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過了這個村

第1章 過了這個村

作為一個男人,郁南覺得,人這一輩子,第一,酒駕的車不能坐,第二,男人的嘴不能信,但凡做了一樣,都會沒命。

好巧不巧,兩樣他全占了。

他就不應該相信同事小張沒喝酒,還上了他的車。

同為産科男護士,小張家裏拆遷了,他遞了辭職報告後,說要請全科室的人到米其林五星餐廳吃飯。

小張請吃飯當晚,郁南還在手術室幫忙搶救一個懷了四胞胎的産婦。

之所以說是幫忙,是因為這臺手術原本是小張值班的,郁南已經值了好幾天的夜班,按理今天怎麽也得休息了。

但小張交了辭職報告,值班的小護士懷孕了,而且産婦懷着四胞胎,體重二百多斤,護士長只好讓郁南上。

作為産科唯一的男護士,郁南沒有推辭的理由。

郁南有資深打工人的覺悟,半開玩笑跟上司邀功:“沒問題,不過領導,發績效的時候想着點兒我的好。”

護士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少不了你的,辛苦你了小郁。”

還好産婦平安生産,母子五口平安,也不枉郁南鞍前馬後地忙活了一晚上。

手術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郁南本已經可以下班了,但小孩早産,要進保溫箱,産婦家屬只來了一個,其他人還在外地正趕過來,他們家庭條件不太好請不起護工,她丈夫要照顧産婦,又要顧孩子,還要簽各種各樣的字,孩子沒人管,急得團團轉。

郁南默了默,留下來照顧四胞胎。

男人要給他磕頭,被他攔下了,半真半假道:“你別這樣,我們領導看到了我要被扣錢。”

男人連忙站直,再給他鞠了個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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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看他忙裏忙外,就問:“還不回去啊,你親戚?”

郁南笑着點頭,“對。”

“胡說八道,一天到晚沒個正經話,快點回去休息吧,讓他們家屬過來。”

護士長知道,郁南孤身一人,一出生就被抛棄在這家醫院,哪來的親戚。

郁南笑着說:“我這不是要掙一面錦旗嗎,榮譽。”

護士長沒再說什麽,這不是郁南第一次義務幫助病患照顧新生兒,他當然也不是為了什麽榮譽,雖滿嘴跑火車沒句真話,無非就是心軟,看不得別人孤立無援。

護士長:“行了,也不是什麽強壯的身體,早點休息吧。”

郁南有先天心髒病,從小被遺棄在醫院産科,這事兒只有護士長知道。

好在淩晨家屬趕來了,郁南交代清楚注意事項後,揉着酸痛的肩膀準備下班。

微信裏八十幾條未讀信息,分別來自八個男人。

他們給他發了定位,都是約他出去泡吧喝酒的。

都說gay圈遍地都是0,1都不好找,但郁南身邊常年都圍着一堆1。

郁南知道這些渣1就喜歡他這種只撩不嫁的人。

他頂着一張初戀臉,明目張膽跟人談談戀愛,搞搞暧昧,喝喝酒,說說情話,親吻擁抱時的臉紅心跳,都是初戀的感覺。

醉意朦胧時想天長地久,清醒之後又心知肚明,不走腎也不走心,只走感覺,空虛中帶點浪漫,若即若離真真假假的多好。

但郁南今天是累壞了,只想回去挺屍,不想去跟人周旋談戀愛。

他回其中一個人的消息。

【我剛做完一臺手術好累,好想睡覺,哥哥就讓我好好休息嘛,我會想你的。】

郁南複制消息,一字不落轉發給其他人,接而扔掉手機,換衣服下班。

半晌後,他接到了八個外賣小哥的電話,都是那些哥哥們順手給他一些關懷,有的給他定外賣,有的給他送鮮花。

但沒有一個說要送他回家。

郁南下了樓,看着鮮花和食物,回了消息。

【謝謝哥哥。很好吃。】

想了想又删掉,這麽回還要去想花是誰送的,吃的是誰送的,太麻煩了。

他重新編輯。

【謝謝哥哥,下次不要這麽費心啦,改天見~】

郁南打開所有的外賣盒,放在流浪貓投喂點,鮮花直接扔進了垃圾桶,再毫不猶豫蓋上蓋子。

他們渣,他好像也好不到哪裏去,人以群分罷了。

郁南正要回家,不料天公不作美,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郁南真的讨厭下雨天,一下雨,準沒好事。

