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無限好文,盡在52書庫 52shuku.vip
第36章
原先楚究購買南溪湖的大平層的時候,只要圖個安靜,他平時不在這兒住,周末如果不工作,他就會過來休息。
今天第一次覺得,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偏遠了,到水晶灣公寓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
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該摸的肌肉都摸過了,該辦的事也都已經辦完了。
太遠了。
他捏着手機站在落地窗前,看在晚霞中歸巢的鴿子。
人類真的太渺小了,鴿子會飛,人類需要開車90分鐘的路程,鴿子說不定十分鐘就能飛到了,飛到之後死命啄窗戶,吵得他們什麽事都辦不成,啄到窗戶都碎了,再飛進去,啄走那個渾身都是腱子肉的東南亞莽夫。
最後再啄醒某些人。
東南亞小國治安真的一般般,生活水平也有限,王室還有一大堆規矩,真的還不如楚家,某些人為什麽想不開呢。
其實不止楚究一個人想變成鴿子,郁南也想。
直到上了去南溪湖的出租車,郁南都還在看這十分二十秒的通話時長,腦子裏盤旋的全是和大壯胡說八道的話。
什麽換了新工作、老板像包子一樣軟萌可愛、老板娘、小妖精、隐疾等等,每一個字都足以讓他無地自容。
這就足以認證了老祖宗的話: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南溪湖公園那麽多鴿子,他若是其中一只該多好。
如果一會兒楚究受不了這氣要對他動手,他就變成鴿子飛走。
網約車司機是個熱心腸的人,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主動開口問他:“小夥子,去南溪湖公園做什麽?”
Advertisement
郁南:“有點事。”
司機從後視鏡裏瞄了他幾眼,幾度欲言又止之後終于決定好言相勸:“南溪湖水很深很冷的啵,不要走太近掉下去了,呵呵呵呵。”
司機最後那個幹笑實在是太過引人注目,郁南才反應過來,他現在這幅模樣确實會讓人誤解,以為他要去投湖尋短見。
郁南點了下頭:“好,我會小心。”
司機:“對的嘛,生命很可貴的嘛。”
和司機插科打诨,下車之前郁南也就釋懷了,本着責怪自己不如責怪別人的原則,郁南決定放過自己,該面對總要面對。
要怪就怪楚究,說完了也不挂電話,在那裏偷聽半天,誰不吹牛開玩笑呢。
只要楚究不提起,他就裝作不知道。
他下了車,給楚究打電話,“老板,我到南溪湖廣場了,就在龍卷風卷大鳥這裏。”
“龍卷風卷大鳥?”
“就那個紅色的地标。”
楚究沉默了一會兒,更正他:“那是鳳凰涅槃的雕塑。”
“……”随便了。
楚究:“你往雕塑的北邊走,到馬路邊等我。”
郁南真的很讨厭別人用東西南北來指方向,難道用前後左右不足以表達清楚嗎?
郁南支支吾吾半晌,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找不着北。
楚究呵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楚究:“你站在雕塑那裏,如果你往南走,就走到湖裏去了。”
郁南覺得楚究說了句廢話,但又必須體現出楚究說的不是廢話,“所以你讓我往北走,是不讓我掉進湖裏。”
意識到某些人可能還找不到方向,楚究扶額耐心道:“北,是南的反方向。”
郁南終于恍然大悟,“懂了,您是要我向後走,直接說向後走就好啦。”
楚究:“如果你面朝北,那向後走不就往南了嗎?”
“……”什麽亂七八糟的,知道東南西北很厲害嗎?“好的老板,我這就向後走。”
“……”
郁南沒有等很久,楚究開着車過來了,郁南連忙獻殷勤,“老板,我來開車吧。”
楚究臉色不太好看,“上車。”
郁南将信将疑地看了眼他的腦袋,“你行嗎?”
