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舒顏下意識地摸上了腰間的匕首，卻聞到了一抹熟悉的香味。舒顏狠狠地踩了那人一腳，轉身反手用匕首抵上了那人的脖頸，“說！你是不是想要吓死我？！”

那人連忙舉起了雙手，解釋道：“沒沒沒，你別生氣。”

月光漸移露出了那人俊美的面容，正是因擔心舒顏而偷偷獨自前來的唐霄。

舒顏哼了一聲，将匕首收回腰間，拽着唐霄的袖子便将這人拖進了隔間。

還未等唐霄說話，舒顏便将頭埋在了唐霄的胸口。

唐霄連忙摟住舒顏安撫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舒顏悶聲将這一晚的事情告知了唐霄。

唐霄也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舒顏，只好抱着她，輕拍着她的後背。

良久之後，唐霄才說道：“不用害怕，明日我會陪在你身邊，師娘常說你的對醫藥的天賦不必她差，明日你定能贏她。”

“那如果贏不了呢？”舒顏雙手抱緊唐霄的腰身，微微有些顫抖，“我方才試過了，那毒藥我現在解不了，但若是再拖些時日，我害怕娘親……”

唐霄篤定地回答，“你若是贏不了，我便現身。我武功比她高，一定會抓住她，讓她拿出解藥！你只管放開手去做便是了。”

舒顏聽見這話壓抑了一晚上的陰雲總算散開了，她的阿霄哥哥總會在她迷茫軟弱的時候給她一條退路，而不是推着她往前走，告訴她一定能行。

“謝謝阿霄哥哥！”舒顏擡起頭在唐霄的嘴角輕啄一下，笑道，“她這麽欺負我娘親，我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她！”

天剛蒙蒙亮，舒顏便去為趙琳施針，随後便背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等在院門前，偶然間擡頭看着不遠處的樹上唐霄故意露出的衣角讓她知道他在，低聲笑了出來。

正在這個時候管家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不、不好了，不好了，寧大夫！寧大夫！有人投、投毒！”

來了！舒顏眉頭微皺，攔下了管家道：“娘親正在修養，若是有什麽事情，管家同我說便是了。”

舒顏說完便見管家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便笑道：“我乃寧大夫的親傳大弟子，趙夫人的病娘親也已經交給我了。”

管家方才确實聽到趙夫人身邊的丫鬟對舒顏的手法贊不絕口，想到後廚的那些人便咬牙躬身說道：“方才冒犯姑娘，還請姑娘見諒，姑娘請随我來。”

管家帶着舒顏來到了後廚卻見後廚空無一人，飯菜湯粥撒了一地，管家解釋道：“今日清晨，後廚正準備為各院送飯卻忽然紛紛暈倒在地，醒來之後就上吐下瀉。”

說着，管家領着舒顏來到了後面的下人房就見來來往往的人捂着肚子在茅房門口排隊。

管家喚來一個人，舒顏為他診脈，道：“中毒很淺，并不致命。”

說着舒顏打開包裹，裏面是舒顏早就備下的各種藥粉。

舒顏從中挑出一個青瓷瓶遞給了管家道：“一碗水滴一滴，讓他們喝下去，一天三次，明日便好了。”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管家連忙派人去安排。

舒顏又問道：“他們今日可要用過什麽東西或者吃過什麽飯食？”

管家回道：“今日與平日也沒有什麽不同，主子還沒吃過飯他們是不能随意離開的，等将各院的飯食送去，主子用過沒什麽問題之後他們才能用膳。”

“今日各院的飯食可送過去了？”舒顏沒有回答管家的話，轉身往廚房走，“除了後廚，府中其他下人可出現什麽異常？”

管家連忙跟着舒顏往後廚走，道：“其他下人并沒有什麽問題，因着後廚的人都出現了不适，所以各院的飯菜并沒有送過去，方才剛從外面的酒樓給各院定了飯食，已經送到了各院。”

舒顏到了廚房用銀針的和藥粉仔細地檢查了一番，發現今日所用的器具都被下了不同程度的毒，連帶着放在案桌旁洗好的果蔬都被下毒了。

舒顏看着漆黑的銀針，眉頭皺得更緊了。管家見此吓得冷汗直冒，連忙喚來下人将這些碗筷瓜果都扔了出去。

“慢着。”舒顏将一根嶄新的銀針插入到廚房角落裏儲備的新鮮果蔬中卻發現這裏的果蔬沒有毒，“這些果蔬都是什麽時候送進府中的？”