其實郁南不是天生這麽渣,他也純情過。

從護校畢業的時候,他和戀愛了三年的男友商量好了官宣出櫃。

郁南和男友的感情很好,他右耳垂上有一顆小小的痣,男友說像黑色瑪瑙,于是男友也去打了耳洞,帶了個黑寶石,說這樣就能和郁南永遠在一起。

郁南當時是個直播平臺的小網紅,在直播間裏唱歌,經常有十五萬人左右在看。

說好了他唱完了歌,男朋友就出來兩人官宣,然後接受粉絲祝福,HE。

那天下很大雨,男朋友說路上堵車,讓郁南等他。

郁南等了好久,等得粉絲都不耐煩了,有人嘲笑郁南被放鴿子,郁南和人對噴800條後,他等到了一條消息。

【小南,以後我們都是要結婚生子的,對不起。】

手機在錄頻,本想秀恩愛的郁南,在十五萬人面前直播失戀。

郁南難過了一陣子,斷了網線關掉直播間跟玩命似的投身護理事業。

後來好友一語驚醒夢中人,“憑什麽渣男能玩你,你就不能玩渣男,就你這模樣,應該把渣男玩死,這麽長情,白長了一張乍一看挺純潔仔細一看挺渣的臉。”

從此以後,郁南體會到了玩渣男的快樂。

只要渣得快,悲傷就永遠追不上。

郁南拉緊羽絨服領口準備打車回家,不料差點被眼前的車燈給閃瞎了。

他眯了眯眼睛,背過身去,身後的車就鳴笛,顯然是沖着他來的。

難道是哪位哥哥舍得這麽冷的雨天這麽晚來接他?

有人喊他:“郁南!”

郁南回過頭,車也熄了遠光燈,他終于也看清楚了來人。

來人是已經辭職的同事小張,開着蘭博基尼來的。

小張熱情朝他招手:“等你下班好久了,聚會就差你了,過來,上車,試試我的新車。”

郁南收起手機笑着走過去,恭維道:“不錯啊小張,人生直接開挂了。”

小張嘿嘿笑着,“來來來,上車。”

郁南剛想上車,聞到小張身上的酒氣,皺了下眉就說:“你們在哪兒聚?我自己打車過去就好。”

小張:“我沒喝酒,他們喝,我沾上了,你看,我開過來不就好好的,路上車也不多,吃飯的地方也不遠,沒事兒,上來吧。”

郁南看了下網約車打車界面,還有18人在排隊,想想便做罷,平時小張滴酒不沾,老實好男人的模樣,估計沒撒謊。

他坐上了小張的車。

小張拍着方向盤笑問:“蘭博基尼,你不拍個照片曬朋友圈嗎?”

郁南愣了下,剛想反駁老子那麽虛榮嗎,但想到平時自己的德行,笑了笑拿出手機随便拍兩張,恭維道,“好車。”

畢竟同事了這麽多年,兩人相處得還不錯,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小張有了錢,說話都有底氣了,“你說,在産科當護士那麽多年,真是沒意思,這點工資,什麽時候能買車買房呢。”

郁南附和:“是啊,窮啊。”

小張看着郁南,喉結微滾。

見到郁南之前,他沒想過男孩子竟也能長得那麽漂亮,皮膚白皙,鼻梁高挺,五官立體,卷翹的睫毛動一下都是風情,矜貴又脆弱,讓人想保護,也讓人想摧毀,好看得讓人心猿意馬。

小張別開視線,“郁南你要不找個有錢的哥哥交往,到國外結個婚定居得了,再領養個孩子,生活多美啊。”

郁南繼續附和:“嗯,挺好。”

郁南是同性戀,整個産科都知道。

他也不避諱,想着努力掙點錢,玩夠了之後,如果以後有能力對別人的人生負責之後,他就領養個産科的棄嬰,讓自己在這世界上有個家人,這麽過一輩子也挺好。

但像郁南這種孤家寡人,家人是個奢侈品,不是說想有就有的。

小張沉默半晌,一只手忽然松開方向盤,抓住了郁南的手。

郁南眉頭皺了下,擡起手,帶起小張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張?這不是操縱杆,是我的手。”

沒想到小張握得更緊了,“郁南,你跟我吧,我喜歡你好久了,以前沒有錢不敢追你,現在我有錢了,我能養你,你跟我吧。”

郁南懵了,連忙甩開小張的手,“小張,你瘋了吧,你有女朋友的啊,你女朋友懷孕了,你不是準備結婚了嗎?”