楚究沒立刻回答他的話,等到落了座,啓動車子,他才慢條斯理道,“我行不行你知道。”
郁南:“……”開車就好好開車,怎麽突然開起車來了。
觸及這個話題,郁南選擇保持沉默。
楚究也不說話,只過了一個夜,兩人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起點,但似乎又不一樣,以前是無話可說,現在是其實有話可以說,但都憋着不說。
郁南心想,這就是傳說中大名鼎鼎的冷戰嗎?
他們為什麽要冷戰?多尴尬。
郁南在背後吐槽楚究,按理是應該主動開口道歉,但郁南不敢輕易開口,他心裏還存着一絲希望,萬一楚究跟他一樣,以為挂了電話就放下手機去幹別的了呢,主動開口不就自己暴露了嗎。
憋到了VIP病房,兩人沒誰說話。
護士拿着托盤進來,拿着膠繩準備給楚究綁手時,郁南忍不住開口了:“打左手吧,昨天他打的右手。”
楚究手指下意識曲了下,眼眸微動。
護士換了左手,誇他:“你好細心。”
護士利落紮了針,離開了病房,病房回歸平靜。
楚究躺着輸液,主動挑起了話題:“火鍋好吃嗎?”
“還行。”
“你和頌帕善.格潘一起吃?”
郁南打死都記不住小王子的大名,“他現在有中文名了,叫王大壯。”
“你給起的?”
“我怎麽能給他起這麽通俗易懂的名字。”
“那叫什麽?”楚究沉吟半晌,似乎在努力思考,“叫王宇軒?器宇軒昂的宇軒?”
好樣的,楚究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他和大壯吹的牛。
郁南硬着頭皮口是心非:“好名字。”
楚究:“你覺得這名字能不能配得上男人界的西施貂蟬?”
郁南心想何時才能學會楚究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能配得上。”
楚究:“你不是有慧根嗎?怎麽還摸起別人的腹肌來了?摸完了還有事要做,什麽事又着急又必須去洗澡才能做呢,連吃完了火鍋的碗筷都不收了,不過按照你到這裏的時間來算,你們這事兒辦得效率有點高,最多十分鐘,是不是來人空有一身腱子肉,有用的肌肉沒長幾兩?”
郁南這回是有點呆了,他沒見過楚究一口氣幾乎不帶喘氣地說完這麽長的一段話,語氣冷淡又奇怪。
但可以确定的是,楚究将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字不落,而且他也做好了怎麽解釋的準備。
但千算萬算,郁南還是算錯了,他只算好了怎麽解釋吐槽楚究腦子有病會啃冰箱這個事情,但沒料到楚究的關注點全在他欣賞大壯的肌肉上了。
郁南眼眸一轉,正要找說辭,卻發現楚究的點滴停了,軟管裏倒吸了一些血液。
郁南連忙走過去,抓着他的手,眉頭微皺盯着針頭,“別動。”
楚究一怔,沒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郁南抓着他的手,指尖觸碰他的掌心,拇指搭在指根上,眉頭微皺看着針管。
郁南熟練地撕開膠布粘在自己的手上,調整好針頭,再把膠布一片一片粘回去。
郁南見過不少情緒激動的病人,便笑着說:“輸液不能激動,你這麽激動,要是在武俠小說裏面是要血脈逆行走火入魔的。”
郁南紮完針擡眸,楚究正一動不動盯着他看,目光審視。
郁南職業病又犯了,這時候應該叫護士才對。
他垂下眼眸,回避楚究的眼神。
他的手還抓着楚究的手,他正準備松開時,楚究忽然收緊,捉住了他的指尖。
郁南眨了眨眼,擡頭看他,兩人對視,誰也不服誰。
楚究:“跟郁總探讨一下,是摸我的肌肉舒服,還是摸他的肌肉舒服?”
郁南哼笑了下:“這也要比啊?”
楚究手一用力,将人拽近一些,“那必須比,我從不伏低做小。”
郁南:“這我怎麽能記得你肌肉長什麽樣。”
楚究依舊沒送他的手,另一只手攤開,一副柔軟無骨等着任人蹂躏|的模樣,“那讓郁總複習。”
郁南挑了下眉,“你受得了?”
