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chapter 26

張呈蘇下臺的時候,神态不複上場時那麽自信,頗有些灰頭土臉的挫敗。

姜頌自覺是自己連累了他,視線對接時,對他抱歉一笑。

張呈蘇聳聳肩,比了個OK的手勢。

二十六個選手,初演舞臺一共錄制了五個小時,從下午到晚上。

沒有中場休息,場內所有人都饑腸辘辘。

姜頌右耳的嗡鳴逐漸演變成麻木的脹痛。

那枚珍珠助聽器續航能力不佳,錄制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停止工作。

姜頌忍着不适集中精力,不讓自己露出一絲破綻。

所有舞臺,她都認真看完。

神經繃緊,到最後手心都是濕的。

無他,強的都太強了,就算是排名中間的,舞臺效果也好得令她驚嘆。

印象最深的是受到最多矚目的明星選手,唱跳小Diva,淩可。

她壓軸出場,帶來一首改編的古風曲目《秋聲賦》。

原曲歌詞曲子歐陽修的《秋聲賦》,編曲用二胡、琵琶、古筝等國風樂器,給人一種傷春悲秋的寂寥之感。

而她大膽融入了低音號、次中音號等銅管樂器,每個八拍末尾細膩地加入密集的镲聲,比原曲更多了“百花殺盡我花開”的氣勢。

淩可給人的印象是新生代唱跳偶像,大家都以為她會帶來震撼的唱跳舞臺。

沒想到她出奇招,安靜地用戲腔唱了一首國風歌曲。

毫不意外,奪得了本場的最高分。

就連林也,也打出了93分。

當導師兼主持人Molly問淩可,“都已經這麽出名了,粉絲都超千萬了,為什麽還要以選手的身份來參加選秀綜藝?”

淩可抿唇一笑,“我出道最大的願望,就是讓我的偶像看見我。”

她畫的是古風仕女裝,說這話時,眉梢挑起,眼眸朝下,笑容含羞帶怯的恰似舊時的懷春少女。

話都說到這裏了,Molly沒有不深挖的道理。

她笑眯眯地問:“那請問,你的偶像在我們錄制現場嗎?”

淩可掩唇一笑,借用剛才表演的戲腔,含情唱道:“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唱完,行舊時禮,翩然轉身走下舞臺。

惹得Molly大喊:“你給我記住啦,到決賽時還不揭開謎底,就淘汰你!”

大家被逗笑。

席明明朝姜頌挑了下眉。

姜頌沒說話。

初次排名結果公布,淩可、睿睿、安夢、林小宇和沈昭昭位列前五。

席明明第十三名,卡在中間。

張呈蘇盡管被姜頌拖累,還是排在了第十五名。

而姜頌,倒數第二名。

最後一名是個稚氣未脫的十八歲小女孩,由于表演時太緊張,唱到一半就忘詞了……

可想而知,姜頌的初舞臺在所有選手裏,有多差。

初舞臺錄制結束,已是晚上八點半。

集體休息室裏,節目組給所有人點了外賣,中式簡餐,味道很家常,但由于太餓,衆人也吃得狼吞虎咽。

姜頌忍住右耳的不适感,強迫自己把打包盒裏的飯菜都吃光。

小憩之後,導演過來宣布今晚的入住安排。

“《競演》模拟真實生存模式,因此諸位的入住規格和今天的初次排名直接相關。”

“節目組為大家準備的房間,有獨棟別墅、酒店式公寓、普通民居,以及……室外帳篷。”

“……要不要這麽真實啊?”

“不是,獨棟別墅和末尾的帳篷,差距也太大了。”

選手們忍不住吐槽。

導演早已料到他們的反應,“根據排名,每次的住宿條件和排練場地,都會進行相應改動。排名最末的選手,下次逆襲至第一,也是可以住別墅的。大家要加油!”

雞湯雖歹毒,但有效。

不少選手都被激發了鬥志。

姜頌只是苦笑了一下,看來她注定是要住帳篷了。

入住地不遠,驅車過去只需二十分鐘。

姜頌是最後一批被叫到名字上車的。同行的除了那個忘詞的小女孩,還有一個男生,嗨薄。

嗨薄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倒數第三丢人,他說:“害,千裏馬還有失前蹄的時候呢。咱這叫先抑後揚,沒事,不就是住帳篷嗎?節目組就是要搞我們心态,千萬挺住了,卧薪嘗膽的時候到了!”

