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第27章 027
回到湯谷後。沉川便将滅焰珠交給了金烏。
金烏化作少女人形吞下它, 不出片刻,周身的熱氣果然消失不見。接着,沉川動動手指施了個小法術, 天空中便下起大雪來。
湯谷常年炎熱, 冬季再是寒冷也不會有下雪的天氣,因此金烏這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雪花。
她高興地擡起手, 看着六角雪花落在自己掌心,然後慢慢化成了水,嘴角不禁展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桑桑看着她這樣高興, 自己心裏也跟着高興起來。
在今日之前,她從未想過對于自己來說, 像下雪這樣如此平常的一件事, 會成為別人的畢生願望。
原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求不得, 但......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幸運的, 能将求不得,化為求得。
小半個時辰後, 地面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金烏将這些雪收集起來, 在手裏捏成一只小鳥的模樣, 放在了樹杈上。
這樣的小鳥她一共捏了八只, 放置的位置也都不一樣。桑桑看不出來, 但沉川卻知道, 那是很久以前另外八只金烏所栖息的位置。
堆完雪的金烏回過頭來,向他們二人鞠了一躬,說道:“謝謝你們幫我圓夢, 只可惜, 這雪景如今也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了......”
看着她失落的眼神,桑桑才猛然發覺, 她堆的那八只小鳥正是她八個兄弟姐妹,心中一時憐憫不已。
親人都死了,她自己卻活了下來,這不僅僅是孤單,更是每日每夜的痛苦。
她很想安慰金烏幾句,可話到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這世上沒有誰能真正的感同身受,有些安慰的話說出來,別人聽着也只會覺得都是些場面話。
不過金烏此時也不需要安慰,她已經孤獨的活了數萬年,早已習慣。随後便見她攤開手掌,變出一根金色的羽毛遞給他們。
“我說話算話,既然你們幫我完成了願望,我自然也要完成你們的願望。羽毛你們拿去吧,希望能幫到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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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沉川接過羽毛,收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兩人同金烏拜別後,便趕往了下一個地點——南海。
*
傳說,南海生活着鲛人一族,而鲛人渾身都是寶,眼淚可化作珍珠,頭發可制成刀槍不入的鲛人紗,身上的油脂也可做成人魚燭,燃燒千年而不滅。
但這其中最珍貴的,便數鲛人女王的眼淚了。它何止只有修複元神這一個功能,若是将它吞下,還能瞬漲幾千年的修為,連仙階都能連跳兩級。
也正因為他們渾身都是寶,對他們懷有不軌之心的人數不勝數,所以為了避禍,他們便隐藏了自己的蹤跡,即使去了南海也很難找到他們。
就算找到了他們,也不一定能取到女王之淚。他們對外族人攻擊性極強,能不能活着回來都不一定。
不過在去往南海的路上,沉川說自己有辦法找到他們。到了南海海底之後,他便拿出一個類似羅盤的東西,按照指針指的方向尋過去。
彎彎繞繞大約走了一刻鐘後,羅盤上的指針開始瘋狂轉動,沉川将它收起來,道:“就是這裏了。”
桑桑四周觀望一圈,面露疑惑,“可是這裏什麽也沒有啊。”
“那是因為他們用結界隐藏起來了。”
說完,便擡手結印,念了句口訣後往前方一指。
只見一層透明的東西像水波一樣晃蕩了兩下,然後漸漸顯露出後面的宮殿群。
桑桑呆滞在原地。
眼前是一個堪比天宮的地方,所見之處皆是瓊樓玉宇。但與天宮不同的是,這些宮殿都由特殊的材料制成,水光一照便如彩虹般五顏六色。
他們的花園也沒有花草樹木,而是種着各種各樣名貴的珊瑚、海草、和蚌殼。宮殿之中還時不時有人身魚尾的鲛人穿梭而過。
這些鲛人的打扮也十分新奇,他們不梳發髻,而是讓頭發自由飄揚在水中,在發間加點珍珠作為裝飾。他們上身穿着清涼,下身則只有一條魚尾。不過他們會在腰間纏上幾圈珍珠鏈,瞧着也十分好看。
正當桑桑欣賞之際,兩名面容嚴肅,手拿三叉戟的鲛人游到他們面前,将戟尖對準他們問道:“來者何人?”
