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燈換好了嗎?”
一道低沉的男生響起。
郭聲雨愣了一下,尚未反應過來,又聽‘啪’的一聲,燈光亮了起來。
楚南站在衛生間門口,疏朗的手指正按在牆上的開關上。
站在矮凳上的張靈山抖抖身子,掙脫郭聲雨禁锢腰身的雙臂,轉身将壞掉的燈泡放在床頭櫃上,“換好啦。”
瞅瞅僵掉的郭聲雨,瞄瞄她中門大開的造型,頗為好心地替她拉好衣襟,“不好意思啊,其實我很想答應你的,但是先天條件不允許啊。”
郭聲雨瞳孔驟縮,看看眼前的張靈山,又看看那邊的楚南,“你,你們……”
難怪方才覺得手感不對勁!
哪有男人看起來高高大大的,抱起來卻纖細柔軟的?
可恨她方才急切想達到目的,察覺到異樣也沒有去求證,才造成如今進退維谷的局面!
“你們聊。”
即便從頭到尾旁觀了郭聲雨不堪的行為,楚南依舊面無表情,沒有多看她一眼,拿着毛巾徑直出了客廳。
“郭師妹,你何必呢?”
張靈山後退一步,直接大咧咧坐在床邊,“你不是小孩子了,做錯事情就立正挨打吧,上蹿下跳跟個小醜一樣,只會把自己推到越發不堪的境地。”
郭聲雨臉色蒼白,怒急攻心,整個人止不住顫抖,“你還有臉說我?要不是你,你故意裝神弄鬼,我會這麽丢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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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靈山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簡直嘆為觀止,伸手捏了捏太陽穴,無奈極了。
“随便你吧,對了,一直忘記告訴你了,自從上次我的設計稿失竊後,我就安裝了攝像頭,謝謝你又給我提供了證據哈。”
郭聲雨咬着嘴唇,死死盯着張靈山,內裏怒火流動,幾乎要噴薄而出,卻只能按而不發。
即便看不慣張靈山這幅小人得志的嘴臉,她也站不住腳跟,沒有辦法開罵,只得裹緊衣服,灰溜溜走了。
“慢着。”
張靈山突然出聲,郭聲雨身形一滞,停在原地,緩慢轉身,內心湧上陣陣暗喜,難道她想通了,要撤訴?
“你平時穿什麽內衣啊,聚攏效果這麽牛掰。”
張靈山擡起右手,五指成爪,虛抓了抓,“剛才你硬拉我摸你,我這一手下去,哎?竟然平平無奇!壓根攏不起來,還得揪一把……”
為了讓郭聲雨更加直觀體會到自己的真實感受,張靈山邊說邊比劃,原本成爪的五根手指并攏,現場模仿起‘揪’豆子的動作。
“啊啊啊啊……”
郭聲雨聲淚俱下,哀嚎着跑了出去。
“別走啊,內衣牌子你還沒說呢!”
張靈山伸出爾康手,無人回應,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貧瘠瘦弱的小兔子,垂頭喪氣極了。
終究是缺了點運氣,而不是實力。
楚南坐在客廳擦頭發,眼見着郭聲雨哭着跑出去,不放心房裏的張靈山,遂上前察看。
燈光大亮,床單漆黑,女孩坐在明與暗的交界處,雙手抱膝,腦袋埋在膝蓋裏,看不清表情,但周身萦繞着令人無法忽視的寂寥。
不知怎麽的,他的心揪了一下,仿佛被撥動的琴弦,聲調漸弱,但餘顫不止。
他緩步上前,靜默半晌,終究彎下腰,伸出手摸摸她圓鼓鼓的後腦勺,“沒事了,我在。”
張靈山擡起頭,露出蒙着一層水光的貓兒眼,癟着嘴,委屈極了,“有事~”
她可憐兮兮地大吐苦水,揪着楚南的T恤下擺時不時擦擦眼淚,将自己如何發現‘升級’神器的事情經過及痛失神器的慘痛遭遇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量詞精确到了毫米,動詞也極其傳神。
随着故事的展開,楚南的表情漸漸凝固,最後冷漠如雕塑,他直起腰,毫不留情扯回自己的衣服,居高臨下望着淚眼朦胧的女孩子。
“哦,挺慘的,繼續哭。”
*
張靈山跳下牧馬人,打開後備箱,掄起輪椅,雙手用力,嗯……擡不起來,身後伸來一雙手,疊握住她的手,帶着不容抗拒的就把輪椅放進了後備箱。
“帶齊東西沒?準備出發咯。”
楚南點點頭,率先拉開車門,坐到副駕上,張靈山發動汽車,駛入出口。
“昨晚沒睡好嗎?”
