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翻地覆
第49章 天翻地覆
關智斌他們班今天下課早, 老師沒拖堂,幾乎是沖進了三班。俞飛瞧着他神經叨叨的行為,嫌棄推開他趴在桌上的手臂。
“大新聞!”關智斌嗓門大, 說大新聞時已經引起了班上還沒離開的學生注意, 他仿若沒看見,“墜樓案結果出來了!”
的确是大新聞。
随着他話音剛落, 炸出了班裏不少人上學時候偷偷帶手機的現象。這個點老師們不會來班裏了,肆無忌憚的用起手機,視攝像頭不存在。
“我去, 原來是為情自殺啊!”
“其實那段時間貼吧不是有一個相關帖子, 都說是吳願自己發的,被人甩了,精神受挫心情不好, 不然能幹出在貼吧發自己luo.照的事嗎?”
“這種人死了就死了, 讓人家警方累死累活, 浪費社會資源。”
接踵而來的議論, 一句比一句難聽, 傳入南佳耳中。墜樓案最終調查結果以吳願“抑郁自殺”四個字結束了她的一生。有人質疑她當時身體上似乎還有別的傷口, 生前是否遭受了其他傷害,官方給出的回複是在吳願家中找到了安眠藥和治療抑郁的藥物,吳願身上的傷口是自殘行為。
墜樓案似乎真相大白了。關于吳願的事,不管是真心或是假意,急于想知道結果的人今天知道了結果。陰謀論者在網上并不消停,質疑的聲音激起不少人要求官方給出更确切的證明。
網絡時代, 只要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 人人都可以當法官, 刑偵調查人員, 抑或是打着為弱勢群體發聲的正義人士。這些人能力未知,但攪渾水的實力有目共睹。
北野輕輕叩響桌子:“發什麽呆?”
“我就是覺得這個案子結束得很突然。”南佳抿了抿唇,“可能就是沒那麽複雜吧。”
知道墜樓案結果後,北野已經發現她狀态不對,這一個多月來有些人看似放下,實則心裏還在惦記這件事,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感,是惋惜當初沒做更多。他擡手在她眼前打了個響指,“別想了,我生日禮物你得準備特別點。”
南佳無語吐槽:“哪兒有人過生日又是開口要禮物又是提要求,你過生日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
“別人我不管,”北野向她勾勾手,“你,我是一定要管的。”
“我?”南佳指了指自己,“我請求一視同仁,也沒瞧見你催俞飛還有關智斌他們要生日禮物,老是盯着我做什麽?”
他笑:“三班都說我區別對待,既然都區別對待了,盯着你正常吧?”
她氣笑了。這段時間相處以來,倒是發現他幼稚起來是真幼稚,惹人生氣的本事也不小,鬧騰的勁兒更是每天都使不完。比起每晚都要挑燈學習的她來說,他身上這股勁兒要是能勻出來一點給她就好了。
因着林思瓊最近要忙燒烤攤的事,南佳怕她忙不過來,謝絕了北野邀請,晚上回燒烤攤幫忙。崔慧麗每晚依舊去燒烤攤,不過近幾日來的遲了點,家裏孩子成績下降不少,她得待在家裏看一會兒再去。
放學回去經過崔慧麗家,南佳特意進去轉達林思瓊讓她今晚不用過去,在家裏輔導孩子學習就行。剛推開院子大門,崔慧麗嘹亮的大嗓門從窗戶溢出,緊随其後是姚斯嶼反抗的聲音。
母子二人經常為學習方面的事吵架,姚爸工作忙沒時間管,家裏大小事務包括孩子學習方面的問題一并交給了崔慧麗。
逼瘋一個女人只需要兩件事:沒完沒了的家務活和輔導不明白的家庭作業。
“你看你這次考的成績,物理六十四,前段時間我說給你報輔導班,牛皮都快吹天上去了,說自己物理還行不用報名輔導班浪費錢,我當時還想着你現在長大了知道你爸掙錢辛苦,知道要努力學習了,這六十四分你是來氣我們的還是你這腦子就只能考這麽點?!”
“對,我就這腦子,你只管罵,下次我給你考個四十六,你就滿意了!”
