話。
他說:“十妹,你現在出關,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