楚究:“受不了就做。”
“……”
郁南覺得,成年人有時候太過簡單直白也不好。
此時如果他不說實話,真的可能會發生什麽幹柴烈火的事來。
郁南笑了:“醒醒老板,人家大壯十分潔身自好,恪守男德,是穿着衣服單純地向我展示肌肉的美,我也只是捏了捏他的肱二頭肌,還沒你現在捏我手使勁呢,更沒有做什麽您說的什麽不到十分鐘的事,不要看到點什麽敏感字眼就開始腦補,給人增添不少煩惱。”
楚究捏了下他的指肚,看着他垂着的長睫,壓了壓想自作主張彎起來的嘴角,“真什麽都沒做?”
郁南:“沒做,但我也并不打算複習,所以老板您能松手了嗎?不要在我成佛的道路上設障礙。”
楚究松了手,躺回病床。
郁南胡說八道的時候,無論嘴巴說得多真誠,但眼神很淡,但他說實話的時候,嘴巴像在說廢話,但眼神很真誠。
就像那晚慈善晚宴笑着對他說謝謝的時候。
這一瞬間,楚究瘋狂地想放下那些莫須有的執念,将以前的郁南和現在的郁南割裂開來,把以前的郁南留在昨天,把現在的郁南放在心裏。
楚究:“名字起好了,那麽懷着孕的老板娘去哪裏找?”
郁南抿了下唇,淡定道:“這也歸我管嗎?”
楚究手心一空,掌心還有他指尖的餘溫,他無意識地伸手過去抓,可又下意識地收了回來。
楚究懶洋洋道:“你造的謠,你不管誰管?”
郁南開始胡扯:“那您扣錢吧,這事兒我管不了。”
還好楚究的電話響了,不然郁南都不知道怎麽繼續這個話題,來電的是左星河,郁南想走開,卻被楚究一把牽住了手。
郁南:“?”一定要玩這麽花嗎?和白月光通話還要牽着別人,這是什麽情趣?
楚究:“別甩開,我不能用勁,等下針又歪了。”
郁南:“……”
楚打董事長一接電話,一手抓着他,郁南像一只被綁了一只腳的走地雞,只能在原地瞪人,“老板,再不接就挂了。”
楚究慢條斯理地接起,還沒說話,左星河開始控訴:“阿究,我花錢買的熱搜被人撤了!”
楚究:“我撤的。”
左星河沉默了一瞬,“啊,為什麽撤。”
楚究捏了捏郁南的手,看着他說:“談戀愛了,男朋友看到不好。”
郁南很無語,真的想把楚究手上的針拔下來把他的嘴給縫上。
左星河安靜了好久,“哦,這樣啊,可是好朋友送的禮物,他也計較嗎?這也管得太嚴了吧。”
楚究:“不是他計較,是我。”
左星河沉默了好久,楚究沒什麽耐心,“我現在有事,先挂了。”
楚究挂了電話,郁南一臉吃瓜,楚究這樣,完全是敷衍不喜歡的追求者的姿态,和網上說的一點都不一樣啊。
既然有瓜,郁南決定從走地雞變成猹,但又不好意思問。
哪想到楚究主動提及,“左星河是和我一起長大的朋友。”
既然瓜主自動投喂,哪有猹不吃瓜的道理。
郁南“啊?他不是你青梅竹馬未過門的老婆嗎?由于周阿姨反對,所以你們才……”
太苦情了,郁南不敢說下去了,他生怕楚究流淚。
楚究嗤了聲:“你在網上瞎看什麽?”
郁南也不否認臨時補的功課:“随便看看,但周阿姨也不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你們努力努力,總會打動他,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加油老板。”
楚究:“我和他之間不像網上說那樣。”
郁南點頭,“我懂,網上也就個大概,不全。”
楚究笑了:“我不曾對他産生愛情,你也懂?”