南佳趕在崔慧麗發更大火之前推門進去了,卡的點剛好,崔慧麗正在找趁手東西準備揍人,“阿姨。”
她這一聲阿姨算是拯救姚斯嶼脫離水火之中,皮猴子聰明,溜到南佳身後,扯着她衣服嘴上重複“救命”二字。
“佳佳你讓開,我今天非得給他扒一層皮,這小子現在成績退步就算了還敢犟嘴!”崔慧麗正好把手裏試卷翻給南佳看,“瞧見沒?六十四分!”
“阿姨,他上次物理成績五十八分。”南佳回頭睨了眼姚斯嶼,“這次及格了說明他有用心學。”
崔慧麗這段時間事多忙忘了,這小子上次還沒及格,只顧着生氣倒是忘了這茬,不免有點心虛。總歸是進步了,她沒鼓勵就算了還打罵起來,難怪這皮猴子剛才叫嚣。
“我是管不了他了。”崔慧麗幹脆将試卷拍在桌子上為自己找補,“你愛考多少考多少!”
“阿姨,我覺得這次斯嶼是進步的,你最近幫我家裏忙可能忙忘了,忘記上次分數了。”南佳将躲在身後的姚斯嶼輕輕推出來,“你可以直接告訴你媽媽這次考試進步了,和父母相處重在溝通,尤其學習方面的問題,你就大大方方告訴崔阿姨,你這次及格了比上次考得好,想要口頭誇獎還是實物獎勵,明明白白告訴崔阿姨,我想她不會不理解。”
姚斯嶼低頭不語。一直以來都在打壓式教育下成長,不是進步明顯的分數,他不會更不敢提。他的父母不會在意這次分數及格了,若是考了九十幾分在他們眼中才算真正進步。
“阿姨,其實我之前輔導過斯嶼,他是願意學習的,我相信你多給他點信任和空間也許下一次考試成績會更好。”南佳拍拍姚斯嶼的肩安慰,“我以前物理成績屬于中下,我媽每天忙沒時間管我學習,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很羨慕有家長管學習的同學,不要覺得是負擔,你若覺得自己是自控力強的人,我也可以幫你和崔阿姨說,要她以後不再管你學習方面的事,放手讓你自己學。”
姚斯嶼就是清楚自己自控力極差,寫個作業總會走神,專注力差,回來第一件事不是先寫作業是先忙頓吃的,打開電視機看會兒,休息差不多了再想着學習的事,所以多數時候作業完成時間基本在晚上九、十點。
崔慧麗對于忘記之前考試成績的事心中愧疚,借着南佳說的話給自己找臺階:“行了,這事不說了,你不是說想吃漢堡?我正好出去順便給你買了,佳佳,你能幫我輔導他訂正試卷嗎?”
“我作業在學校寫完了,現在有時間,不過晚點我要去燒烤攤幫忙。”
“你別去了,”崔慧麗從兜裏掏出一張紅鈔,“他這個什麽物理化學的我實在沒辦法輔導,我幫你去燒烤攤忙,你幫阿姨看着他點行嗎?”
崔慧麗很少開口找南佳幫忙,前段時間林思瓊受傷,她每天又要上學,家裏很多事都是崔慧麗忙前忙後,她心裏是感激的,“好,我自己看會兒書,斯嶼有不懂的直接問我就行。”
“聽見沒?”崔慧麗指了下姚斯嶼,瞪着他叮囑,“聽你佳佳姐的話,別惹事!”
