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4

chapter 4

觀察室內的牆壁上有一塊超一百英寸的顯示屏，屏幕被三一分成兩個部分。

左邊四分之三是集結室的全景畫面，右邊四分之一則是二十六個小方塊，每個選手占據一個。

畫面都是實時傳送，就算是選手臉上最細不可察的微表情也被放大在屏幕上，傳送到每個導師的眼中。

“也哥，你這……用最帥的臉打最低的分。玉面殺手啊！”

隔壁女導師Molly抽空瞄了眼林也的打分卡，不由得驚嘆。

許是為了制造綜藝效果，Molly的表情很誇張，聲音也有些大。

其他三位導師被吸引注意，紛紛轉頭一探究竟。

林也任由他們看，左手握着簽字筆，又毫不留情地給了一個叫Leo的選手59分。

A4紙大小的打分卡上列有二十六位選手的名字，林也已經給超過三分之一的選手打了分。

相比其他導師或空白或筆跡寥寥的打分卡，林也可稱得上是手起刀落。

“也哥真挺嚴格的，分數都給這麽低，也不怕選手後面找你哭。”

導師裏年紀最小的徐嘉珊湊在林也身邊，一手扶着他的沙發靠背，一手用打分卡擋住了下半張臉。

她聲音小小又甜甜的，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嬌嗔。

“對啊，太過分了。目前最高分是65，最低分是50……等等！”

Molly像是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指着林也的打分卡瞪大了眼睛，“有沒有搞錯，你給姜頌打50？人家那麽漂亮，全程帶笑，一看就很有禮貌。她怎麽招你了？”

Molly本職是歌手，幾年前還拿過年度最佳女歌手獎，實力不容小觑。并且由于近幾年是各種音綜的座上賓，因此很懂得拿捏分寸造梗。

“姜頌？”有導師名字對不上人。

“小仙女嘛！這裏。”Molly走到大屏幕前，踮起腳尖指了指其中一個個人直播。

畫面裏，姜頌坐在環形座位上，一襲白色長裙仙氣飄飄，妝容清淡，長發如瀑，清純至極的面容上笑容淡淡，兩手平放在身前，姿态肉眼可見的緊張。

但這絕不是林也給出50最低分的理由。

在Molly的煽動下，其他導師也紛紛笑着為姜頌鳴不平。

林也看着直播畫面裏的女孩，黑色瞳仁上映出她俏麗的倒影。

下一秒，他忽然斂眸，半是玩笑半是解釋地說：“我看人一眼定生死。可能，她不合我眼緣。”

Molly帶頭無語，“我看你是不喜歡美女。”

林也不置可否，垂首，左手上的簽字筆又在打分卡上寫下一個數字。

“95？”徐嘉珊撲簌着大眼睛。

“給淩可95分？”Molly說，“好吧，我們也哥不是不喜歡美女，是不喜歡仙女。”

