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只聽于玉鳳還在說:“我不要臉說是讨要,實際上呢這是你欠我們的,只不過現在我要你歸還而已。

大家看看,這個本子上都是我記着的他方誠欠我的東西。2000年4月6日,我剛嫁進來時我娘家送我的兩只粉彩大花瓶被他摔了,價值八百八十八元。

2000年4月7日,我于玉鳳買的一箱水果罐頭,他吃了六罐,共計三十元。

2000年4月8日,我于玉鳳買了豬蹄……。2000年5月19日,我于玉鳳給他到鎮上買的一套衣服褲子……;2000年……”

她一口氣不喘翻着手裏的本子連念了四五頁,有人終于忍不住出聲:“小孩子的賬怎麽算得清?”

另一人:“就是,那你跟你親兒子親女兒也這麽算嗎?”

于玉鳳臉一板:“是我想算嗎,我也可以不算的,那都是他逼的。我親兒子要是不孝順我,我也得這麽跟他算,你們要看嗎,我也給方鑫記着呢!”

大家于是一陣唏噓後,又說不出話來了。

于玉鳳繼續念。

方誠打斷她:“夠了,你無非是想我給你錢,你算個總賬,告訴我多少。”

于玉鳳嫂子小姑一頁一頁開始算,于玉鳳奪過本子拽在手裏:“我早就算過了。我跟你親爸也合計過這事,我做決定,我們就這次做個了斷。你把該給的錢給我,從此以後你跟方家再無瓜葛。”

方材生一直躲得遠遠的,聽到這話,他跑到于玉鳳身邊,抓着她手,又不時看方誠,一臉痛苦表情。

于玉鳳瞪了他一眼,又甩開他手,說了通狠話,他又蔫耷耷坐回原來的地方。

于玉鳳伸出五個手指:“五百萬。我也不要多,就五百萬,你給我,我們從此一刀兩斷。”

人群中又一陣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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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了句:“五百萬還不要多?那怎麽才算多?”

于玉鳳盯着方誠:“五百萬對別人來說是不少,但對你來說我也不算獅子大開口吧。拿錢吧。”

方誠冷笑:“你不是說算賬,這就是你算出來的?”

于玉鳳:“怎麽了,不對嗎?”

有人說:“哪對了,人小誠初中畢業就不在家住了,從他四歲到初中,你喂的什麽山珍海味,要五百萬?”

“怎麽好意思開的這口……”

“就是呀……”

于玉鳳像模像樣說:“那時候的物價能跟現在比嗎?那時候一只罐頭五塊,那時候的五塊相當于現在多少錢?再說,這是錢的問題嗎,我養他十幾年可不止付出了金錢,還有精力和時間,那是我最寶貴的東西,要他一點錢怎麽了?”

她嚣張的樣子,讓大家一時無言以對。

方思慧聽不下去,忍無可忍出頭:“罐頭什麽罐頭?初中上學,他沒午飯吃,晚上回家餓的腿直打飄。方鑫小小年紀有自行車騎,他呢去梨花中學那麽遠的路都是用腳走的。鞋子壞了不給買還不給補,還賴他生的腳大費鞋,還有……”

方思慧索性走到方誠身邊,指着于玉鳳:“還有,他洗澡你說他廢水,不洗澡又說他……”

方誠扯他胳膊沒能讓他停下,直到他用開會時的低沉語調呵斥:“夠了。”

方思慧秒住嘴。

由于方思慧的一番義正言辭的話,方誠臉色有些不大自然,他咳嗽兩聲,假裝自己還是剛才冷漠自持的樣子:“五百萬不可能。我只有二十萬,你們愛要不要。”

于玉鳳:“我也說了,我只要五百萬。你要不給錢,過了今天晚上你之後的每一天都甭想順順利利的。”

梁沅沅聽出她的威脅,瞪圓了眼睛,站到方思慧身邊,指着于玉鳳:“你想幹什麽?”

方誠看到梁沅沅,愣了兩秒。

他看方思慧。

方思慧看着他傻笑。

于玉鳳打量着梁沅沅,陰陽怪氣說:“都被離婚了,還幫着前夫一個鼻孔出氣,你圖什麽?”

梁沅沅沒想到火力會這麽快轉移到自己身上,她見所有人視線看過來,一時慌亂。

方誠抓住她手,将她拖到自己身邊:“離婚?我看你搞錯了,我們夫妻鬧着玩不可以嗎?”

梁沅沅情急之下附和:“就是,沒錯。我們鬧着玩不可以嗎?”

眼見着天黑下來。

方思慧小聲說了句:“要不我們先走?”

被于玉鳳聽到。

于玉鳳回頭沖漆黑的屋裏喊了句,“還不快去拿過來?”

