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深夜的醫院走廊靜谧,偶爾有夜班的醫護人員步履匆匆而過,張靈山坐在排椅上,低着頭,望着鞋子上一塊不知何時沾上的污跡發呆。
楚南辦完住院手續,買了熱牛奶過來,看到她這個樣子,摸摸她的頭,“在想什麽?”
“我做錯了嗎?我是不是很冷血無情?”
女孩子聲音發悶,不複往日的活潑爽朗,楚南眼神一黯,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擡起來,果然看到那雙明媚燦然的貓兒眼蓄滿了淚。
“你沒有錯”楚南伸出指頭,輕輕揩去張靈山眼角的淚,心中的暴戾被喚醒,沉聲道:“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是沒錯的,你很勇敢,小姑娘。”
“可是,可是她為什麽說我害死她?我明明沒有做過……”
“張靈山,你信我嗎?”
張靈山仰着頭,視線朦胧,楚南整個人也虛鍍了一圈光芒,仿佛自天而降的天神。
信。
她信他的。
他們認識不過短短月餘,但她記得他深夜遞上的粥,病時的守候,以及在她遭受不公時默默的付出。
“好,那你要信我的眼光,我看上的人,對朋友熱忱,對夢想堅持,善良而有鋒芒,貪財但有良知,她是最好的。”
楚南居高臨下端詳着自己的女孩,“所以不要懷疑自己了。”
郭聲雨幽幽轉醒,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床上,手腕上的割痕已經包紮好了,手背上紮着針,正打着點滴,她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還活着。
她支撐着坐起來,四周看了看,才發現睡在角落沙發上的張靈山,她嘴皮子嗫喏了一下,沒敢叫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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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她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張師姐,特別是經過昨晚一事。
太陽升起,從枝丫後面冒出頭,光亮照進窗戶,灑在張靈山臉上,她的眼睫顫了顫,醒了。
她呼嚕一把臉,爬起來才發現郭聲雨正死死盯着自己,大咧咧打了個哈欠,拉過一把椅子放在病床前,大馬金刀往那一坐,雙手抱胸,不說話。
是審問的意思。
郭聲雨低下頭,拉緊衣服下擺,不敢與她對視。
“看我做什麽?如果不是你逼我……”
張靈山氣極反笑,“說,大聲說!我逼你什麽了?”
郭聲雨瑟縮了一下,咬着嘴唇,掙紮了一番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沒準師姐看她可憐會原諒她呢。
“二十萬我賠不起,就想着一死了之。”
“割這麽淺想一死了之難度有點大哦~”
“那,那是因為我怕疼,手抖了。”
張靈山傾身逼近,扼住郭聲雨的手腕不斷施壓,“想死還怕疼?你是裝死吧?以為這樣就能威脅我?”
郭聲雨疼得皺起了眉頭,臉上造作的虛弱形象了幾分,眼淚一直掉,卻不敢哭出聲來。
“你媽辛辛苦苦給你這條命不是讓你拿來自殺威脅別人的,知道嗎?”
張靈山瞅着郭聲雨哭哭啼啼的模樣就來氣,丢掉她的手,靠回椅背上,“說話!”
郭聲雨抽抽噎噎道歉,“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你造謠诽謗還抄襲,說明心裏對我的怨氣可不小,今天就給你個機會,在我面前大大方方說出來,看我到底做了什麽對不起你而我卻不自知的事。”
此言一出,郭聲雨再次沉默,無論張靈山如何逼問,她都不再開口。
張靈山氣得牙癢癢,愣是撬不開她的嘴,在病房裏暴走了幾輪,想了想,轉身拿起桌上的水杯遞給郭聲雨。
貓兒眼微眯,頗有危險意味,表情冷峻,眉目含霜,隐隐約約有了幾分楚南的樣子。
郭聲雨狐疑看了幾眼張靈山,猶豫不決,但到底還是接過去喝了。
身體發燒,感覺喉嚨都被燒幹了,極度渴望清清涼涼的水潤一潤。
“其實你我之間哪有什麽過節?你是嫉妒我,看不得我過得比你好吧?”