姚斯嶼是巴不得崔慧麗趕緊走的,小學時候崔慧麗還能輔導一下,到了初中只能坐在一旁看着幫不上忙,偶爾他停筆思考一會兒,她坐在一旁沒搞清情況就說他偷懶,打斷思路不說聒噪得很。
崔慧麗走了,姚斯嶼倒是乖覺了,主動回到座位前問南佳不懂的問題。他們年齡相隔不大,但相較于姚斯嶼幼稚的性格和行為,南佳則成熟得多。這也是姚斯嶼面對南佳時,不敢太過鬧騰的原因,他有點怕她。
夜晚如期将至。燒烤攤的生意越發忙,崔慧麗到了以後系上圍裙就開始幫忙,對上林思瓊疑惑的眼神,同她解釋南佳留在她家輔導姚斯嶼功課,換她來幫忙。
平日這個點是各家攤子生意最好的時候,忙完這一陣,人就會少許多。林思瓊一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用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站在燒烤架前再頻繁擦拭也架不住熱浪一茬接一茬湧過來。
崔慧麗送完了最後一桌點的餐,總算是能休息一會兒,從冰櫃裏取了一瓶水喝下去,身體的燥熱消散不少,“今晚生意不錯。”
“周五和周六生意是最好的時候。”林思瓊将烤好的雞翅遞給她,“嘗嘗。”
“你怎麽還給我烤了?”崔慧麗受寵若驚的樣子,“你這是小本買賣,我每次來幫忙你總給我烤,回頭別人該以為我是來騙吃騙喝的。”
“附近人都知道你嘴快心熱,誰會這麽想你,快拿着,我手裏的還得翻面。”
崔慧麗拗不過接過烤翅細嚼慢咽起來,眼尖瞥到又有客人來,趕忙放下急匆匆去攬客:“小姑娘要吃燒烤嗎?我們家燒烤味道可是一絕,來過的都說好吃!”
童語将手裏煙扔在地上踩滅,“你是老板娘?”
崔慧麗一怔,不懂來吃燒烤問誰是老板娘做什麽。自打發生上次砸攤的事,她現在敏感不少,看面前兩位小姑娘的眼神多了幾分警惕,“你們是來吃燒烤嗎?”
她問話直接,童語眯着眼打量眼前穿着碎花衣衫的女人,“是啊,我聽說這家店老板娘烤得好吃,所以才問你是不是老板娘。”
“原來是慕名而來啊!”崔慧麗卸下防備,熱情招呼兩人坐下,将桌上菜單遞給她們看,“前面的是我們招牌,口碑保障,不過你們也可以根據自己口味點,不懂的問我就行,我可以給你們推薦。”
童語随意瞥了眼菜單,她沒耐心懶得看這些,便交給了關欣去點。
關欣順手點了前面招牌,怕惹人懷疑解釋了一下,“我們一會兒還有朋友來,等他們來了再點。”
崔慧麗記下她們點的,笑容滿面應下:“沒事,一會兒你們朋友來了叫我就成。”
人一走,關欣挪動塑料凳離童語近點說話方便,“你真打算按姜羨說的把這事告訴南佳家長?”
“不然呢?”童語摸了半天沒找到打火機,正心煩,關欣從兜裏掏出一個黑色打火機遞給她,她盯着近在眼前的打火機沒去接,“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
“這不是我的。”關欣猶豫幾秒老實交代,“那天姜祁聞動手的時候打火機從他衣服掉下來,我剛好撿到了。”
童語接過打火機,戲谑:“你該不會對姜祁聞有什麽想法吧?我可告訴你,他就是個人渣,離他遠點不會錯。”
“沒有!”關欣聲量高了幾分,意識到有點失态,又恢複以往怯懦的樣子為自己辯解,“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沒那個想法。”
童語點燃了一支煙,煙霧四起,萦繞在她們周圍,她吐盡口中白煙,擡手捏住關欣下巴,左右各轉了一下,“憑你這幅姿容,他看不上,勸你別動不該動的心思,不然下次墜樓案的主角恐怕就是你了。”
過了這麽久再提起墜樓案,關欣心中仍有觸動,她雖不在現場但知曉其中內幕,內裏的肮髒她很清楚,也在這次事件中再次刷新對他們幾人的認知。只是她不能說不敢提,否則如童語所說下一次主角就會是她。
崔慧麗準備将燒烤端過去,林思瓊說她忙到現在都沒坐下來休息過,執意自己去送。
兩個小姑娘看上去和南佳差不多大的年紀,林思瓊将托盤放下,溫柔提醒她們可以等會兒吃有點燙。
關欣看着眼前溫柔的女人,咬住唇,一時忘了姜羨和童語交代她的事。
童語在桌下踢了她一腳,見她不吭聲,心中暗罵廢物,自己則主動找話題聊:“阿姨,我記得之前有看到一位和我們年紀差不多大的女生在這兒幫忙?現在不是說招童工犯法嗎?”