“回姑娘的話，”一旁負責采買的嬷嬷急忙回道，“這些果蔬都是今日清晨、清晨天還未亮的時候送進府的，絕對不會是采買的時候出現的問題，一定是別、別的地方。”

舒顏點了點頭道：“确實不是采買的問題。明明是同時送進來的果蔬卻只有今天用的果蔬有問題，而且廚房裏面這麽多廚具卻也只挑了今日所用的。”

若說是今日做飯時下毒，需要下毒的東西也太多了，着實太過引人注目。若是提前下毒，那她是如何确定今日所用食材和廚具的？

采買的嬷嬷這才松了口氣，管家道：“但是這些果蔬和廚具都是根據各院送來的食單所選擇的。”

“王府各院可以自定食單？”舒顏問道。

“我家老爺寬厚，只是規定了各院飯食的額度。在這個額度內，各院可自行挑選想要的吃食。”管家回道，“各院的食單都是提前一天傍晚送到的，只不過三姨娘最近身子重，她的食單偶爾會有調整。今日三姨娘那邊的飯食單子是清晨送過來的，做得也比別的院稍微晚了一些，還沒來得及送過去。”

“三姨娘吃食在哪裏？”

“在這裏。”掌勺廚子吃了舒顏的藥已經可以站起身來了，連忙趕到了廚房，一聽舒顏的話，連忙端出來在爐上溫煮的粥。打開之後清香四溢，聞着就讓人口欲大增。

但舒顏将銀針插入到粥中後，卻見這銀針頓時變黑了。

掌勺廚子見此吓得渾身一抖，連忙跪倒在地，碗粥頓時碎了一地，“管、管事，真、真不是我、我、”

管家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回去好生歇着吧。”

掌勺廚子聽此擡頭看一眼臉色陰沉的管家也不敢多言便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舒顏在廚房裏面四處探查，問道：“管家可清楚後廚從準備食材到做好飯食給各院送去的流程？”

管家點了點頭道：“各院将食單送到後廚後，後廚便根據這些食單挑選适合的食材和廚具清洗，大廚們也要洗手淨面确保幹淨，随後大廚掌勺，其他人打下手，每做好一道膳食之後便蓋碗溫着算着時辰給各院送去。”

洗手淨面？舒顏眉頭緊鎖，“在哪裏洗手淨面？洗果蔬的水也是一起的嗎？”

管家聽舒顏這話，頓時明白了舒顏話中的意思，“沒錯，廚房所有用水都是從後院裏面的井裏打的。”

說完，管家帶着舒顏來到了後院的井口。

舒顏看了一眼井邊淩亂的腳印，又看了看井裏清澈的水，将一包藥粉灑在了井中。

半刻鐘後，清澈見底的井水變得漆黑，舒顏頓時松了口氣，道：“看來就是這裏了。”

管家聽此，連忙吩咐下人道：“将這水井封起來，将今明兩日所有靠近水井的人全都安排在自己房中，決不允許任何人私自離開，有任何異常随時向我彙報。”

舒顏擡頭笑看向看在對面樹枝上的唐霄，指了指身後的小路。

正在這個時候，後廚的下人匆匆來報說：“後廚有幾個人中毒比其他人深，吃了藥也不管用，現在整個人都跑茅房跑脫相了，方才已經暈倒了。”

舒顏道：“既然毒藥的源頭已經找到，管家先按照之前所說的去做，順便安排幾個人将中毒較深的人單獨安置在一起，我一會兒就去看看。還有排查一下其他下人有沒有其他嚴重的病症，若有也及時送過來。”

“好好好。”管家立刻按照舒顏的吩咐去做。

舒顏待管家離開後來到後面的小路撲到了唐霄的懷中，仰着頭看着唐霄。

唐霄摸了摸舒顏的頭，笑道：“很厲害。”

“但是還是沒有找到李璃的蹤跡，”舒顏道，“而且我總覺得李璃不可能這麽簡單地同我比試。”

李璃所下的毒藥雖然毒性猛烈，卻不是碰到必死的毒藥，輕者只會身體不适，重者才會喪命，而且她下毒的範圍太廣，很容易就暴露下毒的事情，被她解毒簡直輕而易舉。

唐霄道：“你在探查的時候，我也在周圍巡視了一番，并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人員。”

舒顏将頭埋在了唐霄的胸口用力地蹭了蹭，随後嘆了口氣，道：“那還是先去看看那幾個人吧。”

