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節
忠心,然而他找錯了人——明樓身在曹營心在漢。
更何況,即使他的情報準确無誤,傳回重慶也早沒了時機。
兩人進門時,大廳聚了幾簇幾簇的人,胡琴聲伴着咿咿呀呀,有一種脂粉氣。幾盞燈籠挂在門檐上,煌煌的照亮每張臉,觥籌交錯間,心情随着光的流轉忽上忽下。
明樓強壓住心底的不适,注目着李士群的一舉一動。
明誠安靜立于身後,略微乏力的氣色,他順着明樓的眼神望過去,李士群面色通紅,舉着一杯紅酒,在賓客間穿梭應酬,他的臉在一陣光裏隐沒,只存了輪廓,把鼻骨照的透明。兩邊仿若兩處世界,暗流湧動,明誠收到了明樓的眼色,他跨出一步,走近李士群。
在浮動的紅色光裏,明誠停駐人群之後,直直對着李士群的身影。杯中紅酒是純粹的血液,照出自己的影子。李士群朝他笑,嘴角微微勾起,眼神卻是冷的。
“明先生。”李士群尊稱他一聲,明誠輕笑,連着眼角也笑,人群漸漸散去,一股腦的往前頭湧。
奇怪的是,李士群憨厚的外表也能存幾份狠戾。“當不起,我家先生恭祝李副主任喬遷之喜。只是消息實在急,未曾備禮,明日定将補上。”明誠這番話說的輕巧,裏頭藏了細枝末節。
“明先生捧場便是大禮。”李士群搖晃着紅酒杯,只剩了一抹淺紅,逛到杯底又沖上杯口。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西裝,針腳壓得很緊,特地多開了幾個口子,量身定做。
明誠看到他從袖管口抽出卷着的紙,原來他一直藏着。胡琴聲忽的升起,急切的敲打着,戲唱到高潮,明樓充耳不聞,一口口綴着酒,心思全在這頭。
人群往小旦處擠,整個屋子成了大水缸,撲面暗沉的沖擊力,漸漸擋住明樓的視線。明誠小心環顧四周,接過李士群手裏的紙張,亦接過他的酒杯。
“我去給李副主任續一杯酒。”明誠将杯子舉了舉,離去的背影看似蕭條卻堅定異常。
明誠再次安靜立于明樓身後,他們是相同的個體,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完整體系。外面的事與兩顆心靈無關,他們屬于彼此,信仰屬于國家。
明樓很快的離開宅子,天色黑的通透,是整塊的墨。明誠沉默的盯着天空中唯一的一輪月亮,光暗暗的,缺少了什麽。
明樓仔細看着信中所寫,良久後嘆了口氣。他的眼神有片刻的疲累,明誠抿緊嘴唇,“大哥,時局裏,戰争與犧牲不可避免,這是你告訴我的。”
“我知道。”明樓拂了拂額頭,将有些散落的發絲攏上去。“我可惜的是同胞相殘,人的私欲真是可怕,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蝕骨入心了。我現在耳邊仍有炮火聲,可上海呢,歌舞升平下暗潮湧動,沒有人是幹淨的。”
“說此說彼,都是一樣的心思。李士群為了他的後路可以出賣日本人,自然有朝一日會為了利益出賣重慶。”明誠的清醒時刻,很少同明樓談起,他心裏有一杆稱,砝碼卻不斷減少。
明樓擺手,他的頭疼病總能找準時機。“先回去。”許是今日在明誠窗邊盹着,吹了冷風。
明誠原也不舒服,見明樓如此,火急火燎的開回家,沖路障也不停。
明公館寂靜無聲,他揿亮燈,束束暖光籠罩。他遞水給明樓,“大哥,你最近用藥太頻繁了。”阿司匹林僅剩半瓶,明誠尋思明日再買些。
“事情多啊。”明樓咕哝,強顏歡笑。
明誠再欲說些什麽,電話鈴隔斷他們的交流。
“您好,這裏是明公館。”
“阿誠,是我,明堂。明樓呢,我有些事和他說。”明堂嗓音好認,他故意壓低的聲音讓明誠有瞬間的緊張。
自不敢耽誤,明誠離身指指話筒,“明堂哥的,找你。”明樓輕喃一句,不情不願起身接電話。明堂從上海去重慶已經有段時日,之前發過電報說轉香港着手香水事宜了,暫不回來。
明樓清楚他的身份,組織未有任務下派,使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堂哥。”明樓恭敬喊道。
