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第33章 033

桑桑被關在房間裏已經三日了。

符熠給這個房間布下了只能進不能出的結界, 這三日,只有給她送吃食的侍女來過,符熠一次也沒來看她。

她原本是想鬧一頓, 逼符熠現身的。可環視一圈後發現, 符熠給她準備的房間裏放的都是極其名貴的物件,這些以前她都沒注意。

雖然, 這些物件都不是她的,但它們真的很貴呀,砸起來難免有些心疼。于是她又想了個絕食的辦法, 只不過......這個辦法實行沒兩天,她就不行了。

到底只是散仙之軀, 她又貪嘴, 一天沒吃東西她就扛不住了。到第二天的時候, 她餓得心裏發慌, 拿東西都沒力氣,實在忍不住, 只好放棄絕食, 将侍女送來的吃食全部吞下腹。

兩個辦法都行不通, 桑桑只好用嘴吵着要見符熠, 可那些侍女一個個都如聾子一樣, 只管送水送食, 對她說的話一律不答,置若罔聞。

知道見符熠是不可能的了,桑桑幹脆節省力氣, 每日躺在床上得過且過。

反正, 他總不能把自己關上千年萬年吧。現在把自己關着,無非就是想讓她冷靜、讓她服軟, 等過一段時日,他肯定會來見自己的。

于是她等啊等,等到第十日的時候,符熠沒來,月迷卻來了。

說實話,桑桑知道自己不該生月迷的氣。畢竟,當初她是為了保下自己的命,才編出那樣一個理由出來。

可是,心裏清楚不代表就能做到。她還是有些怪月迷的,怪她為什麽沒早告訴自己,怪她不該對自己隐瞞。

因此在月迷端着吃食進來時,她只是靠着床邊坐在地上,一句話也沒有同她說。

月迷将食物放到她面前,扯了扯她的袖角,柔聲哄道:“桑桑,你還在生我氣嗎?我不是故意瞞你的,只是你心思單純,藏不住事情,我怕你露餡,所以才......”

桑桑垂眸,沉默少頃後,只問她:“符熠在哪?”

“他...我也不知。這幾日他也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見任何人。你想找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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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想讓他放我出去。”話說完,她突然想到什麽,将視線投到月迷身上,問道:“這個結界你能破對嗎?”

月迷一愣,面露難色,“啊,我......”

“我知道你能破。”桑桑坐直身體,拉住她的手道:“你放我出去,我想回家,你讓我回家好不好?”

“桑桑,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只是這次和以往不一樣。我從未見過符熠發這麽大的火,他說了,誰若是敢破解結界放你出去,他就讓誰永世不得安息。而且,大罹王宮幾乎一半的烏鴉,都被他調來你的房間上面了,我就算放了你出去,你也離不開王宮啊。”

聽她這樣說,桑桑終于死了心,收回手道:“算了,大不了,就在這裏被關到死好了。”

“你別這樣說。”月迷把她松開的手又抓了回來,“要不,你向他服服軟?他肯定就會放你出去了。”

桑桑當即冷笑了聲,“真是好沒道理,他欺我騙我,明知我對他......卻不解釋不拒絕,還做出一些行為主動誤導我。這樣的人,憑什麽讓我向他服軟?”

聽完,月迷嘆了聲氣,道:“不是我偏袒他哈,只是當時的情況,他确實不可能跟你坦言,否則,不就等于讓一個天族人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嗎?”

“那後面呢?難道滿足六欲,還需要裝作喜歡我的樣子嗎?”

“裝作喜歡你?”月迷既驚訝又疑惑:“他如何裝作喜歡你?是對你做了什麽嗎?”

這話倒是問住了她,桑桑的怒氣頓時消了大半,偏過頭去不好意思回答她這個問題。

看着她這副羞于回答的模樣,月迷心裏大概也知曉了一二,于是牽起唇角笑道:“哎呀,他沒有七情嘛,有些行為他想做便做了,不會去思考這些行為背後的意義。而且,我覺得他沒有‘裝作’喜歡你,他是真的喜歡你。”

聞言,桑桑緩緩轉過頭,“你...為什麽這麽覺得啊?”

“你想啊,他若是對你毫無感情,那我向你們二人坦白的那日,他怎麽不直接令我取出心髒?”