“咳咳!”
郭聲雨嗆住了,劇烈咳嗽着,臉蛋咳得紫紅一片。
張靈山冷眼旁觀,“看,這不就招了嗎?”
郭聲雨批頭散發,形容狼狽,聽到張靈山的冷嘲熱諷,她內心怒火噴薄而出,惡狠狠盯着眼前依舊氣定神閑,仿佛天生便高人一等的張靈山。
“是,我就是嫉妒,就是不平衡!我們同樣的師傅,同樣的起點,憑什麽你就有能力開工作室?我就只能給別人打工?明明我比你漂亮,憑什麽所有男人都只喜歡你?我就只能撿你用過的,不要的?我就是不服,我就是要報複你!”
被嫉妒吞噬理智的女孩子,早已不見了初見時的靈動純粹,尖酸刻薄的嘶吼在病房裏回蕩、消散,再重歸安靜,襯得郭聲雨的喘息聲越發明顯。
與郭聲雨的激動截然不同,張靈山出奇的平靜,她不會被別人惡毒的語言而自我懷疑了,楚南說過不是她的錯。
在這種人身上,她真的不必浪費時間了,自甘堕落者,難救。
“原本想着同門一場,你被法律制裁,在我看來就已經得到應得的懲罰,那二十萬我就不要你賠了,畢竟我也不差這點錢,但既然你內心這麽不爽,我就讓你更不爽,錢照賠,道歉聲明置頂一個月,少一天我都告你。”
“醒了就麻溜滾滾吧,別擱這浪費社會資源了。”
張靈山抛下被氣得快厥過去的郭聲雨,頭也不回走了。剛出門口就碰到楚南,她愣了一下,低頭掩飾眼裏的濕意。
楚南沒有問什麽,只遞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我給你買了粥,吃完我們就回去吧。”
張靈山沒接,縮着身子鑽進楚南的懷裏,小下巴擱在他的肩膀處,嘆息:“吃不下,傷心了。”
懷裏多了個暖暖香香的姑娘,楚南愣了一下,緩緩舉起手,似哄小孩子那樣輕輕拍打她的後背,“我知道。”
原本張靈山是不想再搭理郭聲雨的,奈何昨晚事情緊急,沒帶她的手機和身份證,只好替她辦理出院手續,又順路載她回去了。
二人帶着郭聲雨回到創意園,還沒有進到工作室就被李少君攔住了,她一把搶過郭聲雨,神色戒備地望着張靈山,“張靈山,你已經逼得聲雨自殺了,現在又想幹嘛?”
張靈山瞥了一眼沉默的郭聲雨,被氣笑了,“我逼迫郭聲雨自殺?”
“沒錯!昨天聲雨發信息給我,說了所有的事情經過,就因為她在外面說過一次你的壞話,你竟然趕盡殺絕,不僅要求她關閉店鋪,還要從此離開創意園?你這已經侵害了聲雨的人權!我要跟業主委員會投訴你,讓大家都看清你的嘴臉!”
沒等張靈山做出反應,楚南站到她身邊,牽住她的手,眉目疏冷,朝李少君颔首,“帶路。”
“哼,你知道怕……”
虛張聲勢的李少君一愣的,出口的妄語硬生生噎了回去,臉色難看起來,“啊這……”
楚南眉頭一皺,略微不耐煩,“不是說要爆出來讓大夥評評理嗎?杵着幹什麽?”
方才裝死等人出頭的郭聲雨瞄了一眼楚南臉上的表情,不似玩笑,她終于察覺到事态不利,慌忙拉住李少君,“君姐,算了算了,我沒事的。”
如果再繼續激怒這個男人,把她的事情爆出來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可是……”
張靈山在這一唱一和的二人之間來回打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怕是早就安排好的戲份吧,如果她不參演,那多浪費這兩位編劇的苦心啊。
“行吧,郭聲雨,我跟你的事情來來回回拉拉扯扯這麽久,我早就厭煩了,就今天當着大夥的面做個了斷吧,也省得以後你再耍什麽花樣。”
張靈山拉着楚南,率先往業主委員會辦公室去,一副無所謂家的模樣,走到轉彎處,避開那兩個女人,她才悄悄撞撞楚南的手臂,“我不會吵架怎麽辦?到時吵不過那倆,我會氣得睡不着覺的!”