他們是産科護士,他們見過多少女人為了将一個新生命帶到這個世界上,傾盡全力闖一回鬼門關,小張還曾經兩眼淚汪汪地在科室發誓要對老婆好呢。

現在怎麽好意思說出這種話?

震驚了他八輩兒祖宗。

小張:“我送你出國,反正你也沒有家人在世了,你在哪兒都一樣,我每個月都會出國陪你,我不會讓家裏人知道的,我會養你的。”

郁南半晌說不出話來,回過神之後惡心得不行,這是什麽品種的渣男?

他沒家人在世,所以就要遠走異國他鄉?在哪兒都一樣?

這是什麽邏輯?

想包養他,又想結婚生子,還怕東窗事發,把他扔到國外去。

拆遷拆的恐怕不是他的房子,而是他的腦子。

郁南壓抑心中的火:“你停車。”

小張沒有停,反而油門一踩跑得更快了,“你今晚跟了我,這輛蘭博基尼就是你的了,我不比那些跟你撩騷只會送送花買買奶茶的渣男強?他們只想騙你感情,我可以給你一個家。”

郁南快吐了。

老實好男人?去他媽的。

誰稀罕你的家?

郁南:“老子叫你停車!”

雨越下越大,小張車越來越快。

小張置若罔聞:“郁南,要不是剛才喝了兩口小酒,不然我都沒有勇氣跟你表白。”

喝酒??

郁南腦子一片空白:“操!你他媽的停車!喝酒你他媽的還開車!傻逼!啊!!”

郁南還沒罵完,嘭一聲,蘭博基尼撞樹上了,郁南眼前變成了紅色。

他發誓,等他醒過來,先報警把小張抓了,再抽自己兩耳光。

叫他信小張沒喝酒,叫他上了酒駕人的車。

*

郁南醒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在icu。

可是燈光是粉的,沙發是皮的,床是圓的,味兒不是福爾馬林和84消毒液,而是香薰的。

這是情趣主題房還是ICU?

或者是情趣主題的ICU?

難道是小張那個二五仔趁他昏迷沒送他去ICU,而是來了這兒?

想直接上本壘?

很好,這種騙婚騙孕的渣男就割了吧,他以前陪前男友回老家參加葬禮,鄰居得知他是護士,曾讓他幫忙給公雞閹割過。

閹割,在手法上應該大差不差。

郁南揉着昏漲的腦袋,掙紮着從床上起來,才發現身邊躺着一個男人。

燈光太昏暗,郁南有點散光,看不清男人的模樣,但八九不離十是小張這個王八蛋。

他毫不客氣地朝王八蛋的屁股踹了一腳,“狗東西,滾。”

狗東西吃痛悶哼了一聲,緩緩翻過身來。

郁南也逐漸清醒,揉了下眼睛,終于看清楚了男人的臉龐。

郁南吓了一跳。

嘶,不是小張。

男人很帥,五官立體,濃眉毛,薄嘴唇,即使閉着眼睛,也仍是一副薄情寡義的禁欲模樣。

長得是他喜歡的樣子,比他之前海裏的魚們都要帥。

男人眉頭緊鎖,時不時還咳嗽兩聲,似乎很難受。

即便如此,他身上裁剪合體的西裝仍平整,深色領帶還緊緊扣着,但他四肢酸軟,有氣無力地扯着領帶,他時不時吞咽,喉結跟着上下滑動。

郁南挑了下眉,這畫面有點香豔。

男人緩慢睜眼,鳳眼眼型顯得冷淡,但微眯着,眼神朦胧,又顯得多情。

他虛虛地哼了聲,手輕輕撫上郁南的臉,拇指指腹輕輕刮了下郁南的嘴角。

只有把對方捧在手心,才能露出這般情難自禁的情緒。

郁南懂了,他跟那麽多渣男周旋都提不起身體的興趣,不願意跟他們本壘打,不是他冷淡,而是沒遇上極品的帥哥。

男人喃喃地說了句:“星河,不要這樣。”

聲音很低,但郁南聽到了。

星河估計是個人名,是他捧在手心的白月光。

郁南低頭笑了下,幫他解開緊扣着的衣領。

男人舒服地喘了口氣,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要說人帥,全身都帥,連手都那麽完美,勁瘦有力。

郁南心想,人總不能一輩子當處男吧,遇到喜歡的該上還是得上的吧。

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他拿出和渣男周旋的本領,趴在他耳邊低聲說:“漫天璀璨的星河沒有,獨有一輪南山白玉盤,哥,你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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