不說還好,一說,小樹莓就更難過了。

她剛開始還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搭,經過嗨薄一路的激|情演說,車子駛進園區的時候,小樹莓已經哭成了淚人。

嗨薄轉頭問姜頌:“她到底咋啦?”

姜頌頭昏目眩,反應了幾秒,遲鈍地“啊”了一聲——她沒聽清。

嗨薄兩手一拍,“完蛋。”

所幸節目組沒有再搞事,三個戶外帳篷已經在草地上呈半圓形搭好。

可恨的是,隔着兩條半人高的綠化帶,對面就是奢華舒适的別墅,由本次初舞臺排名前三的選手入住。

“哈喽,這個房子好大,要不要跟我一起啊?”有個男生站在別墅露臺上,揮舞着外套,朝他們喊話。

嗨薄本來想怼他的,話還沒出口,身邊爆發出一道悲怆哭嚎。

小樹莓徹底崩潰了,“我我、我的帳篷……漏風!”

姜頌有點呆,跟着進去看了節目組給小樹莓安排的帳篷,側對着氣墊床的位置有個一拳大的破口。

破口邊緣整齊,很容易看出是被剪刀剪出來的。

姜頌:“……”

嗨薄轉頭看向跟拍的攝像大哥,豎起了大拇指。

“論歹毒,節目組是這個!”

嗨薄很仗義,和小樹莓換了帳篷。

姜頌卡在倒數第二,帳篷沒被惡意破壞,只是床墊相對來說要差點,她能接受。

疲憊至極,她從行李箱裏取了一件薄外套,挂在固定攝像機上。

偷偷取下右耳上的“珍珠”,想找地方充電,還要去公共區。

她一并将洗漱用品和睡衣捧在懷裏,去問小樹莓要不要一起。

小樹莓抽抽搭搭,說要再緩會兒,待會再去。

姜頌一半靠聽音,一半靠猜唇語,才明白小樹莓的意思。

她點點頭。

另一手拿了張節目組發的園區平面圖,一邊走,一邊找方向。

北方的五月,夜風寒津津的。

姜頌的影子被拉長,在攝像大哥的鏡頭裏不免有些形只影單。

經過幾幢聯排別墅時,其中一個露臺上,有個身形峻拔的男人一手掌在欄杆上,一手掌心裏掐着一支未點燃的細煙。

視線不經意穿過還未長出新葉的枯木枝丫,穿白色挂脖連衣裙的女孩子,走在寂靜的小道上,身形單薄,有種風一吹她就會香消玉殒的凄美感。

林也心口微滞,頓了幾秒,狀似平常地問:“節目組晚上還給選手安排了任務?”

“應該沒有吧。”小助理果果撓了撓頭,從椅子上站起身,順着自家老板的視線看過去。

“咦?是姜小姐。”果果說,“帳篷那邊洗漱不方便,她抱着東西應該是去公區那邊。”

“帳篷?”

選手初舞臺結束之後,導師們先行回園區用餐休息。

他并不知道節目組後面的騷操作。

果果點頭,掏出手機,對着屏幕念了一遍選手住宿安排。

林也沒說話,靜默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他回到室內,果果跟在身後,和他确認接下來一周的工作安排。

他像是聽見了,也像是沒聽見。

左邊手肘支在黑色皮質的沙發扶手上,修長的食指抵着額角,掌心裏的細煙煙身又松又潮,幾根淡黃色的煙絲掉落。

他忽然起身,“弄完了就去睡吧。”

果果見他步履疾速,是往樓梯口那邊去的。呆頭呆腦地問:“老板,你要出去嗎?”