正如傳說的那樣,他們對待外族人十分警惕,一雙眼睛毫不遮掩自己的敵意。
桑桑怕以沉川那個性子說錯什麽話,惹怒了他們,便伸手示意他先別說話,自己向他們解釋道:“抱歉,我們并無惡意,只是有求于你們的女王陛下,可否帶我們見她一面,我們親自向她說明來意。”
“女王陛下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其中一位鲛人把手中的三叉戟朝他們戳了一下,示意他們後退,“你們速速離開這裏,若是還不走,休怪我們不客氣。”
一旁的沉川冷笑了聲,“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不客氣。”
眼看着雙方就要打起來,桑桑連忙按住了他,對兩名鲛人賠笑道:“抱歉抱歉,我朋友年紀還太小,不懂事,你們別同他計較。我是天族無山古神的徒弟,叫桑桑,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先去查證一番,待證明我身份之後,再領我們去見女王也不遲。”
鲛人一族雖然不喜歡外族人,但到底生活在天族領地,因此還是比較偏向于天族人的。更何況,古□□諱誰都知曉,若當真是古神的徒弟,他們可惹不起。
于是兩名鲛人對視一眼後,其中一人道:“你們先在這等着,不可擅闖,待我查證過後再來通知你們。”說完。便留下另一人自己游去了遠處。
等那人再次回來時,已是三刻鐘後。
桑桑的身份已經被查實,于是和沉川順利的進入了鲛人的海底城。剛才那名侍衛領路,将他們帶到了那個最高處的宮殿中。
那宮殿裏的最前方并不是王座,而是一面巨大的紗簾。侍衛同他們說,女王就坐在紗簾之後,他們的來意可以向女王說明。
侍衛出去後,紗簾後方傳來一道女聲:“你就是無山古神的徒弟?”
桑桑點了點頭,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行禮,便連忙向女王行了個禮,回道:“正是,我名叫桑桑。今日冒昧前來,是有事想求女王陛下。”
“說吧,何事?”
“回女王,我身邊這位朋友元神受損,想求女王的一滴眼淚用來修複元神,不知可以嗎?”
女王嘆了聲氣,說道:“我曾同無山古神有些交情,原是很想幫你的,只是很不巧,前些年我夫君亡故,我因悲痛過度而哭瞎了眼睛,從此之後這眼睛便再也不能流淚,恕我愛莫能助。”
“啊...”本來聽前半段話桑桑還覺得有希望,誰知竟來了這麽個轉折,這下可怎麽辦啊?
她轉頭向沉川投去求助的眼神,可後者卻攤了攤手,他也不知該怎麽辦。要說其他事情他還可以想想辦法,可這關于醫術方面的事情,他實在是一竅不通。
哎,等等。
說到醫術,她突然想到一個人,說不定能幫到女王。
于是桑桑回道:“女王陛下,我有一個朋友對醫術頗有研究,我回去問一問,看看能否治好您的眼睛。我也不敢完全肯定能成功,但若是真的治好了,還希望女王陛下能賜一滴眼淚給我們。”
女王一聽有可能治好她的眼睛,連語氣都激動了許多:“那是自然的,若是你能治好我的眼睛,別說眼淚了,你們要什麽我都賞給你們,只要我有。”
桑桑道過謝後,便與沉川離開了海底城。
她讓他立刻帶自己回大罹王宮,月迷最是精通醫術和巫術,說不定她能有辦法治好女王陛下的眼睛。
只是今日天色已晚,等他們回到王宮時月迷恐怕已經睡下,只能等明日再同她提起這件事了。
他們從海底城出來時,天邊已挂滿了星星。
掐指一算,時間已過亥時。果不其然,等他們回到大罹王宮,所有人早就已經進入了夢鄉。他們只好分道揚镳,回了各自的房間休息,
桑桑在自己的房間洗漱完後,便去了符熠的屋內,她蹑手蹑腳地爬上床,緩慢鑽進了他的被窩裏。
今天一天過得可真漫長啊,自己都有些想他了。
桑桑伸出手指,輕輕劃過他的眉眼和鼻尖,在伸向他嘴唇時忽地被他握住了手。
符熠并未睜眼,聲音沉沉地道:“怎麽這麽不安分?”