集結室裏——

座位是按照年齡分的，從最高三十歲到最低十八歲。

姜頌卡在中間，座位後面一個大大的二十四。

所有選手到齊，然而他們并沒有收到節目組下一步安排的通知。

被關在房間裏，所有人被迫結交。

這個時候，i人和e人屬性一眼被分辨。

有的人輕松交談，歡笑不斷，有的則面帶忐忑，多說一句都是突破。

姜頌左右兩邊都坐了人，左邊是穿熒光綠外套、身材略胖的e人小哥哥，自我介紹藝名叫嗨薄。

右邊和她一樣明顯坐立不安的男生叫睿睿，是個rapper。

所有選手中，姜頌唯一認識的席明明，座位離她有些遠，兩人對視一笑後沒有刻意走近交談。

選手們都在互相打量，試探各自的實力。

往後三個月，他們将成為對手，共赴一場關于名與利的沒有硝煙的戰争。

姜頌一直維持着臉上的笑容，由于笑的時間太長，面部肌肉開始僵硬，手心也微濕。

封閉的空間裏，周圍人的交談在銀色鋁合金牆面上折返，形成回聲。

姜頌頭昏目眩，暗自擡頭，隔着頭發壓了壓右耳耳廓上的秀珍助聽器。

她很不适應這樣的場合。

可這還只是開始。

漫長的兩個小時之後，集結室裏開始怨聲載道。

就算是再e人屬性的選手，也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變得焦躁。

忽然，頂棚高頻閃爍紅色警報燈。

一個帶有未來朋克科技感的冰冷女聲響起：

“各位選手請注意，導師已經完成對各位的初印象打分。二十分鐘後，将開始初舞臺表演。”

“什麽東西，初印象打分？”

“節目組太壞了吧，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啊，難道我剛才的吐槽被聽完了？”

“救命……”

選手們左顧右盼，跟旁邊的人抱怨賽制的出人意料。

姜頌慢半拍聽清冰冷女聲的話，然後擡眸去找集結室裏的攝像頭。

她忽然看見環形座位中央的擺臺上有兩個紅點在閃爍。

姜頌直直地盯着那兩個紅點，想象另一頭有雙冷戾黑眸也在看着她。

“現在，大家有十分鐘休息時間。十分鐘之後，請前往舞臺和導師彙合。祝各位好運！”冰冷女聲說完，紅色警報燈随之熄滅。

工作人員從外面把門打開。

集結室內那種從視覺和聽覺上帶來的壓迫感消失了。

可新一輪的緊張卻更加濃密地，籠罩在每個人身上。

等到大部分選手都離開了，姜頌才慢動作起身。

最近的洗手間已經排上了隊，姜頌看了一眼後，循着指示牌去了較遠的那個。

大概是為了方便，這個洗手間是男女共用的。

姜頌進去前，用力叩了兩下門，加大音量問道：“有人嗎？”

裏面沒人回應。

姜頌又等了幾秒，然後推門進去。

厚重的門板在身後發出一聲悶響，姜頌的銀色水晶高跟鞋在地磚上敲出一串雜亂音符。

她走到洗手臺前，一手撐着臺面邊緣，一手擰開了水龍頭。

嘩嘩水流中，旁邊的隔間門發出吱吖一聲。

姜頌條件反射擡眸，一身黑色潮裝的男人如松如月，出現在鏡中。

林也站在離姜頌不到兩米的位置，幾縷金色額發低低地壓在眉眼處，他瞳仁深黑，目光銳利，把姜頌臉上的錯愕、慌張，整個包裹住。

姜頌的心被整個提起。

“我剛才……”

“我說了，有人。”

兩人同時出聲。

林也嗓音低啞。

姜頌輕易聽出其中的嘲諷。

她懊惱，這款袖珍助聽器的功能确實太差了。

她剛才在門外是真的沒聽到。

可是，解釋只會顯得是在狡辯。

姜頌長卷的羽睫微微垂下，她低聲道歉，“對不起。”

她擡手關了水龍頭，身後卻響起腳步聲。

林也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身後。兩人的衣服面料似有若無地厮磨，像是要在無形中擦出火星。

男人仗着一米八五的身高，影子将她籠罩。

姜頌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橘木香水味，忽然心如擂鼓。

昨天給自己做的心理建設，也在頃刻間全線崩塌。

“你覺得我還會像以前一樣上當？”

臉側有熱氣拂過，男人垂首，鼻息撩動姜頌臉上的毫毛戰栗不止。

鏡子裏，他們一前一後，完美的身高差，完美匹配的絕美皮囊，看起來就像一對天造地設的恩愛情侶。

可是，林也告訴她，“姜頌，幾年不見，你的伎倆也應該與時俱進，再高明一點。”

姜頌擡首，備受屈辱地和他在鏡子裏目光交接。

外面傳來敲門聲，是節目組工作人員。

“也哥，你在裏面嗎？馬上要開始錄制初舞臺了！”