郁南愣了足足五秒才回過神來,心裏除了震驚沒別的。
楚究盯着他的表情,失落地發現,他除了震驚,沒有別的。
郁南:“這我真不懂。”
楚究:“那你現在懂了。”
郁南點了點頭,接而又搖了搖頭,一副不可能的表情,“那你對他什麽感覺?”
郁南一問就後悔了,他好像管得有點寬了。
楚究:“一開始是親情,後來是普通朋友。”
這回郁南是真懂了,沒有人比他更懂得,人類對親情的向往。
特別是像他這樣孤獨長大野蠻生長的人,在街上看到孩子和大人手拉手,都能羨慕好幾天,如果兩人一起吃棉花糖,那能羨慕個把月,再如果見到小孩子騎在父親肩上,把父親的頭發搗成了雞窩,父親依然面帶微笑不責不罵,那就能夠回味好一陣子了。
楚究示弱:“但我真潔身自好,只有過郁總一個男人。”
郁南:“……”
楚究捏着他的指尖,“所以不要去摸別人,行不行啊郁總。”
郁南一向吃軟不吃硬,只要有人服軟,他也就能立刻收起爪牙。
此時他分辨不出楚究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無論真假,誰都想成為那個獨一無二的人。
楚究說得太真誠,此時他心跳停了下,接而又緊鑼密鼓地補上了剛才停的那一下。
離譜的心率震得那顆死寂了許久的心髒輕輕跟着抖。
似陳舊鏽損的鐵門不知何時被人拔了栓,稍稍一震,門就悄悄拉開了一條細細的縫,抖掉一層灰的同時,也溜進了幾縷光。
他不應該來賺這五倍的加班費,他這個工打得似乎有點越界了。
*
還好楚究沒讓他越界太久,最後一天的藥水他要求帶回去讓家庭醫生輸液,正好郁南要去機場送張鵬和玉玉出國。
醫院和醫生都聯系好了,玉玉一過去就很快能做手術。
點滴打完,醫生過來幫楚究換藥時,囑咐他:“你帶回家打可要真打,不能扔垃圾桶。”
楚究:“嗯。”
醫生冷笑一聲,轉過頭對郁南說:“你要看着他點,這小子有過前科,從小就愛扔藥。”
郁南:“……”他還有這愛好呢。
醫生走了,郁南直接下了猛藥:“這藥不打會顱內感染,死亡倒是小事,萬一癱瘓了就非常不體面,你能想象年紀輕輕但不能自理的畫面嗎。”
楚究:“……”很會拿捏人。
楚究把藥水帶回南溪湖大平層,隔日本想扔進垃圾桶,又想起郁南簡單但是十分有分量的假設,只好帶着藥水回到丹楓宮找家庭醫生。
家庭醫生已經在家裏等候他,見楚究老老實實打藥水,便笑話他,“這麽點傷,也要挂水了?”
楚究輕松一笑,“沒辦法,聽說會顱內感染,年紀輕輕就不能自理。”
“是有這個風險,但也沒這麽誇張。”
手機叮地一聲,郁南發過來一段小視頻,光标題就蠻驚悚。
#一男子擠痘痘發言引發顱內感染不幸身亡#
三個鋼镚:【你看,擠痘痘都可能顱內感染。】
楚究勾了勾嘴角,拍了張紮着針的手背照片發過去。
三個鋼镚:【哇!老板好棒哦!】
還配了個舉高高的表情包,幼稚浮誇地稱贊,不難看出他的刻意調侃。
楚究忍俊不禁。
楚究打完點滴,拔了針管,走下樓。
丹楓宮一如既往地沉寂,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只有看到了些許憔悴的周玉荷,楚究才意識到兩天前,在他的計劃下,這裏大鬧了一場,撕破了楚家的表面和平。
周玉荷坐在佛堂裏,看着他父親的遺像發呆,楚究進來坐在他的身邊。
周玉荷:“郁南是你的秘書,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楚究:“郁南也不想讓您知道他在楚氏工作,不是麽?”