林思瓊原本打算離開了,聽她所說笑了笑:“那是我女兒,和你們年紀差不多大。”
“原來是你女兒,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童語故意道,“我就說人家怎麽可能招童工嘛,你非要我問。”
關欣忍着腿上痛意,硬着頭皮回應:“我是聽別人說可能是童工。”
“沒聽阿姨說和咱們年紀差不多大?”童語朝林思瓊笑笑,“說不定和咱們在同一所學校呢!”
聽到學校二字,林思瓊本能多問了幾句,“你們也是一中的學生嗎?”
“是啊。”童語将藏在桌下的煙撣了下煙灰,對上鈎的人投以最真誠的微笑,“阿姨你女兒是一中哪個班的?叫什麽名字?保不齊我們還認識。”
“她叫南佳,是三班的學生。”林思瓊頗為自豪地介紹,“上次考試全年級第三。”
“那還真是厲害!”童語踢了關欣一腳,“你覺得呢?排名第三哎!”
關欣輕輕點頭,躲開童語一直暗示的眼神,拿起桌上燒烤低頭吃了起來。
眼瞧着某人不能指望了,童語主動提起一件事:“阿姨,你剛才說你女兒叫南佳是吧?”
“是啊!”林思瓊笑了一聲,“有很多人叫這個名字嗎?”
“哦,那倒不是,就是……”童語猶豫許久不肯将話完整說完,露出為難的神情,“可能是重名吧!”
越是這樣越能勾起一個人的好奇心,林思瓊亦是如此,涉及南佳的事她總是會多問幾句:“怎麽了?是有什麽事嗎?”
“哦,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墜樓案,阿姨你應該知道吧?”童語嘆了一聲,“那個女生叫吳願是我們班的,不過現在學校都在流傳她的死不是意外。”
林思瓊心頭一緊:“什麽意思?警方不是通報了這件事?難不成還有隐情?”
“別說了。”關欣扔掉手裏竹簽,“還是相信警方通報吧!”
“也對。”童語認可道,“警察都說是抑郁自殺,我們總不能瞎說吧!”
林思瓊察覺她們兩人似乎知曉很多內情,搬來隔壁桌凳子坐下,“你們說學校有謠言,是什麽謠言?”
童語為難道:“沒什麽,就是大婆文海棠廢文都在衣無貳爾七五貳八一家私底下胡說的,別當回事就行。”
關欣悶悶道:“就是有傳言說你女兒南佳和吳願生前有瓜葛,兩人好像有什麽矛盾,警方都來學校找過她好幾回了,之前她甚至對警察動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警方沒有追究,大家都在傳南佳有背景,連警方都不敢動她……”
林思瓊是真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了這麽多驚天動地的大事。難怪那段時間南佳不太一樣,每天總是心事重重。她當時問了一句,那孩子說是一中學習壓力大和初中不一樣,她當時沒多想信了這話,如今再看,這孩子是一個人頂着學校流言蜚語,愣是不讓她擔心。
林思瓊氣不過:“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家,哪兒有什麽背景,說這話的不就是惡意抹黑?”
童語和關欣相視一眼,目的已達到她們不會久留,便說了要結賬。關欣家庭條件一般,沒什麽錢,付錢的事自然落到童語頭上,她早早離開桌往燒烤攤外走。
“小姑娘謝謝你們今天同我說這件事,回頭我去找學校老師了解情況。”林思瓊将零錢遞過去,“給。”
童語接零錢時順手往林思瓊手心塞了一張紙條,小聲告知:“阿姨,其實留言是一個叫姜羨的女生散播的,這是她的電話你可以打過去問問。”
還未等林思瓊回應,童語把東西交給她後急匆匆離開。她目送離開的兩人,展開掌心紙條,低頭看了眼是一串手機號碼。
“老板娘,你這兒有打包盒不?我們要打包。”
燒烤攤生意又來了,林思瓊來不及深思,将紙條塞進口袋和崔慧麗忙起了生意,暫時将這件事抛擲在了腦後。
周六、日兩天休息時間一過,周一上課每個人都早早去了學校,以往是關于星期天布置的作業還有未完成的,早點去學校還能看看別人寫沒寫,但這次大家都是奔着同一件事而去。
冉冉找到南佳時,她正在三班負責的衛生區打掃,“南佳,出事了!你怎麽還在這兒打掃衛生!”
