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方誠黑着臉,一時沒有說話。他的左手依舊按在蘇小伍的肩膀上,沒挪動過一下。

沉悶的一聲,類似棍子敲擊地面。

梁沅沅将固定畫板的架子杵在地面上,她沖蘇小伍招招手,等他過來幫她舉着。

她才開口:“沒有證據,人證可以嗎?我可以作證,奚老師也可以作證,張岩幾個同學确确實實欺負過蘇小伍同學。現在沒有受傷,難保以後不會受傷,就說拿打火機燒頭發這件事,要真釀成大禍了呢,是學校承擔責任,還是各位家長?蘇小伍家長要是也同幾位家長一樣不依不饒,後果幾位家長想過嗎?”

幾位家長聽了這話,只恨自己怎麽生了個沒出息的搗蛋鬼,恨不能當場揍一頓。

乙家長:“那蘇小伍打了我們孩子,也不能這麽算了。瞧瞧我孩子的手被咬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病,萬一我家孩子被傳染了呢?”

其他家長附和。

梁沅沅:“那要不這樣,這事再仔細算算。蘇小伍打了同學的該賠償賠償,但之前幾個同學欺負他的賬,也一筆一筆算清楚。我記得,教育局新推出了一個專治校園霸淩的規則,按照張岩幾個同學的所為也不清楚夠不夠的上霸淩,學校還需要通知教育局的人過來核實,不過孩子們還小,不會真怎麽着的,頂多受點處分,不過處分多了可是會影響孩子們考高中的,當然各位家長要認為自家孩子以後不打算考高中了也不算什麽事。”

她這話一說,家長急了,“霸淩”這個罪名她們都是聽說過的,這年頭網絡發達,一旦傳出去孩子就毀了!急忙表示不用勞駕教育局。

孔主任和老師也臉露焦急之色,孔主任走到小梁老師身邊,低聲和她商量,這事還是學校關起門來自己解決的好。

此次蘇小伍打人事件在下午課鈴響起之前成功落下帷幕。蘇小伍沒事了,家長也不再為自己的孩子讨公道,相安無事。

方誠下午兩點的飛機,奈何從梨花鎮打車到機場都要兩個小時,肯定是趕不及了。

其他幾個同學都讓他們回了教室,只有蘇小伍,孔主任讓奚老師再跟他好好談談。

蘇小伍于是抱起畫板支架,耷拉着臉跟在梁沅沅和奚老師身後,進了辦公室。

梁沅沅摸摸他頭道謝,蘇小伍抿唇一笑,小聲回了句“不客氣”,轉頭看到奚老師,又垂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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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老師嚴肅臉,呵斥:“你今天這事老師們替你擺平了,以後你出了社會呢,你這是犯罪要坐牢的知不知道?!”

別說蘇小伍吓一跳,梁沅沅同樣被口沫橫飛的奚老師吓得不輕。

梁沅沅喝口水潤潤嗓子,剛想着勸兩句,門口有人敲了兩下敞開着的門。

她轉頭看到方誠,忽的預感不妙。

她站起來,迎上去,擋住他進門的路:“方誠同學,還沒吃飯吧,剛好我也還沒吃,走走走,一起。”

方誠四兩撥千斤,摟着她的脖子一轉,梁沅沅人莫名到了他背後。方誠的左手搭在蘇小伍左肩上,他笑容不進眼底,看着奚老師:“假如他昨天沒有動手打人,确實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但随之而來的是他像以往那樣無數次的被用打火機燒頭發。一次可能僥幸沒燒着,那十次二十次呢,那時候誰來賠償他的人生?”

奚老師張着嘴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很想解釋,說動手打人就是不對的,可這句話用來反駁眼前的男人的問題是多麽蒼白而無力。

方誠毫無愧疚之色說:“昨天他之所以動手打人,是我教唆的,跟他沒關系。”

蘇小伍回頭震驚看他。臉上表情像是說:“我都沒想着出賣你,你竟然主動承認?這世上還有你這種人?”。

方誠看着奚老師,似乎透過他,看到了曾經教導他的老師:“我以前聽到過一句話:這世上最成功的課,就是來自身邊人的言傳身教。”

梁沅沅帶着蘇小伍先一步離開了辦公室,兩人去食堂的路上,梁沅沅問他:“你後悔嗎?”

蘇小伍已經恢複了搗蛋鬼的本色,眉飛色舞說:“本來是後悔的,但那個哥哥站在我身後握着我的肩膀,我突然就不感到害怕了,我知道我沒錯。”

梁沅沅聽了他的話,大驚失色,急忙說:“但以後也不可以再動手了,知道嗎?有什麽事第一就是和老師和家長商量。”

蘇小伍:“那要是不管用呢?”