張靈山握着方向盤,偏頭去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楚南,只見他眼下青影重重,可能又加班到深夜了。
“嗯……”
楚南含糊應着,閉着眼睛朝向車窗那邊,是拒絕交談的意思,張靈山聳聳肩,閉上嘴專心觀察路況。
到了醫院,張靈山把輪椅弄出來,把楚南扶到輪椅上,蹲下來替他弄好腳踏板後依然沒有站起來,摸摸蹭蹭地不知幹什麽。
楚南伸手摁住她不安分的手,搖搖頭,嚴肅警告,“不可以。”
張靈山抿抿嘴,頗為遺憾,但也沒有十分強求,畢竟輪椅送給他就是他的了,他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進了醫院,張靈山将他推到人少的角落裏,叮囑他不要亂跑,就去排隊挂號了。
楚南目送她混進人群中,纖細的身影若隐若現,她或許不知道她走路有個踮起腳尖的習慣,即便穿着平底鞋,也像踩了高跟,身姿輕盈,體态挺拔,仿佛一只傲慢的貓咪。
縱使千萬人,他也能輕易看到她一個。
出神望着眼前來來往往的人,目光散漫,毫無目标,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阿南?”
楚南回頭,原本漫不經心的眸子瞬間皺縮,仿佛被火星子燎了一般。
張靈山拿着挂號單閃避着人群,費死老勁終于擠了出來,直接往楚南的方位趕。
當看到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背影時,她高高揚起手,“挂上號……”
碰巧楚南轉過頭來,牙關緊咬,下颌線緊繃,,雙眼卻盛滿冷漠和厭惡,分明是在怒火中燒。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默默吞下到了嘴邊的呼喚,慢慢走過去,近了才發現他身旁還有一個人,一個漂亮的女人。
這是被陌生女人強行搭讪了?
這怎麽行!
張靈山頓時也怒火中燒,立馬沖過去要解救老鄉。
“阿南,你明知道阿兮是為了你才去惠城的,她現在受傷在這住院,于情于理你都應該上去看看她。”
“阿姨,第一,她是你女兒,不是我家人,她的死活與我無關;第二,我非常厭惡她,就跟厭惡你一樣,我不會去見她。”
直白的話将美婦人擊潰,踉跄了幾下,曼妙纖細的身段似支撐不住,被身後的一個中年婦女扶住了。
張靈山頓了一下,不敢貿然上前,這倆人認識的?
“小南,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喜歡你們之間變成這樣,明明你以前跟她很好的……”
“阿姨,你說以前,以前是多久以前?是你還在暗中爬上我爸的床,沒有逼到正宮面前的時候嗎?”
美婦人咬着嘴唇,雙肩簌簌顫動,姿态可憐,“我跟你爸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我們是真愛。”
“別在我面前粉飾你們之間所謂的愛情了,想吐,不過是婊子配狗而已。”
楚南冷嗤一聲,眉目戾氣盡現,“我最後警告你,不要再試圖鼓動我爸來壓制我,如果他有這種本事,今日我就不會在這裏了。”
人潮來來往往,聲音嘈雜,張靈山心下躊躇,不知是否該過去,但再拖延下去的話,怕是會錯過就診時間。
她低着頭踢着腳尖,算了算了,還是等他們聊完吧,似乎很熟呢。
“張靈山過來推我。”
“哎,來啦。”
突然被點名,張靈山趕緊上前,站到楚南身後,“來啦來啦!”
他背後長眼睛嗎?
楚南看也不看泫然欲泣的女人,斂去臉上的表情,“走。”
“哦哦。”
大佬發話,做小弟的哪敢吱聲,張靈山推着輪椅麻溜走了,走出老遠,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悄悄回頭瞄了一眼。
那美婦人還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這邊,不知是不是錯覺,隔着那麽遠,她竟然覺得美婦人那雙帶淚的眼不再是先前柔柔弱弱的模樣,反而像淬了毒一樣陰沉,閃着森森冷光。
恰好這時電梯門開了,張靈山打個激靈,推着楚南走進了電梯。
那人美很美,但與楚南關系不是很好,不然他的臉色不會這樣臭。
到底是誰呢?