楚南好笑地睨了緊張兮兮的張靈山一眼,嘴角上揚,“這不是有我?”
那雙桃花眼太過篤定,張靈山的心瞬間安穩下來,擡頭挺胸,走得那就叫一個雄赳赳氣昂昂。
這個時段正是上午上班時間,張靈山等人進去時,處了工作人員,還有不少其他業主在。
觀衆不少,就等好戲開場了。
郭聲雨望着烏壓壓的一群老熟人,內心後悔不已,昨晚自殺也沒逼退張靈山,這場戰争她已經輸了,現在事态發酵,或許會将她這些年建立起來的人脈關系毀滅殆盡。
只得病遁。
“君姐,我,我突然頭暈,要不,要不就算了吧,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李少君緊緊拉住她的手,貼心安慰着:“妹子別怕,君姐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不讓那賤人欺負你的!”
楚南領着張靈山尋了個位置坐下,洗杯,泡茶,行雲流水,氣定神閑,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得很。
早有參與過那場八卦的人瞧見了郭聲雨和張靈山,再加上這麽一個明晃晃的瘸腿美男,八卦之魂頓時點亮!
“張老板,人挺齊啊,怎麽?有什麽活動嗎?”
“是啊,聲雨和李姐都在,有好玩的也叫上我們啊。”
李少君白了張靈山一眼,高聲說着:“确實有場大戲要上演,既然大夥都在,那就賞臉點評幾句吧。”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瞬間铮亮,“好啊,我們最喜歡看戲了!快說是什麽好戲?”
“我們的主角張靈山小姐,身為郭聲雨的同門師姐,在自己的設計和網店發展上比不上師妹,就不顧同門情誼,耍手段陷害她,威脅她,想将她趕出創意園,你們說說,這還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嗎?”
衆人聽完,不置可否,只是目光多少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張靈山接過楚南遞過來的茶,吹了吹,百忙中抽空走流程,“看我做什麽?你們等她演完啊。”
李少君被噎得不清,翻了個白眼,“其二,張靈山品德有缺,做出令人不齒的事情,聲雨不過是說了幾句,她就揚言要告聲雨,利用金主的勢力使得聲雨蒙受不白之冤!”
“其三,面對張靈山的不斷逼迫,聲雨不堪重負,于昨夜選擇割腕,還好救了回來!張靈山就是個劊子手!這樣的人生活在我們身邊,相信大家也會提心吊膽,生怕哪天也被逼到求死的地步!”
“啊,天吶!”
“這是真的嗎?其實可以選擇報警的!”
郭聲雨坐在一旁垂淚,做足了弱者姿态,活像一朵風雨飄搖中的白蓮花。
“沒有,師姐沒有做過這些事情,全是我,都是我不好……”
衆人目光在張靈山和郭聲雨之間來回切換,一個氣定神閑,一個神色凄惶,羸弱慘白,大家的心不自覺偏到弱者身上去了。
“太過分了!做人怎麽如此沒有下線?必須給當事人,以及各位鄰裏一個解釋!”
“就是就是,太欺負人了!”
支持郭聲雨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張靈山站起來卻被楚南拉住了。
“不必費口舌,上證據說話。”
低頭假裝抹眼淚的郭聲雨心肝一顫,臉上的虛弱差點維持不住,事情發展越發脫離掌控,她慌了,只想息事寧人,眼帶哀求望着張靈山,“算了吧,都是我的錯,師姐,你原諒我吧。”
“李姐,都是我不好,你不用替我出頭的,是我做錯了。”
這番真情實感的認錯是出于真心的,但在當下這個尴尬的情景裏多少有些不合适,倒更加凸顯了被逼迫的味道。
楚南冷嗤一聲,點開投屏,“請慢慢欣賞郭影後的本色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