她轉身看火急火燎來找她的冉冉,不禁皺眉:“輪到我值日了。”
“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十一點多有人在貼吧放出吳願穿着你衣服的照片,還有你在警察局對警察動手但是卻沒有追責,現在那個帖子已經超過千人頂帖!”
照片也好,警局動手也罷,這些消息按理來說只有警方知道,為什麽會有照片洩露出來?發帖子的這個人對這兩件事了解甚多,目的很明确就是沖着她來的。
冉冉見南佳一直不說話,急得不行:“你說話啊!吳願身上的衣服還有你對警察動手這些事是不是真的?你和我說實話我幫你解釋!”
“……是真的。”南佳握緊手裏掃帚。這些真實發生的事被捅出來,她根本沒有辯駁的可能。
冉冉愣在原地:“帖子下面的評論說吳願的死和你有關,但因為你父親常年在賭場,認識□□的人,所以警方才不敢動你是嗎?”
徐與的事竟被人扒個精光,那些從未在外人面前提起,更不願提起的一個人,極力想要隐瞞的事實,一夜間悄無聲息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南佳,一直以來我都很相信你,可是看你現在的樣子,我才知道自己像個傻子一樣被你騙!”
“我沒騙過你!”南佳沉默兩秒,“我承認前面說的事是真的,但我父親并不認識□□,我就是普普通通家庭的孩子!”
冉冉搖着頭失望至極:“也就是說你父親賭徒的事是真的?”
這個問題南佳無法回答。事實是事實,狡辯只會讓人扒出來更多的事實,她選擇了沉默。
“帖子裏面說的原來都是真的,誰不知道賭徒就是在外面混的,認識□□的人再正常不過!”冉冉當面将南佳所有聯系方式删除,“你就是滿口謊話的騙子!”
掃帚仍被南佳緊緊握在手裏,但指腹的白出賣了她的情緒。這個帖子來得突然,确切來說一切發生得都太過突然,不給她回旋的餘地,想要讓她徹底被言論壓垮。這段時間以來她硬挺着,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此刻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了。
“她就是南佳吧?”
“好像是她,那個帖子裏面不是有她照片嗎?”
“照片是側面的,不過看輪廓挺像的。”
“真夠惡心的,不知道對人家做了什麽,把人家逼死了!”
“肯定是做了什麽,要不然她衣服怎麽穿在吳願身上,怕被發現端倪逼着吳願換衣服的!”
周圍是其他班級衛生區,這個點大家都在外面打掃衛生,位置空曠,但說話聲卻傳得清晰。
以往面對這些毫無根據僅憑一個帖子,一張照片就想定她罪的人,她一定會沖上去理論。此刻這些刺耳的議論聲一個字一個字鑽進耳朵裏,她不想去吵去争。因為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自己,吳願的死和她是不是有關系?
[如果不是你多此一舉,她本可以沒事,有人會放了她,但你将她從洗手間救出,讓她失去最後生的機會。]
這是距離警方公開墜樓案調查結果的前一天,南佳深夜收到的短信,她不知道是誰發給她的,目的不清楚,唯一可以得知的消息是這人一定知道內情。
所以那時候如果她沒有進洗手間,沒有和北野幫忙,是不是吳願不會出事?而她的行為不僅沒有救了她,反倒成了推手,将她推向死亡的高臺。
她無法再往下想,耳邊是吳願怯懦的聲音,淩遲着她的冷靜。
南佳沒有回教室,以目前情況她沒辦法面對班裏同學異樣的眼光,那些落在身上猶如利劍般的審視目光會擊潰她最後強撐的防線。
她請了假,告知了顧嚴一些情況。好在顧嚴沒有為難,囑咐她到家後打個電話,準許了她的假。
林思瓊正将房間裏的被子搬到院子裏曬,聽到院門被人推開的聲音,回頭望去,“南佳?你怎麽回來了?”