“那不是你本人不願意嗎?陣法只有你一個人會,你不願意他也沒有辦法啊。”

月迷撇嘴,打鼻腔裏呼出一口氣,“笨桑桑,你真以為堂堂魔尊如此好牽制嗎?他所會的控制之術多了去了,想控制我還不簡單?一個迷魂術便能令我乖乖聽話。”

“那...你的意思是?”桑桑的眼裏燃起點點光亮,終于不再像前幾日那般了無生氣。

月迷往前蹭了蹭,再次露出笑容,“笨蛋,你還不明白啊,符熠就是喜歡你。或許他一開始對你好是因為我的謊言,但我敢肯定,他之後對你的好絕對是因為喜歡你。只是因為他沒有七情,所以不明白那就是喜歡罷了。”

“所以......他做出的那些行為,不是故意誤導我,也不是只想滿足我的六欲取出心髒?”

“當然不是!”月迷神色認真起來,“桑桑,你信我,他肯定喜歡你。只要你不願意将這顆心還給他,他也一定不會強取的。”

桑桑有些不解,“我沒有不願意還給他啊,心髒本來就是他的,我還給他也是應該的。”

“你不能還給他!”她的聲音有些激動,“你聽我說,符熠之所以要獻祭六欲換取更強大的噬霧,是因為望月已經回歸神主之位,來日她若進攻魔族,我們好有足夠的力量反擊。但是我這些年發現,符熠的動機似乎不像我們所以為的那樣。”

“那他的動機是什麽呀?”

月迷沉吟須臾,回道:“其實,我也不清楚。但你知道的,我是巫靈,我算出來的事情一定不會錯。符熠的動機我算過,不是我想的那樣,所以在弄清楚他真正的動機之前,你一定不能把心髒還給他!”

事情有點複雜,桑桑雖然沒有完全明白,但仍是點了點頭,“知道了,那...我們該如何弄清楚他真正的目的啊?”

“嗯......他第一次用七情換取噬霧是在四萬年前,我以前一直以為,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叛出天界,可如今想想,他不是善變的人,反而還有些偏執,那這樣一來,或許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

話音剛落,桑桑當即一拍手掌,道:“我懂了!我們弄清楚他過去都發生了什麽,說不定就能知道他換取噬霧的真實目的了!”

“對!就是這樣!”月迷肯定道。

“可是,若我直接去問他他肯定不會說的。”

“那...我們就用別的辦法知道呗。”

随後,月迷便向她講述了在北荒有個名為不眠的森林,森林最深處有一個樹洞,走進那個樹洞便可以看見某個人的過去與未來。

桑桑聽完眨了眨眼,“你是說,讓我去北荒找到那個樹洞?”

見月迷點頭,她又問道:“可是我現在連這裏都出不去,況且,你活動自由,為何你不去呢?”

“北荒曾經是上古神境,雖然如今已經沒有神住在那裏了,但是魔族依舊無法踏入此地,因此只有讓你去了。”月迷解釋道。

“可是我現在出不去呀。”

“這還不簡單?我這就去同符熠說,你已經不生氣,也不想離開這裏了,他自然會放你出來。等他睡着之後,我掩護你離開。”

一聽到可以放她出去,桑桑立馬點頭答應了下來,随即又聽月迷囑咐道:“對了,你千萬別把這件事告訴符熠,他肯定不會同意你去窺探他的過去的。”

“嗯嗯,我知道,你快去告訴他吧。”桑桑哪裏還聽得下去,只催促着她快些去找符熠,她被關了這麽多天,可憋壞了。

于是月迷便即刻去了符熠的房間,守在門口的侍衛不許任何人進入,她便不顧形象在門口大喊。

她的計劃果然好使,剛喊完桑桑不再生氣,緊閉的房門便從裏面打開了。

符熠一身玄衣從裏面走出來,身上的戾氣濃得都化成了黑霧,從身體裏升騰而起,整個人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樣。

月迷與他相識數萬年,還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不由得怔愣在原地。

“你說的,可是真的?”符熠的嗓音沙啞得仿佛好幾日不曾喝水一般。

她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忙點了點頭,“是真的,我方才去開解過她了,她已經想通不怪你了。不過女孩子嘛,還是得你親自哄哄才能全部氣消,你趕緊去同她說說好話吧,記得态度柔和一點哈。”

符熠沒有多想,聽她說完便擡腿朝桑桑的房間趕去。

“啪”的一聲,房門打開。時隔十日後,兩人的眼裏終于又看見了對方。

桑桑的氣并沒有消得那麽快,更何況他囚禁自己的帳還沒算呢,因此對視一眼後,她又別扭得移開了視線。

符熠謹記月迷囑咐自己的話,走到她身旁,陪她一起靠着床邊坐在了地上,默了須臾才開口道:“你......餓了嗎?”