“明樓啊,之前重慶勢頭不對,我看他們抓人都走火入魔了,先飛去了香港。你聽着,停下手頭事,趕緊來香港一趟。”
“出什麽事了,這麽突然?”明樓蹙眉,隐隐約約的頭疼快落進胃裏。
明堂在那邊跳腳,捂着話筒道:“事情能電話裏說麽,反正重要事,你先過來再說。”
“我貿貿然離滬,會有人揪着作文章。”
“不用擔心這個,你對外說來香港參加新香水發布會,誰能說你。再加上,阿誠不是還在上海。”明堂話已至此,明樓也不回絕。
明誠于一旁早聽得真切,欣然道:“我先給你收拾東西。時間不會長,衣服少帶些。阿司匹林得帶上,自己記得吃藥。”
“阿誠。”明樓握住明誠的手,他消瘦的骨頭蹭熱肌膚。“等會。”明誠朝他笑,坦然自若。“我沒事的。明堂哥尋你定是有要緊事,上海我能應付。”
明樓一言不發,只湊近他。親昵的抱住他,捧着明誠的頭,微微落下一吻。“李士群大可以拖住,我不在的時日,他也不敢掀什麽風浪。丁默邨的事,你和張荩得謹慎行事,若沒下手機會,等我回來再說。”
“大哥,你真是越來越唠叨了。”他詞句溫柔,複搭于明樓肩膀的手竄到他的脖頸。
“記得打電話。”明樓不理會他的小鬧劇,側頭親他的耳垂。
明誠不動聲色,順其自然配合明樓,窗外夜色闌珊,屋內的暖燈紅紅黃黃,迷彩似得撞到眼前。
他心裏的只有明樓,旁的一切都是灰燼。
章八履險蹈危
老房子開始掉漆,明誠的大衣斑駁一塊白,張荩捂嘴偷笑。“這麽正經做什麽。”明誠面色無恙,身體繃直。
他們老朋友,沒有明樓在一旁,相處也該輕松些。
明誠拍走碎漆,複而道:“我之前去過一趟延安,碰到小劉,他說幾個人都遣回來了,沒成想,你被派到上海了。”張荩并非他的上級,延安方面在軍統中安插許多人手,他是藏得最好的一個。
“廣州氣候濕熱,不适合我。”張荩開玩笑的自嘲,“言歸正傳,軍統的事暫時無需多慮,丁默邨的計劃,明樓有什麽說法嗎?”他掏煙,明誠不抽,張荩清楚的。
“他去香港了,不參與這件事。”明誠往後退反身打開窗戶,陣陣粘膩至惡心的氣味浮上來,他捏着鼻子又關上。“你找地方的品味越來越差了。”
張荩單手夾煙,帽子掠出一段來,“資金有限,你才來一會就受不了。我可指着破沙發睡覺呢。”他弩手去指明誠身後的小沙發,第一次來時本沒有的。“軍統沒有你地方?”他微揚下颌,對老朋友放肆的态度。
“軍統那地方我住不慣。等解決丁默邨後再說。”他攤開地圖,摁滅香煙,示意明誠過來。“丁默邨行蹤飄忽不定,極難琢磨。但他是個色鬼,男人總有個地方得去的。”張荩短促的笑一下。
“你有沒有想過,丁默邨能取得名單,是有人透露。”明誠正色,他面容俊毅,張荩的眼神從帽子邊飄過來,淡然道:“應該是上海地下黨的內部人員,我會設個局把人引出來。”
“你打算怎麽辦?”明誠撇開張荩手邊簡陋的煙灰缸,倚住桌角。
“名單刻不容緩,丁默邨目前還沒有大動作,他在等時機。我們得先下手為強,首先讓他認為這份名單是僞造的。其次,把人送出去,這部分比較難做。飛機一查就容易查到,坐船就更困難了。海關會派守日本人,到時必得檢查。”
明誠盯住地圖右下角處,“這裏幾個碼頭都不行嗎?”上海的大部分碼頭都聚在一起,不分散代表他們的機會減少。丁默邨的确是個頭疼的問題。
“即使有人引開,風險也很大。當務之急還是先摸清丁默邨的行蹤,這件事,你來辦。”張荩點名道姓,他在上海不能出面,明誠是近水樓臺。
“我盡量。”明誠曾匆匆見過丁默邨一面,隔得遠,他在車座裏望見丁默邨自門外進。不茍言笑不善言談,丁默邨天生長這樣的面相。
“今天先去煙花間一趟吧,摸摸清楚老色鬼的脾氣。”張荩笑得暢意,他揭下帽子,明誠遙遠印象中的張荩又冒出來,他白皙的爬滿紅絲的皮膚,深刻的五官,都淋過一場大雨,濕漉漉的,和他的本性不符。
明誠動他的帽子,“邊角出現了,該換一個。”他不記得這是不是當年的舊帽子了,張荩向來愛護,很少有脫下的時候。明誠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