周玉荷愣了下,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郁南那天救了她後見到了楚究,就已經知道了她是楚究的母親,但後來她多次試探,郁南也是巧妙轉移話題,确實是刻意不想讓她知道。
周玉荷:“是不是你給他施加壓力,不讓他說?”
楚究:“他是您的救命恩人,他有您的聯系方式,即使我給他施加壓力,他告訴您了,我能拿他怎麽樣呢?”
周玉荷:“你當然有辦法,他在你眼皮子底下,你怎麽擠兌他不行。”
楚究冷靜解釋:“如果您都知道了他在楚氏工作,那我還有機會擠兌他嗎?萬一他跟您告狀呢,即使他不跟您告狀,我擠兌他能瞞得過您?我再怎麽算計,也不會算計到您頭上,不是麽。”
周玉荷冷靜下來,細想了下,楚究說得很有道理。
周玉荷:“他沒跟你提過任何要求?升職?加薪?沒有嗎?”
楚究搖了搖頭,他不僅沒有提,甚至想辭職。
他肯把辭呈收回去,估計是為了錢,他需要錢,為了救那個叫玉玉的小女孩。
一開始,郁南千方百計靠近他,甚至設計圈套爬上他的床,無非就是想憑着幾分美色攀上他。
但得逞之後,郁南卻像變了個人一樣,盡管他三番五次提起那晚上的事試探,郁南都沒有打算順着杆子往上爬,而是毫不走心地跟他周旋,甚至提交辭呈,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
他不僅沒有拿着肚子裏的孩子要挾,救了周玉荷之後也只字不提。
他忽然變得像一陣風一樣來去自如,随心所欲很灑脫,像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什麽都留不住他。
人真的一夜之間能變化這麽快嗎。
周玉荷嘆了口氣,“罷了,郁南這孩子正直,自然有他的道理,還是不要去打擾他,按他自己的想法來吧。”
楚究有點意外,周玉荷竟就這麽翻篇了,不過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事情是關于郁南,她才和普通的母親一樣,變得包容遷就,通情達理。
楚究:“郁南在公司表現還不錯,工作能力很強,臨場應變能力和溝通技巧都可圈可點,而且很有親和力,上次東南亞代表團外聘的翻譯違約,就是他頂上的,人也聰明,學東西很快。”
聽到楚究誇郁南,很欣慰道:“這麽好的孩子工作肯定做得好,我眼光不會錯,那你要好好提拔培養。”
楚究:“好。”
周玉荷:“那你也不能讓他天天加班,累壞了可不行,量力而行吧,畢竟他現在懷着孕呢。”
楚究:“好的。”
周玉荷:“還有工資獎金,多發點,該漲工資漲,年紀輕輕的小夥子,你那個秘書辦一個月一萬塊錢不夠吧,談個戀愛都不夠。”
楚究終于不敷衍了:“談戀愛不會讓他花錢。”
周玉荷笑了笑,沒再說下去,楚究也自知多言,也不說話。
周玉荷:“你爸把楚家交給我,最終還是四分五裂了。”
楚究摸了摸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針眼,郁南記得他打針打的哪只手,而周玉荷心裏只有楚家。
但他對周玉荷恨不起來,她只是在遵守對父親的承諾,父親的遺囑是管好楚氏,管好楚家,管好孩子,但前面兩項已經足以讓她筋疲力盡,已經無暇顧及他了。
楚究:“不怪你。”
周玉荷很自責:“怎麽會不怪我,楚家人一向團結和睦,祖祖輩輩擰成了一股繩,才有楚氏的今天,可到我這裏卻散了,我怎麽對得起你爸。”
周玉荷說的散了,其實是楚先賢一家不滿足于股權分紅,想自立門戶,他們也正是利用了周玉荷會為了楚家穩定對他們謙讓,才會越來越嚣張。
楚究并沒有什麽大家族的情節,公司管理一向奉行能幹就上,不行滾蛋,楚氏不想養太多的閑人,關鍵的崗位更不會用只想着謀私利的庸才。