“嗯。”

公區裏的設施很好,夜深,除了幾個工作人員,裏面也很清靜。

姜頌掃碼借了個移動充電寶,把助聽器充上電。

大抵是白天在棚裏,在男女共用衛生間裏撞見林也留下了陰影。姜頌特意多看了幾眼女士淋浴間的标志。

頂燈明亮,裏面兩排隔間,白色浴簾在黑色大理石隔間牆面上,投下或長或短的影子。

鵝卵石地面很幹燥,除了她,沒人。

姜頌莫名想起一些恐怖電影裏的場景。

她咽了下口水,選了離門口最近的,進去,拉上簾子。

剛流出來的水是涼的,姜頌脫了衣服,手指放在蓮蓬頭下試溫。

等到合适了,她才拿起花灑,從頭到腳接受熱水的洗禮。

水聲嘩啦,因為沒帶助聽器的緣故,在姜頌聽來,像是置身小型瀑布下的山洞裏,整個世界都是水聲。

攝像大哥到點下班,在外面喊了她幾聲。

沒聽到回應,獨自擺弄了一會兒設備,又等了兩分鐘後就走了。

在門口,恰好和金發黑衣的男人迎面撞見,攝像大哥怔了一下,喊了聲“也哥”。

林也點了一下頭,欲蓋彌彰地走到自動販賣機前。

導師入住的別墅裏光是雙開門冰箱就有兩個,裏面飲料、水果一應俱全。再不濟,也能點外賣、讓助理去買。

如何都犯不着纡尊降貴跑來這裏。

攝像大哥滿腹疑問,但也沒那膽子敢過問頂流大明星的事。

“咚”的一聲,一瓶牛奶掉落在出貨箱裏。

林也彎腰取了。

冰涼的觸感透過玻璃瓶子,傳到掌心。

身體裏那團不明所以燃起來的,一小團火焰,似乎也跟着滅了。

理智回歸,他嘲笑自己的愚蠢行為。

他厭倦地把牛奶,原路丢進出貨箱裏。

“嘭!”

一近一遠,近的是自動販賣機上的貨箱蓋子自動合上,遠的……是從浴室方向傳來的。

林也眉頭緊蹙,思考的時間只有零點零一秒,他大步朝女士淋浴間走去。

“姜頌?……姜頌!”

浴室內,姜頌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沐浴露瓶子,混着換下來的髒衣服一起,抱着往外面走。

男人低啞的嗓音帶着一點焦灼,在空間裏回響。

這個聲音,即便是在她完全失聰的那一年半裏,也時常在她腦子裏回旋。

如何都不會認錯。

她不敢應,第一個念頭是,糟糕,又幻聽了。

不曾想,門口的垂簾被人大力掀開,簾子險些甩到她的臉上。

那人周身冷戾,卻又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明顯松了一口氣。

在女士淋浴間的門口和林也撞個正着。

這對姜頌來說,很突然,也很驚恐。

腦子宕機,她不經思考地問出聲:“哥哥,你怎麽在……”

話沒說完,林也平靜的眼眸似有風暴卷起。

姜頌亦知失言,緊緊抿住唇。

哥哥。

多年前的親昵稱呼,忽然橫亘在他們之間,像一根尖刺。

外面忽然傳來嗨薄狂浪又自得的歌聲,他應該也是來洗漱的。

男女淋浴間是挨着的,他如果過來,勢必會撞見林也和姜頌。

深夜,淋浴間,男人和女人,導師和選手。

每一項都是死穴。

不知道是誰先主動的,正如那年盛夏庭院初見,那一瞬的視線交接,分不清是誰先陷進去的。

嗨薄走進男士淋浴間的時候,瞥了眼旁邊女士淋浴間晃動的門簾。

剛才進來時,沒看見有人出去啊。

難道是剛進去的?

“哈喽?”

嗨薄高聲。

女士淋浴間內,緊挨門口的側牆邊,姜頌一手抱着髒衣服,一手抓皺了男人的領口。

林也握住姜頌的胳膊,維持着剛才推她進來時的動作。

兩人一拉一推,幾乎是同時下意識的反應。

林也很高,身影遮擋了部分光影,姜頌被籠罩在他的影子裏。

“有人嗎?”

嗨薄不達目的不罷休,誓要确認裏面有人。

以致于失了分寸,試探着弓身,把頭慢慢探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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