她緊緊抱住林思瓊怎麽也不願松手:“媽,我可以轉學嗎?”
林思瓊身形一怔,抱住女兒不停詢問緣由,但看南佳痛苦的樣子,腦海中驀地想起那晚燒烤攤說話的女生,以及被她遺忘在口袋裏的紙條。
她輕輕撫摸南佳的背,像小時候一樣溫聲安慰:“沒事,媽媽在這兒,不想在這兒上了我們就去別的學校,我們佳佳成績這麽好去哪所學校都被人搶着要。”
“媽,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南佳用手背蹭掉眼角淚珠,賭氣似地霍然起身,“誰都不能輕易打倒我,我不走,我就要留在一中,才不會如他們意!”
林思瓊随着她起身,食指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你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和小孩子有什麽兩樣?”
打氣歸打氣,總歸是要回到現實,南佳垂眸盯着地面,心情尚在低落中:“我回房間了。”
“對了,你之前不是說今晚要給同學過生日?”林思瓊不忘提醒,“你別誤了時間,生日禮物準備了嗎?”
林思瓊若是不提,她險些忘了,“禮物我早就準備好了,他下午放學過生日,時間還早呢!”
“這樣啊,你回房間睡會兒吧,養足精神,晚上去給人家過生日。”
“嗯,我回房間了。”
林思瓊盯着進屋的背影,臉上笑容滿滿斂下。她移步到髒衣簍前将那晚的衣服找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握在手心。
十一月二十七號是北野生日,三班人他請了一部分,十班的人倒是去了不少。地址定在新城區一家酒店式KTV,包廂大,容納不少人。他又大手筆訂了蛋糕,這會兒已經送到了KTV,等時間差不多了,由經理安排人用推車送進來。
俞飛瞧着面前巨型蛋糕,豎大拇指:“這就是你說甜膩膩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結果你點個巨無霸?”
北野雙臂環抱站在蛋糕前左右看了看,還算滿意:“款式還行吧,你覺得她會喜歡嗎?”
這個“她”不用說明俞飛也知道是指誰,“你過生日還是南佳過生日?”
“我過生日。”他擡手示意經理把蛋糕推下去,“但蛋糕她愛吃。”
“打住!”俞飛一臉嫌棄的樣子,“我去門口接應,怎麽他們還沒到。”
與此同時,南佳收拾好自己,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将一早準備好的禮物從書櫃裏慢慢取出來。她準備離開時,林思瓊好像出去了,院裏的被子還未收。她要趕時間,便沒和林思瓊招呼一聲,經過崔慧麗家門前,和崔慧麗說了一聲讓她代為轉達。
“哎,你們母女倆吵架了?”崔慧麗正抖着枕套上的薄灰,“剛思瓊也出去了,過來和我打了聲招呼說出去一趟,讓我一會兒看見你和你說一聲。”
南佳抱着禮盒朝巷子路看一眼:“可能是去買東西了吧?謝謝崔阿姨,我要去給同學過生日了,可能會晚點回來,你見了我媽媽記得幫我和她說一聲。”
“行嘞,你去吧,路上小心。”
南佳抱緊懷裏禮物盒,心情也随着即将到來的生日會慢慢好起來,不知道北野收到她這個禮物會不會高興?她還挺好奇到時候他會是什麽表情。
她沒注意,在她坐上出租車駛離的一剎那,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車旁經過。
破舊的爛尾樓到處是垃圾,越往裏走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林思瓊不知道這人為什麽要約在這裏見面,忍住胃裏翻江倒海的不适,按照電話說的地址往上走。
樓梯扶手已經破舊不堪,安全性能等同于無,每層樓梯的碎石硌着鞋底,走起路來很不舒服。
“你還真來了。”
林思瓊聞聲回頭,瞧見來人,果真和那人所說一樣,是一個長得漂亮的女生。單看樣子不像是會做惡事的人。
“誰給你的電話?”姜羨向她慢慢靠近,“童語還是關欣?哦,應該是童語,那個臭.婊.子最喜歡背後陰人。”
林思瓊驚訝她可以輕描淡寫說出一句髒話,“你的言行和她比有區別嗎?”