她笑,“我不是一向如此嗎?”
“也是。”他放開了桑桑的手,又問道:“你今日怎麽沒有回西北荒睡?我看你昨日在那兒睡得挺香的。”
任誰都聽得出來他這話酸得很。
桑桑的笑意更深了,“你怎麽這麽記仇啊?我這不是想着昨日沒陪你睡覺,今日就算回來的再晚,也特地過來陪你了嘛。”
符熠輕哼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這就夠了?”
“那你還想要怎麽樣嘛?”
“這個問題應該由你來想。”
“好吧,那我想想。”她當真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仔細想了想,該做點什麽哄哄他呢?
欸,有了!
桑桑貼過去,整個人往下面移了移。接着,嘴唇緩緩貼上他喉結下方的太陽花紋,輕輕“啵”了一聲。
符熠竟破天荒地低哼出聲,雖然只有蚊子聲大小,但在如此安靜的氛圍裏卻格外明顯。
他微微蹙眉,吞咽了一下,将桑桑拉上來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她從未經歷過這些,哪裏看得懂他眼中翻騰的欲望,只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回他:“我知道啊,親你嘛。我想着這個太陽印記挺好看的,就親了一下,你這是生氣了嗎?”
符熠想說什麽卻又不好說,穩定了心神後才道:“沒有生氣。不過以後要做這件事之前,你先告訴我。”
桑桑乖乖回了聲“好”,随即趴在他胸膛上,玩弄着他的一縷頭發。
符熠則摟着她,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哄她入睡,可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便開口問道:“修複元神的事進行的怎麽樣了?”
“嗯……獲取金烏之羽倒是挺順利的,不過我們後來又去了南海鲛人那裏,本來想求女王賜我們一滴眼淚,可是她說她丈夫去世後自己就哭瞎了眼睛,已經不能流淚了,于是我就想着明日問問月迷,看看她有沒有辦法。”她将今日發生的情況都如實告訴了他。
可符熠對女王的眼淚毫不關心,只說道:“桑桑,你有沒有想過,沉川一旦恢複了元神,他所有的力量也都會回來,若是他想做一些對我們不利的事情,也許連我都不一定能阻止得了他。”
“這一點我倒是有想過,不過我不是和他結了主仆契嗎,到時候用契約壓制他不就好了?”
她說完,符熠卻依舊眉頭緊皺,“你想得太簡單了,他是混沌時代的魔獸,這種小契約對于恢複力量的他來說,輕輕一捏就碎了。我讓你與他結主仆契,是為了讓你牽制現在的他。可若他恢複了全部力量,你又如何還能牽制?”
他這話說的不是沒有道理,桑桑想了想,沉川能将怨氣留在這世上數萬年,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重塑肉身,為的肯定不止活着這一個目的。
要知道,他可是已經活了數萬年,按理說應該對生死之事早已看淡,可他如此努力的想要複活,一定是為了其他某個目的。這個目的成為了他的信念,所以才讓他留下如此強烈的怨氣。
想罷,桑桑擡起頭問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他幫他恢複元神,臨時反悔也不太好,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預防一下呀?”
“有啊。”
“是什麽?”
符熠低頭與她對視,并未告訴她,只道:“你不用管了,我來處理就好。你今日在外面跑了一天,早點休息吧。”說完,便輕輕按下她的頭,準備與她一同入眠。
可桑桑卻将他的手撥開,撐起上身說:“可是我還不困呢,你再陪我聊會兒嘛。我今日一整天都沒見你了,你不想同我說說話嗎?”
她很少向他撒嬌,況且這樣明晃晃的向他訴說思念,這還是頭一次。符熠就算是想摁着她一起睡覺,怕是也做不到了。
須臾,他嘆了聲氣,“好吧,你想與我說什麽話?”
“嗯......”她重新趴回他胸膛上,“就說說你今日都做了些什麽吧?”