她暗自琢磨着,雖然她挺好奇楚南的家務事,但身為朋友,必要的邊界感還是要的,所以強行忍着沒問,一路憋了許久,以致他們之間的氛圍格外沉默。
值得高興的是楚南的斷骨長勢良好,沒有紅腫和移位,大概還需要兩個星期就能痊愈了。
張靈山掏出備忘錄,将醫囑一一記錄下來,又跑前跑後交錢拿藥,沒有多說一句,也沒有多問一句。
楚南手上拎着她塞過來的紅棗糕,坐在角落,眼神不自覺跟随着忙忙碌碌的她,明明在排着隊,卻閑不下來,一會替問路的老奶奶指引方向,一會義正詞嚴指責插隊的地中海老大哥,一會踮起腳尖數數前面的人頭……
真是個神奇的姑娘,送他複診,替他拿藥,替他做盡所有的事,明明他們之間認識不到一個星期的,她卻能真心實意為他付出,閉口不提彙報,長這麽大,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只有他媽媽。
心地善良,性格率真可愛,就算有時候幼稚點……那又有什麽關系?
楚南難得被感動,一時動了恻隐之心,終于在晚飯時分一個沒忍住,答應她出去溜達時開動感光波特效,但此後許久,這個決定成為一生黑的黑歷史,即便是到死,只要有人提起這茬,他就能氣得原地詐屍。
當晚,微博網紅國風設計師長日火山上傳了一則短視頻,标題為:有趣的靈魂和好看的皮囊,我全都要!
畫面裏是一個坐着輪椅的男子背影,不經意露出的側顏線條優越,眉眼精致,長睫微斂,猶如睥睨人世的菩薩,慈悲又殘忍。
輪椅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推着,有甜脆的女聲畫外音指揮着:“染上我的本色吧,羅布,就你了,羅布水晶!”
平平無奇的輪椅瞬間響起奧特曼變身的BGM,一束紅光沖天而起,将漆黑的夜空照亮!
變身完畢,輪椅瞬間滑翔而去,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黑夜盡頭。
緊接着畫面跳轉,依舊一只小手推着輪椅,只是這次畫外音換成了:“遇到事情不能坐以待斃,融合,I GO,HERE WE GO ,捷德!”
這次輪椅再次亮燈,紅橙黃綠青藍紫,依次閃了個遍,恍然大型蹦迪現場。
播着BGM,閃着七彩的光,載着男子咻咻跑遠了。
無論換了多少種臺詞,無論扮演哪個奧特曼,輪椅上的男子依舊無動于衷,表情木然,仿佛沒有絲毫世俗的欲望。
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滿屏回蕩着女孩子哈哈哈哈哈哈的狂放笑聲。
短短兩分鐘,評論人數已達五百多條,滿屏的哈哈哈哈哈讓人感慨這群粉絲的詞彙貧乏。
我是狂徒鐵粉狂日天:【哈哈哈哈哈哈,這标志性的笑聲就知道是我火山女神!】
長日他山:【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
長日泰山:【最新款上了嗎?生産隊的驢都不敢這麽休息!】
長日黃山:【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沙雕女神,有趣極了!我選好看的皮囊~】
小豆子愛美男:【好有趣的博主,反手三連!我一向注重內涵,皮囊再漂亮也會有老去的一天,看我昵稱就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鈕钴祿玫瑰:【哇塞,清冷殘疾美人,這人設我愛了愛了】
楚南疏朗的長指滑動着屏幕,一條一條念着着網友的留言,每念完一條就瞥一眼張靈山。臉色越來越黑。
那嗓音低沉,十分好聽,那眼神淩厲似刀,十分可怕,張靈山撾耳撓腮,越發坐立不安,想蹭過去求饒,就被他鼻腔裏一聲拐彎的‘嗯?’給釘在沙發上,立馬雙腿并攏,雙手擺在膝蓋,端端正正坐好。
“我是好看的皮囊?”
張靈山點頭如搗蒜。
“你是有趣的靈魂?”
張靈山技術性假動作,彈彈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理理領口,假模假式地謙虛表示:“一般般有趣罷了。”
楚南:“……嗯?”
“啊不不不,有趣的靈魂還是您,狂拽酷炫有趣!”
楚南:“……嗯。”
張靈山已經進化到能從單音節的聲調變化判斷出這位冷面閻王心情的好壞了,這一聽就是有戲,立馬加大彩虹屁的力道。
“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靈魂全是您,渾然一體,我是後半句而已啦。”
楚南一凜,“小姑娘不要亂說!”
說完拄着假腿就進了房間,頗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張靈山:“……?”
不是,她亂說啥了?她不就是誇他好看又有趣嗎?這都說不得了?
啧,男人心海底針,真是難搞懂。
哼,她再也不跟他玩了,就讓他孤獨終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