她将身子往一旁轉了轉,“不餓。”

“今日的膳食你好像還沒吃。”符熠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餐盤,上面的食物根本沒被動過。

“我餓了自會吃的。”

“......”沉默片刻,符熠伸手握住她的臂膀。

桑桑順着他的力道轉了過來,看着他,并不說話。

“瘦了。”他說:“你一定絕食抗議了,是嗎?”

桑桑詫異:“你不知道?”

符熠搖了搖頭,“我吩咐他們,除非你有危險,其餘人其餘事我一概不見不理。”

她不解,“為什麽?”

明明是他做錯了事,怎麽他反倒比自己更生氣?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這麽久,搞得比她還自閉一樣。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垂眸看了她一會兒,而後道:“我不得已才将你關起來,我知道你生氣,所以也将自己關了起來。你關多久,我便關多久。”

“......”符熠的腦回路還是這般與衆不同。

她抿了抿唇,略微生氣得道:“我被關多久,還不是你說了算。在這兒裝什麽‘感同身受’呢......”

符熠正想反駁,忽然想起月迷囑咐過自己的話,便緩和了語氣,柔聲回她:“我當時,只是不知該如何辦了。你若是還生我氣,我給你打幾下如何?”

“你皮糙肉厚的,打了你疼得也是我的手。”

“那...你想如何?”

桑桑擡眸看向他,“那你給我道歉。”

“......”符熠蹙起眉,一張嘴遲遲不張。

“道歉都不願意?那你還在這裏說什麽。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低頭認錯的。”

他當然不肯低頭認錯。他活了幾萬年,從未跟誰說過“對不起”三字,讓他願意主動認錯太難了。

可......看着桑桑又氣又難過的樣子,加上這幾日因絕食而明顯消瘦的臉頰,符熠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兩人之間的氣氛再次陷入沉默中。

良久,符熠無奈地長嘆一聲,将轉過去的桑桑又拉了回來,低聲說道:“對不起,是我錯了。”

桑桑沒想到他真的會道歉,詫異了兩息後,又得寸進尺地問:“錯哪裏了?”

“......”算了,哄人最重要。

想罷,他道:“錯在,不該在你生氣的時候把你關起來。至于其他事,一來,我并未欺騙你,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出于我的本意。二來,我一開始的隐瞞是出于你我種族對立,所做出的合乎情理的應對辦法。”

既然他回答得如此認真,桑桑便将心裏的想法,也認真地同他說道:“隐瞞之事,我可以理解你。若換作我,我也不想一個剛見面的魔族人掌握我的把柄。至于欺騙......”

月迷所說之事,到底只是她作為符熠好友的猜測。若不是他親自說出口的話,她當然不會全信。

因此,她只道:“你說沒有就沒有吧,我看你應當也不屑于說謊,就暫且相信你吧。”

“那...你不生氣了?”

她搖搖頭,“不生了。”

“那你還想回舟山嗎?”

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有立刻回答,畢竟,舟山才是她的家。無論她在大罹王宮住了多久,她都會想念自己的家。

許是也知道她的答案,符熠沒有再追問,只是起身向她伸出手道:“起來吧,我讓人送些新的膳食進來,不許再讓我看見你消瘦,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窮到讓你吃不起飯了。”

“切。”桑桑擡手放入他掌心,站起身後本想将手收回來,被他牢牢握着不肯放開。

“手也瘦了。”他道。

桑桑撅起嘴,嘟嘟囔囔:“不就十日沒有好好吃飯,哪會瘦得這麽誇張,我看是你的幻覺。”

“我說瘦了就是瘦了,手捏着都有骨感了。”說完他還真用力捏了捏。

“手本來就是骨感的,你在說什麽胡話呢。”她邊說着,邊再次試圖将自己的手抽回來。

可手沒回來,自己卻忽然被他抱入了懷中。

“你,你幹什麽?”桑桑在他懷裏一動不敢動。

而符熠只是抱着她,頭埋在她頸窩中,一言不發。

這幾日他把自己關在房中,其實沒比她好過到哪兒去。當時看着她那般模樣,他頭一次覺得心裏這樣的堵,好似一座巨山壓在心裏面,令他胸悶氣短喘不過氣來。

這種“頭一次”還有很多,比如,他第一次弄不清自己在想什麽,明明可以立刻将心髒取出來,但他卻突然不想取了,甚至......