“我陪你一起。”唐霄道。

那幾個人中毒雖重但是同舒顏想的一樣并不致命，只不過解毒的過程卻也有些麻煩。

舒顏沉思了片刻，總覺得李璃此舉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為了以防萬一，舒顏叫來了管家，将準備的幾份藥粉全都遞給了管家，道：“你派人将這些藥粉撒在府中各處，若有什麽異常及時告知我。”

管家連忙應下。

舒顏用銀針将這些人體內的毒逼出來，随後再針對每個人的病症列了藥方。

正在這個時候，一位哭得梨花帶雨的丫鬟沖了進來，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管家一聽這話，眉頭都跳了起來，罵道：“吵吵嚷嚷像什麽樣子！有什麽事慢慢說！”

那丫鬟撲倒在地上，對着管家和舒顏磕頭道：“舒、舒姑娘請、請救救小翠，她、她好像不行了！”

“你說什麽？”管家問道，“後廚的毒藥不都解了嗎？”

舒顏神情嚴肅道：“去看看吧。”

到了後院就見衆人都圍在門口，屋裏的一位丫鬟口吐白沫，抽搐不已，簡樸的衣裳上滿是灰塵，胸口旁邊似乎還有個腳印。

舒顏為小翠施針，卻見小翠忽然掙紮了起來，一口想要咬上舒顏的手腕，被一顆石子猛地打了一下，舒顏趁機抽出手來，用銀針封住了小翠幾個穴道讓她動彈不得。

管家見此立刻讓所有人散開，免得被誤傷。

舒顏看着小翠瞪目抽搐、恨不得奮起将旁人撕碎的模樣，眉頭緊鎖。

就在這個時候，小翠忽然嗚咽一聲，嘴角流出了鮮血。

“按住她！”舒顏俯下身，用破布塞住了小翠的嘴巴，拔出她身上的銀針，從小刀在小翠手腕處劃開了一道傷口，看着黑紫色的鮮血緩緩流出，舒顏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

待血液重新變回了紅色，舒顏才為小翠包紮，此時的小翠臉色蒼白，整個人閉着眼一動不動。

管家問道：“舒姑娘，小翠她如何？”

舒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目前已無大礙，只不過她體內餘毒未清又放了血，恐怕之後要好生休養一段時間，我給她開個方子，按這上面的抓藥便是。”

管家看了一眼這上面的名貴藥材，眼神微暗，将藥方放到了自己的袖中，并未安排下人。

舒顏見此，動了動嘴唇，卻也沒有多說。

管家見舒顏神情無異，才繼續問道：“舒姑娘，小翠這到底是怎麽了？”

舒顏沒有回答管家的話，卻問道：“方才撒的藥粉可有什麽異樣？”

管家召來下人，下人回道：“舒姑娘，小人按照吩咐将路邊和常用的水井裏都撒上了藥粉，并沒有看到什麽異常。”

舒顏聽此眉頭皺得更緊了，對管家道：“小翠中的毒恐怕是一種致幻的毒藥，中毒後人會十分暴躁，一不留神就會喪命。”

“這、這毒如此猛烈，可、可有解毒的法子？”

舒顏搖了搖頭道：“越是毒性猛烈的毒藥越不可随意解毒，不然後果不堪設想，我需先找到下毒的源頭才是。”

舒顏轉身問方才的丫鬟道：“你叫什麽名字？今日小翠可去過什麽地方？”

丫鬟被方才的事情吓得渾身發抖，聽到舒顏的問話，戰戰兢兢地說道：“奴婢名為環兒，本、本是外院的掃地丫鬟。今日、今日，”

環兒擡頭偷偷看了一眼管家，欲言又止。

舒顏見此說道：“今日你若與小翠同行說不定也中毒了，你若是不如實說來，萬一毒發，我可不能保證一定救得回來。”

環兒一聽這話，吓得臉色幫忙，連連磕頭道：“不是我，是小翠，小翠她前段時間偷了些主子賞賜給大家的首飾藏在後院的花園。今日後廚，後廚出了事，大家都忙成一團，沒有人，沒有人注意。她、她就想去花園裏面将東西拿出來，沒、沒成想……”

環兒額角磕出了鮮血道：“奴、奴婢不過是有一日身子不舒服，本想回屋喝口水，便看到她在屋中偷東西。奴、奴婢吓了一跳，那幾日每日都有人說自己丢了東西，人心惶惶的。”

“小翠威脅奴婢說，如果奴婢說了出去，定然不會放過奴婢，奴婢、奴婢只能當做看不見。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舒顏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管家，又問道：“你可知她将東西藏在哪兒了？”

環兒擡頭又看了一眼管家，被管家狠狠地踹了一腳，道：“舒姑娘問你你就說！知不知道！”