沒過多久,方材生抱着一只黑布罩着的相框出來。方誠看到相框,臉色比之前更難看。

梁沅沅能夠感覺他的手在顫抖,她不知道相框是什麽,但也心疼他的心疼,不由用兩只手緊緊抓住他的手。

“方材生。”

方誠呵斥了句。把方材生吓得一哆嗦,手裏的相框差點就沒捧住。

方材生始終低着頭,不知是害怕還是羞愧,也或者兩者都有。

于玉鳳也不顧衆人的說三道四了,有錢大不了她搬家。她敲着相框:“你讓我滿意了,你媽就能滿意,要不然這相框和墳墓你遷走。”

“方材生,她是嫁給你之後死的,不是離婚以後死的!你敢!”方誠眼眶瞬間紅了。

實際上,他對媽媽印象全無,但那張唯一的遺像又好像十分鮮活,像是陪伴着他長大一樣。哪怕後來不在身邊,媽媽的臉他也清晰記在腦子裏。

方思慧不懂罵人,氣極擠出幾個字:“卑鄙無恥小人!”

梁沅沅又氣憤又心疼,抱着他的胳膊緊了緊。

于玉鳳看他難過生氣,她反而開心笑起來:“要怎麽辦,你自己選。”

梁沅沅琢磨了琢磨,擋在方誠面前:“我們什麽都不選。不給錢,二十萬你也別想要了,我婆婆的墳墓我們也不會遷走。大不了你們把我婆婆挖出來,反正她要找肯定是來找你們。”

于玉鳳死盯着她,大如牛眼的眼睛仿佛下一秒會掉下來似的,梁沅沅回頭又抱住方誠胳膊。

鼓足了勇氣,又說:“你們也可以選擇去法院告我們,就說我們不奉養老人,放心,到時候法院該怎麽判就怎麽判,我們一定乖乖照做。”

誰不知道按照以往慣例,法院判賠給個幾萬已經算很好了,更何況他家情況特殊,有可能還不用他出一分錢,還要反過來把家裏的房子分給他一份。

于玉鳳更氣了,她甩了下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方材生手裏的相框沒抓牢立時應聲掉下。

衆人聽到“哐啷”一聲脆響,是玻璃碎掉的聲音。

方誠望着那相框,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梁沅沅看清楚上面溫柔微笑的遺像,那照片她從前在方誠手機裏看到過,知道是他媽媽的。她幾步跑過去,将相框抱起來。

表框果然碎完了,好在裏面的相片沒損傷。她拿黑布包着相框,又跑回方誠身邊,輕聲說:“回去我們裱個新的給婆婆。”

方誠點點頭。

方思慧和梁沅沅一人挽着方誠一只胳膊,轉身打算離開時,于平不知道從哪冒出來。

他手裏拎着一根沒有龍頭的拐杖,往地面敲了兩下,作勢要動手:“我今天跟你們耗一天了,把我的錢結了再說!”

方思慧将口袋裏的車鑰匙裝方誠口袋裏,又推了他一把:“你們先走,我攔着。”

方誠站着不動。

方思慧難得冷靜說:“我有人,他拿我沒辦法。”

說着,嚎了一嗓子,兩個噸位跟方思慧相像的男人沖出來,一個是他爸,一個是他弟。

于平看到眼前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三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瞬間萎了。

梁沅沅知道身後不會再出事,拉着方誠鑽出了人群。有聲音從後方清晰傳來。

起先是方思慧的聲音:“他又不是沒給你們錢,他也不是機器貓,他一個沒媽的孩子從小就過得比誰都苦,現在有了點錢也是他拼命掙回來的,你們以為掙點錢容易嗎?”

方思慧媽媽說:“真要上了法庭,我也是站小誠那邊的,別人不知道,我住你隔壁我還不知道嗎,要不是我家大寶時常接濟,小誠怕不是被你餓死了,連個飯都不給孩子吃飽,我看你就是小說裏的那種惡毒繼母吧!”

于玉鳳恨不得撓死眼前的女人:“你當你又是什麽好人了?誰不知道方思慧小時候,你只疼他弟,嫌棄大兒子愚笨。哦現在好了,有出息了,又大寶大寶的叫,你哪來的臉?再有,你一家偏幫方誠還不是拿了他的好處了,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

梁沅沅抱着他胳膊,将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方誠轉頭看她,以為她害怕,安撫:“沒事,有我在呢。”

梁沅沅額頭抵着他肩膀,眼淚控制不住往下掉:“早知道是這樣,我一定不會過來的。”

方誠右手拿着相框,左手抱住她:“那你就遇不到孔主任王老師他們,遇不到像蘇小伍那樣可愛的孩子們。那多可惜。”

梁沅沅很認真的想了想,沒想多久,搖頭:“我是舍不得梨花中學的所有,但在我心裏,你是最重要的。我寧願沒有來過這裏,也不想你再想起從前不開心的事。

可是現在好像晚了,我要怎麽做,你才能忘記今天發生的事?”

大概知道有人看着,她沒發出嗚咽聲,憋得小臉通紅,眼淚跟不要錢似的一大顆一大顆湧出标致的眼眶。

方誠用袖子給她擦眼淚,摸摸她頭頂毛茸茸的小辮子:“那要不然你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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