楚先賢一家想走那就走,若之後變成競争對手,那就各憑本事。
但周玉荷稍稍守舊,接受不了一家人到最後變成競争對手兵戎相見,所以才會對楚先賢一家人三番兩次百般忍讓。
楚究要改,必須拔了周玉荷這個心結。
楚究淡然道:“時代不一樣,環境不一樣,人心也不一樣,不怪你。”
周玉荷:“楚究啊,你叔叔不就是鬧着要提高股權分紅嗎?他們就是想多要點錢,多要點權,其實發發他們用不了多少錢,你滿足他了,他就消停了,他就是這樣的人,畢竟是一家人,四分五裂的也不好。”
楚究冷聲拒絕:“不行。”
周玉荷嘆了口氣,也做出了退讓:“如果你把這件事情處理好了,你想讓左星河進楚家門,就随你吧。”
楚究斬釘截鐵:“絕對不行。”
周玉荷皺着眉頭質問:“你大了,羽翼豐滿,我也管不了你了?”
楚究自嘲地笑笑,“你何時管過我?”
周玉荷一怔,才想起他後腦勺被楚先賢砸了,伸手觸碰他的頭,“你頭沒事吧?”
楚究躲開她的手,“沒事。”
周玉荷尴尬收回,沉默半晌後又說:“你爸爸是最看中大家庭的,喜歡一家人和和睦睦,楚家需要傳承,而不是四分五裂。”
楚究:“楚氏屬于楚家,但也屬于董事,屬于投資者,屬于每一個認真工作的員工,而不是屬于楚家某一個人,更不是誰用來中飽私囊的工具,傳承并不是傳宗接代,更不是無論好的壞的全都傳下去,楚氏健康穩定發展下去,回饋每一個認真工作的職工,承擔應有的社會責任,在不同的時代中找準自己的位置和價值,才是最好的傳承,楚氏交到我手裏,我只要需要對公司負責,而不是對誰負責,也不是對這個家負責,只有楚氏屹立不倒,才會有人記得創業的先輩,這才是傳承,您明白嗎。”
周玉荷:“可楚家四分五裂,他們會說你擠兌長輩,一家獨大,想把楚氏占為己有。”
楚究:“當時您接管楚氏,全家人陰陽怪氣說楚氏落到外人的手裏,您為楚家傾盡所有,還是有人說您是外人,別人的看法那麽重要麽?”楚究停頓了下,“他們說的話,是尊重爸爸嗎,他們把我們當成家人了嗎。”
周玉荷:“你不知道我一路走過來多苦,衆叛親離很苦,孤立無援很苦,我不想你也那麽苦。”
“這是您的恐懼,但我并不害怕,”楚究沉默了半晌,慢慢開口,“我最苦的是小時候。”
周玉荷沉默地閉上眼,“是媽對不起你。”
楚究:“如果沒有您,楚氏早就破産了,我也是站在您的肩膀上,怎麽會怪您。”
不知為何,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一幕幕湧上心頭。
楚究小的時候很聰明,總是捧回來各種各樣的獎杯,多少次跑到書房來找她,總被她一句“媽媽在忙,自己去玩”打發了,連一句“好棒”都吝啬去敷衍。
後來楚究找她就越來越少了,她每天為公司奔波,忙得焦頭爛額,一晃到了楚究十六歲,她讓他只身出國求學,讓她驚訝的是,出國各種手續和證書他自己都辦好了,她只需要簽字,再給他一張銀行卡就好,而她竟記不起他少年的模樣,只記得他一個人彎腰在房間收拾東西的背影。
等到他學成準備回國,她終于退了休,她幫他收拾房間時,才發現他滿滿三大箱的獎杯,有各種球類的獎杯,有各類數學競賽和編程大賽的獎杯,唯獨沒有企業管理相關的榮譽。
他從小對數字敏感,很喜歡數學,他跟他爸說過要當數學家。
他不喜歡這個專業,但他卻做得很好。
“媽,爸爸已經走了,您已經做得很好了,放下執念,過自己的生活吧,如果爸爸還在,不會願意看到楚氏被蛀蟲啃食,”楚究頓了頓,又說,“也不會願意看到我被人用酒瓶子砸傷,這是郁南跟我說的。”
周玉荷愣住。
他父親的遺言是管好孩子,管好楚氏,管好楚家,如果管不了,就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