“知、知道，”環兒急忙說道，“今日她忽然來找我，讓我幫她望風，想要拿着東西跑。”

舒顏道：“帶我們過去。”

環兒帶着舒顏和管家來到了後花園，環兒一路害怕走得踉踉跄跄，臨到後花園門口還摔了一跤。

管家見此上去就是一腳将環兒踹翻在地，“還不快走！若是因為你們兩個讓全府的人中毒，我不扒了你們兩個的皮！”

環兒連忙爬了起來，連連道歉，連忙帶着我們往前走。

舒顏見此沒有多說，發現環兒右手手側似乎粘了一些泥土，便又看了一眼方才環兒摔跤的地方，對樹上的唐霄指了指。

冬日裏天氣嚴寒，後花園也呈現出一片落寞的景色。

但在後花園的一棵樹下有一個挖開的泥坑，旁邊還有一些淩亂的腳印。

舒顏看着這些腳印眉頭緊鎖，回頭看了一眼環兒，偏過頭對管家悄聲說了一句，只見管家臉色刷一下變得蒼白，連連點頭去辦，臨走之前狠狠地瞪了一眼環兒。

舒顏繼續在周圍搜索，問道：“小翠今日可還到過別的地方？”

環兒搖了搖頭道：“沒有了，今日清晨後廚就出了事，奴婢們還沒有去外院上工便來到了此處。”

“今日後花園可還有別人來過？”

環兒依舊搖了搖頭道：“沒有，早晨望風的時候沒看到有人來過。”

舒顏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

環兒聽此緊繃的身子頓時放松了下來，連忙說道：“奴婢告退。”

舒顏目送着環兒離開，她知道方才環兒肯定說謊了，藏東西處的腳印大小不一，此處應該還有別的人來過，她方才已經告知了管家讓他去查一查環兒，希望能來得及。

正午日暖風輕，舒顏蹲在地上的腳有些麻了，四處都被她探查過了，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正當舒顏想要起身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跄，向前撲倒在地。

舒顏急忙用手捂住了臉，可千萬不能破相！

就在這個時候舒顏忽然感覺到自己腰間一股力量将她拉住。

舒顏回頭從指縫中看了看唐霄的側臉，頓時松了口氣，“幸好幸好。”

唐霄有些無奈地說道：“下次倒地要先護住頭。”

舒顏卻嘟囔道：“護住頭就破相了，破相了，還怎麽勾搭你啊？”

“……”唐霄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耳垂微紅，想将舒顏拉起來卻又聽見舒顏道：“等等！”

舒顏眯着眼扶着唐霄的手臂看向前方泥土枝葉交接處似乎有些不對勁。

唐霄将舒顏放下，舒顏來到那株已經衰敗了的刺玫花的根部和附近的泥土上就見此處有點點血跡，似乎是不小心被劃傷留下的。

就在這個時候，舒顏忽然聽到了周圍似乎有些響動，舒顏順着聲響看過去卻見不遠處的樹後露出了一根熟悉的簪子。

舒顏見此臉色陡然變得陰沉，唐霄立刻閃身向那人飛去。

舒顏四下觀察了一番，見四周無人才往方才的樹後走去。

樹後，唐霄拿着刀雙手環抱看着衛黛，衛黛被點了穴一動不動地看着舒顏。

舒顏上前問衛黛道：“怎麽回事？”

唐霄擡手點了衛黛頸部的一個穴道，衛黛猛地咳嗽了幾聲，道：“小姐怎會來此處？”

“此事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舒顏冷言道，“王府中毒的事情與你有關？”

衛黛抿了抿唇不說話。

舒顏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對唐霄道：“先找個地方将她藏起來吧。”這件事情不能牽扯到舒家。

唐霄将衛黛打暈，猶豫了許久才輕輕在舒顏的額頭上親了一口，說道：“人心不可測，若是想哭想鬧，可以對我說。還有就算破了相，也不會不要你，只能是你。”

舒顏看着唐霄從臉紅到脖子的模樣，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心頭那一點陰霾逐漸散去，道：“娘親與我為琳姑姑看過之後就懷疑府上出了心懷不軌之人，放心吧，我有所準備。”

唐霄聽此眉眼低垂，良久之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舒顏偏過頭看着唐霄垂首的側臉，笑道，“阿霄哥哥你該不會有點失望吧？”

唐霄耳垂變得更紅了，扛起衛黛便道：“沒有的事，這是在方才她摔跤地方找到東西。”

說着，唐霄将兩枚銅板遞給了舒顏，便匆忙閃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