姜頌轉身推開林也，開門出去。

工作人員被吓得不輕，看看姜頌憤怒離開的背影，再看看洗手間裏的男人。

林也微躬身，修長漂亮的雙手浸潤在冰涼刺骨的冷水中。

胸口被姜頌雙掌用力推開的那一處，卻灼燒蔓延。

他厭惡自己剛才說出的話。

厭惡面對姜頌時一再出格的舉動、失控的情緒。

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想怎麽樣。

-

姜頌姍姍來遲，最後一個進入錄制棚。

前面二十五位選手已經在舞臺前方坐定，她猛地跑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朝她射來。

Molly臨場反應很快，對着話筒不失幽默地替她解圍。

“小仙女偷偷下凡，偶爾要回天上露個臉，假裝自己沒有來參加比賽對不對？好啦，我們會為你保守秘密的，快落座吧！”

場下接連響起友好的笑聲。

席明明在人群中朝她招手，“頌頌，這裏。”

姜頌站在舞臺上朝臺下鞠了個躬，然而還沒走兩步，就有一個清甜的女聲響起。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既然上臺了，不如第一個表演。”

姜頌愣在原地，循着聲源，看見坐在導師席上一身玫紅色火辣超短裙裝扮的徐嘉珊。

徐嘉珊眯起眼睛笑着鼓勵道：“給大家打個樣，我們都很期待你的舞臺哦，學姐。”

Molly吃驚，“你們認識啊？”

徐嘉珊點頭，“對啊，姜頌學姐是北城音樂學院的高材生，很厲害的。唱跳俱佳，vocal能力更是連老師都誇贊。好期待學姐的表演啊！”

姜頌不記得和徐嘉珊同校過。而且，她根本不會唱跳，舞蹈能力可以說和跳大神沒什麽兩樣。

vocal能力當年的确在北城音樂學院中獨樹一幟，但那也已經是失聰前的事了。

徐嘉珊陡然把衆人對姜頌的期待值拉到一個分界點。

如果姜頌達不到這個期待，那麽很明顯，她的初舞臺就将是滑鐵盧。

工作人員小跑着上來遞話筒。

姜頌低聲道謝，手心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她握着話筒，正思忖着要怎麽應對，就看到一身黑衣、身姿挺拔的男人從側邊走向導師席，場下瞬間更加熱鬧。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舞臺上的姜頌，可也只是随意一瞥，似乎誰站在那兒，他都無所謂。

徐嘉珊輕歪頭，俏皮笑道：“如果學姐不想這麽快展示也沒關系，畢竟大咖都是要壓軸出場的。”

臺下選手們屏息以待，目光不似在集結室內那麽柔和。

因為徐嘉珊的話，他們或多或少都把姜頌當成了強有力的競争對手。

姜頌在心裏苦笑。

但她沒有退縮，都被拱到這個份上了，下去只會讓人覺得她矯情以及托大。

“謝謝徐老師的謬贊，希望各位導師待會打分的時候可以手下留情。”幹淨柔和的聲線通過麥克風送到每個人的耳邊，像是江南暮春時節的微雨。

激烈的歡迎掌聲之後，姜頌深呼吸幾下，側頭對工作人員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準備好了。

前奏響起，坐在導師席上男人目光一頓。

衆人随即反應過來，《紅色高跟鞋》，非常耳熟能詳的的一首流行樂。

所有人舉手揮舞，姜頌不染纖塵的空靈嗓音卡點切入——

“該怎麽去形容你最貼切

拿什麽跟你做比較才算特別

對你的感覺 強烈

卻又不太了解 只憑直覺

你像窩在被子裏的舒服

卻又像風 捉摸不住

……”

13年發行的歌，那時的姜頌還在讀初中。

後來，她去寧老師家學聲樂，首次唱起這首歌。

那天，白色的輕紗窗簾被夏風吹拂，連綿飄動似翻滾的雲，少年立在窗外，被歌聲吸引，偏頭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