只是她不願意讓他的心血付諸東流,苦苦支撐着。
她說謊了。
這個冷漠疏離的男人,其實和他父親一樣,一直是個溫和柔軟的人,只是她以鍛煉楚氏接班人為由,親手把他推到了人世間中最孤獨的地方。
楚究:“您接管公司的時候,公司在發展,有些問題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公司很穩定,一些見不得光的盤根錯節的關系要理清楚,不然将會是後患,我希望您能站在我這邊,不要随意被人當槍使,好嗎。”
周玉荷點了點頭,慢悠悠地嘆了口氣,“郁南他說得對,你父親不會讓你挨打,他一定會用盡全力保護你,不會像我一樣,哪裏風浪大,把你往哪裏推,但阿究啊,媽不後悔,楚氏是你父親力挽狂瀾拉回來的,它要發展下去,就注定有人要犧牲。”
楚究松了一口氣,突然釋懷,他起身,給父親上了一炷香。
他坐會周玉荷身邊,笑了下又說:“其實我并不是孤立無援。”
周玉荷:“我知道,信揚确實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有他當你的左膀右臂,我也放心了。”
楚究:“郁南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周玉荷直接呆住了,“什……什麽?什麽是你的?”
信息量太大,周玉荷的腦子直接宕機,定在原地瞠目結舌看了楚究許久。
楚究:“郁南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如果他願意,我想讓他生,如果他不願意,我不為難他。”
戎馬半生,周玉荷終于語無倫次了一回,“你什麽時候……你們……郁南他……你怎麽……我那個……要不我先給他轉個一千萬?”
周玉荷不知道說什麽好,說什麽都不是,感恩,愧疚,心疼,高興一湧而上,堵得心口發麻,最後只剩下不知所措。
一直以來,她急切地想回報郁南,可卻越欠越多。
她一直怪楚究遇到什麽事只會讓人說個數,而如今,她也想不到有什麽更好的辦法。
楚究陪他産檢,拜托她關心他,她早就該想到的。
周玉荷喜極而泣,站起來在佛堂裏面踱步,在規劃如果郁南不要孩子,該怎麽好好照顧他的身體,如果郁南要孩子,兒童房要刷成什麽顏色,連遺囑都想好了,她的遺産兩個孫孫一人一半,還要以他們的名字成立基金會,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俨然已經把楚家那點糟心的事情忘得幹幹淨淨。
楚究:“您像以前一樣,繼續關心他就好,拜托你了媽。”
周玉荷:“你們這兩個孩子啊,郁南這孩子,哎這孩子,怎麽這麽招人疼,你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啊。”
楚究笑了下:“所以不要再提左星河了,我準備和郁南結婚,但您不要聲張,公開的事交給我,他還沒喜歡我。”
周玉荷:“好,兒子,那就去追,讓他喜歡你。”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我們一開始……”楚究頓了頓,笑着搖了下頭,沒說下去。
明明一開始很荒唐,明明和他認識沒多久,明明知道以前他是什麽樣的人,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一出現,自己就移不開眼了,還想死乞白賴往上貼,遭到冷眼和拒絕竟還甘之如饴。
周玉荷輕笑一聲:“哪有這麽多為什麽,都是凡人,心動是一瞬間的事,不錯付就已經很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