“我今日去找了仵作,你帶回來的那具屍體我交給他去解剖了,今日便去問了問有沒有什麽進展。”
“那有查到什麽嗎?”她問
符熠微微搖頭,“他确實是毒死的,身上的物件也都翻了個遍,并未查到他與幕後之人聯系的線索。”
說起這個事,桑桑至今仍然覺得很奇怪。自己向來與人為善,而且認識的人也不多,生活的圈子就這麽大點兒,自己能與誰結仇呢?
而且仇怨還大到要派殺手來殺自己。
回想到那日綁架的情形,她忽然想起一些忘記說的事,于是同他道:“對了,我忘了說,那日他殺我之前要畫什麽陣法。你說,殺人不過是一刀的事,像我這種最末流的散仙也不過是兩刀的事,他為何非要先要畫個陣法來殺我?而且,我從他的口中得知,這個陣法還是那個幕後之人教給他的,他自己并不會。符熠,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這些細節他倒是沒有聽她提起過,現下聽她說起,心中不免布滿了疑雲,這倒是個關鍵線索。
于是他起身下床,施法點燃了燭燈,然後走到桌案前拿了一張紙和筆,回來遞給她,“那個陣法長什麽樣子,你把它畫下來。”
桑桑接過紙和筆,又補充道:“可是那日我是躺着的,他畫的陣法有一部分我看不到,而且他還沒有畫完你就過來了。”
“沒關系,你就畫你看到的那部分就好。”
“好吧。”
随後,桑桑提起筆,一邊在腦中回憶着,一邊将那殘缺的陣法慢慢畫了出來。
畫完後遞給符熠,他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他自認自己識得的陣法不少,幾乎只要是書上記載的,他都識得。可這陣法他卻從未見過,要麽是不被記載的邪法禁術,要麽是某些鑽研陣法的種族自己發明的。
不過,雖然他不識得,但魔界之內有一個人一定識得。
*
翌日。
符熠一如往常早早地起了床,他對昨日桑桑說的那個陣法之事一直極其在意。總覺得只要弄清那個陣法是什麽,就能知道幕後之人要殺桑桑的目的。
于是他連公事都沒去處理,直接到了月迷的房間找她。
月迷還沒睜眼,正在美夢中遨游時忽被侍女生生喚醒。
她将被子一把蓋過頭,鼻音濃重地說道:“我再睡會兒,先別叫我。”
“大祭司,您不能再睡了,尊上此刻正在外面等着呢。”
話音剛落,月迷直接彈坐起身,看着侍女神色嚴肅的樣子,便确定符熠是真的來了。
奇了怪了,他可從未這麽早來找過自己。
想着他或許有什麽急事,于是她迅速下床洗漱,換好了衣服去見他。
之後,接過符熠遞過來的紙張時,她還以為是什麽邪修的陣法,不以為意地看了兩眼後,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符熠注意到了她的神色變化,便問道:“你認識這陣法?”
“啊?”月迷像是想什麽東西出了神,反應過來他的問題後,才回他:“有些眼熟,不過我見過的陣法實在太多了,需要去翻翻古籍查證。你把這張紙留在我這裏吧,待我查證過後再向你禀報。”
符熠“嗯”了聲,随即身後突然響起桑桑的聲音:“符熠,你怎麽也在這兒?我還以為你去辦公事了呢。”
這兩人竟不是一道來的,月迷不免有些詫異。
只聽符熠解釋道:“月迷是巫靈,對于陣法一事懂得比我多,所以我便将你昨日畫下來的殘缺陣法給她看了看。”
“巫靈?”她疑惑的看向月迷,“巫靈是什麽?我怎麽記得你好像向我提起過,但是又不記得是什麽時候提起的了。”
月迷忙解釋道:“哦,就是那日我們喝酒的時候,我向你說過,你估計不記得了。對了,你今日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啊?”
經她這一提醒,桑桑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于是向她講述了一遍關于鲛人女王的事情。之後問道:“月迷,你有沒有辦法醫好女王陛下的眼睛啊?”
本以為月迷至少會有一些辦法,但沒想到她卻搖了搖頭,說:“治不了。”
“啊,連你也治不了嗎?”
月迷嘆了聲氣,“若只是哭瞎,那是最好治的了。但桑桑你有所不知,女王的眼睛并非像她說的那樣,是哭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