梁沅沅:“不會的。”然後她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麽話了。

蘇小伍大概是不想她為難,露出潔白的牙齒笑:“我知道了老師。”

梁沅沅扯了扯嘴角,發現自己沒辦法回他一個笑。她突然發現,她其實沒有資格當一個老師。她只是比別人會畫畫一點,又算哪門子的老師。

方誠下午沒能飛走,于是等到梁沅沅沒課後,兩人一起回宿舍。

梁沅沅琢磨了琢磨,于是苦口婆心說:“你要知道,我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被打了還手自然應該呀,難不成還能白被打,對吧?但是吧,我們也不能教孩子說,你打回來就是對的,這樣萬一孩子打不過怎麽辦,對吧?”

方誠眼波流轉:“你想說什麽?意思是我做錯了?”

梁沅沅給他一個溫暖的笑臉,咽個口水說:“你當然是沒錯的,我就是說有另外一個可能性嘛。”

方誠擡腳往前走:“我在上初中之前,也不懂得還手,怕還手。初一,有一回被欺負的狠了,我舉着凳子砸了回去,我當時想真的受夠了,就算要我坐牢那又怎麽樣呢。自那以後誰要打我,我就雙倍打回去,再後來沒人敢招惹我了。這件事……”他一怔,因為有人從他身後抱住了他。

“以後不會了,以後有我在。”梁沅沅抱着他,臉摩挲着他清瘦的背脊,更加心疼,咬牙說,“以後我幫你打回去。”

方誠忍不住嘴角往上揚:“那就謝謝小梁老師了。”他把玩着她緊抓在她腰上白嫩嫩的手,“這件事一直在我心裏,讓我始終耿耿于懷的是我小學憑什麽白被欺負了去,如果我小學就還擊,我心裏的不滿也許會少一點。”

梁沅沅安慰:“也許欺負你的人包括那些旁觀的人到了現在也尤其煎熬。試想下,我們方總如今今非昔比,他欺負了我們方總,還要讓我們方總援助他,怎麽可能嘛。我就告訴他,哼,誰讓你小時候做了對不起我們方總的事,我們方總就不援助你!”

方誠樂不可支:“我怎麽想起了某張臉。”

“馮凱嗎?我說的就是他,沒錯。”

“小梁老師?你們……”

梁沅沅聽到背後的聲音,驀地身體僵住。她放下抱着方誠的手,回頭,露出一張尴尬的笑臉:“嚴老師,好巧。”

嚴老師是一個知進退的,說了句:“打擾了。”轉身匆匆跑走了。

第二天梁沅沅蠢蠢欲動打算跟他說點什麽來着,結果嚴老師對待她的态度如同沒看到昨天下午的那一幕一樣,神情同樣如舊。她于是就閉了嘴,純當他昨天是真的沒發現什麽好了。

梁沅沅先前就提出要去蘇小伍家裏拜訪,王老師一副經驗十足的派頭,讓嚴老師陪着她一起去,有事好照應。

方誠得知後說自己也去。

于是三個人選了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由嚴老師開着他的馬自達一起去了蘇小伍家。梁沅沅看到路邊在賣西瓜,她下車挑了兩只,嚴老師打算下車幫她,結果看到方誠先一步站在了她身邊,他于是安安靜靜坐在駕駛座上等着他們拎着西瓜返回。

比起旁邊白牆綠瓦的大房子,蘇小伍的家簡直可以用破敗不堪來形容。還沒走進去,光站在院子裏,三個人就聞到了陣陣臭味,是旁邊嘈雜的雞窩和廁所傳出來的。

嚴老師在梁沅沅之前,先一步踏進了蘇小伍的家門。地上是長了青苔的泥土地,牆面沒粉刷露着紅磚水泥。

大概聽到動靜,一個女人從右邊屋子出來,看到三個陌生人,眼睛瞪得溜圓。梁沅沅認出這雙眼睛和蘇小伍的一模一樣,她問:“你好,你是蘇小伍的媽媽吧?我們是梨花中學的老師,我們是來做家訪的。”

蘇小伍媽媽聽到這,表情沒有松懈,而是更緊張了,手指拽着圍兜,用不标準的普通話問:“是不是小伍在學校惹禍了?”

嚴老師說:“沒有,蘇小伍在學校成績挺好,也……沒有惹禍,我們就是過來拜訪下。”

趁着他們說話,方誠眼神掃視着眼前的環境,三間房,中間這間堂屋像是雜物房,左邊這間……好像也是雜物房,他探頭想看下右邊的房間,被梁沅沅拽住了手臂。

一陣乒乓作響從右邊的屋子傳來,蘇媽媽沖他們尴尬一笑,急忙奔進裏屋。

嚴老師和梁沅沅剛想着跟進去不禮貌,方誠長腿一邁,已經到了裏屋門口,只是看一眼又退回來。嚴老師看他表情不對,小聲問:“怎麽了?”

方誠蹙着眉沒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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