還想讓自己的心在她身體裏待得更久一些。

再比如,他一向對任何人任何事都冷漠至極,毫不在意,可每次碰見關于她的事情,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生氣有了、煩躁有了,甚至連恐慌......都有了。

是的,他恐慌。在桑桑用那樣失望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說他欺騙她的時候,說要回家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這幾日,他每日都在恐慌,有時他試圖找到這恐慌的源頭,可卻怎麽也找不到。

最後,他只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他不想失去她。

*

夜裏。

已經用過膳洗漱完的兩人久違的躺在一起。桑桑的情緒沒辦法恢複得那麽快,便始終背對着他。

符熠倒也不介意,今日的他不知是謹記月迷叮囑的緣故,還是因為別的什麽,脾氣格外溫和,像變了個人似的。

他不僅不介意桑桑背對着自己,也不介意她不願讓自己抱着,只願意同他牽着一只手。

這十日他幾乎沒有合過眼,現下牽着她的一只手,竟莫名感到安心和遲來的困意。原本還想同她說會話的,可沒過片刻,他便沉沉睡了過去。

桑桑保持着清醒一直沒睡,等确定身邊人睡着之後,便悄悄下了床。

之前負責監視她的那些烏鴉,今日午後已經被符熠撤去。眼下她只需要跟月迷會合,坐上她準備好的坐騎,便能趕往北境了。

幸運的是,一向覺淺的符熠因這十日沒睡的緣故,今晚破天荒的睡得沉了些,因此桑桑順利的離開了房間,又順利的與月迷會合。

月迷牽着一匹天馬在等她,将準備好的食物和法器遞給她後,囑咐道:“北荒沒有邪物,但有些神族後代居住在那裏,你別因為他們是神族後代就覺得他們好相與,對任何陌生人都要保持警惕,知道嗎?”

“知道啦。”桑桑跨上馬。

月迷又拉着她說道:“我在包袱裏給你準備了些法器,使用方法我都寫在法器裏了,你敲一敲便能顯現出來。你路上記得熟悉一下用法,遇到危險時記得用。”

“好啦,我都知道啦月迷,你放心吧。實在不行我不是還有開門術嗎?放心,打架不行,但逃跑我可是第一名。”桑桑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與月迷道別後,她便騎着天馬出發了。

桑桑知道,自己這一走符熠一定會大發雷霆,甚至下次再見自己時,說不定真的會把她關上千年萬年。

但是,她必須得走。且不能告訴他自己去了北荒找不眠森林,否則他一定會阻止自己。

其實即使月迷不說,她也想弄清符熠的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和他相處以來,從未覺得他是貪圖權力之人,因此她也懷疑過,他想要更強大的噬霧不是為了與天族開戰,更不可能是為了統領三界。

她一定,要去看看符熠的過去。

*

天馬的行駛速度極快,路上也并未出什麽意外,因此不出五日,桑桑便順利到達了北荒。

此處極冷,桑桑花錢買了一件厚厚的冬衣,這才敢繼續打聽不眠森林的具體位置。

只不過這裏的人有些奇怪,大家似乎都知道不眠森林在哪,可一聽見她要去,都紛紛阻止她,說那裏去不得。

她再繼續詢問原因,他們便不肯說了,問位置也不肯說,說是為她好。逼得她不得不打聽到黑市,然後去黑市花錢買了消息,這才知道了不眠森林的具體位置。

桑桑根據打聽的消息,一路往北走,直到走到最北邊時,終于看見了一處詭異的森林。

之所以說它詭異,是因為森林裏彌漫着許多墨綠色的濃霧,且這些濃霧散發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說不清是什麽樣的味道,但聞久了讓人頭有點暈。

桑桑給自己戴上了面罩,然後繼續往裏走。可走着走着,她越發覺得不對勁起來,好像周邊有無數雙眼睛盯着一樣。但她環視一圈,又什麽都沒有發現。

難道是自己感覺錯了?

她帶着疑惑繼續往前走,絲毫不知,身後的濃霧裏出現無數雙發着綠光的眼睛。

月迷沒說樹洞的具體位置,想必她也不知道在哪,看來只能自己找找看了。桑桑想着,便加快了自己腳下的步伐。

不知走了多久,桑桑發現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轉,有一顆歪脖子樹她已經路過好幾次了。

“難道這裏也有鬼打牆?”她撓了撓頭,坐在原地不知該怎麽辦。

就在此時,周圍的濃霧中突然傳出幾聲動物的低吼。她警覺地看向四周,卻什麽也沒見着。

難道是幻聽?

不管是不是幻聽,繼續留在這裏都很危險,于是她趕緊起身準備繼續行路。

可沒想到剛站起來,一個黑影便猝不及防地撲了過來,再然後,自己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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