像是沒料到她敢這麽說話,姜羨短暫沉默,繼而笑出聲來:“你算老幾,還來同我說教?不過既然你今天找上門來了,我們就好好聊聊,如果你不想你女兒受到傷害立馬帶着她給我滾,離開豊市,不要再回來。”
“我女兒怎麽樣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你要是再敢欺負她,我就去學校找你們老師好好和他聊聊你的事。”
姜羨笑聲越發大,走上前伸手用力推她:“就憑你還想和我鬥?不妨告訴你,如果你女兒還不走,接下來她會收到學校退學的文件,我會讓你們知道在豊市任何一所學校都不會也不敢收你們。”
狂妄的話徹底激怒了好脾氣的林思瓊,她緊緊拽住姜羨手腕,不容許她掙脫:“走,我要帶你去警局,去你們學校,讓所有人看看你做的這些事!”
“放開!”姜羨用力掙紮,“我讓你放開!”
林思瓊被她從身後踹了一腳,險些摔倒在地,她轉身準備去尋,脖子被人死死勒住。
姜羨雙手緊緊掐住她的脖子:“你女兒都不敢做的事,你還敢來找我?”
常年做粗活,林思瓊身子雖弱但比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力氣要大上許多,幾番糾纏,成功掐住對方脖子,“誰都別想欺負佳佳……”
粗糙的手指緊緊纏住姜羨的脖頸,她快喘不過氣來,白皙的臉漲紅到脖子,“松……松開。”
林思瓊原就是想吓唬一番,看她喘不上來氣,嗓音嘶啞,松開了對她的束縛。
兩人放開了彼此。姜羨捂着脖子喘息,時不時咳嗽幾聲,防備盯着面前為了女兒要和她拼命的女人。
“以後再敢欺負我女兒,我就把你做的這些事全部打印出來張貼在新城區,讓所有人都看看你做的事!”林思瓊撿起地上掉落的手機,轉身往樓梯口去。
從未有人敢當面威脅她。姜羨紅着眼,鉚足全力沖向離開的身影:“你去死吧!”
林思瓊未曾防備,因後方沖擊,身體不受控制撞上護欄,本能伸手想抓住欄杆,但失修多年的破舊護欄不足以支撐她的重量。
伴随着一聲慘叫和重物落地的聲音。姜羨不可置信盯着缺失的護欄,低頭看顫抖的雙手,腳下似千斤重,僵硬走過去。她沒有在下一層看到人,渾身顫抖往前又走了幾步,透過樓梯與樓梯轉口的水泥縫隙,她看到趴在地上的女人,霎時吓得摔倒在地。
她不知所措,看到掉在地上的手機迅速撿起撥去了電話。
“我在開會。”
“爸……別挂!別挂!”
“怎麽了?”
“我……我殺人了……我好像殺人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檢查周圍有沒有遺漏的東西,告訴我地址,我安排人立馬過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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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是周一嗎?怎麽還堵上車了。”出租車師傅連續摁了幾下喇叭,前方排成長龍般的車輛絲毫未動。
南佳看了眼時間,距離北野生日會還有半小時就要開始了,但她坐在車裏堵車快兩個小時了。
“師傅,這兒距離我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
“兩站路差不多。”
“那我下車吧,我走過去比現在快點。”
“行,我給你把表停了。”
南佳付了車錢,抱着生日禮物穿過擁擠的車流,沿着街道小路往前走。堵車的原因也知道了,前方因修路造成道路堵塞,加之發生了車輛碰撞事故,兩輛車停在原地都沒走,等着交警過來處理,後方車輛前行速度自然而然慢了許多。
她抱着禮盒接電話不方便,路過公交站臺将東西放在長椅上,接通了電話:“喂?”
“你好,我是二院急診科護士,請問你是南佳女士嗎?”
“我是。”
“林思瓊是你母親嗎?”
南佳霎時握緊手機慌了神:“我媽怎麽了?”
“林思瓊受了重傷,需要輸血,請你盡快過來二院以備不時之需。”
手機傳來挂斷的忙音。她握着手機看川流不息的車流量,像無頭蒼蠅般愣在原地,找不到去市二院的路。南佳感覺眼前一陣黑,恍惚間聽到耳邊有人在喊救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