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27
chapter 27
步步靠近的腳步聲被放大,敲擊在鼓膜上。
姜頌睜大眼睛,緊張得屏住了呼吸。
林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臉,沉聲說,“滾。”
嗨薄什麽都沒看見,卻比見了鬼還驚悚,他抱住自己誇張地抖了兩下。
下一秒,轉頭跑了。
與此同時,姜頌用力推開林也。
太用力,懷裏的東西掉了滿地。
沐浴露、洗面奶、身體乳、裙子、內衣……
姜頌俯下身,黑綢似的長發拖到地上,兩手沒有章法地去撿。
林也瞥見地上的東西、她微微敞開的後衣領,以及那一截細白的脖頸。
指尖還留有隔着衣料從她身上傳導過來的餘溫,空氣裏滿是她身上的香味,帶一點潮濕水汽的雪山青草香。
是以前,他不曾在她身上聞到的陌生香味。
有點冷,有點缥缈,和脆弱。
姜頌把東西胡亂團成一團,剛被熱水氤氲過的皮膚因為緊張和一點點小羞恥,而變成了粉色。
她沒有看林也,垂着眼眸,側身閃出去。
步子邁得很快,出門時,回身在大堂掃了一圈,沒看見攝像大哥,幾個工作人員似乎也下班了。
她陡然松了一口氣。
怕被看見,說不清。
大概是由于時間太晚,園區內的路燈關了一半。
月色疏淡,星影寥寥,姜頌獨自走在路上,身上的熱氣被夜風一吹,就散了。
身後不遠不近,響起一道沉緩的腳步聲。
姜頌兩手抓緊懷裏的東西,出于女孩子本能的害怕,她停下來,朝後看了一眼。
三四米的距離,那人一手抄兜,一手垂在身側,黑衣比夜色更濃稠,桀骜的金發也被籠上一層沉郁的淡灰。
姜頌回頭,林也也停下。
擡眼望過來的視線,幾分冷寂,幾分嘲弄。
姜頌瞧明白了,他嘲弄的對象是她——別自作多情。
姜頌收回目光,繼續往帳篷營地的方向走。
她當然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林也是在送她。
但記憶這東西,由不得她想還是不想。
很突兀的,她記起多年前,藝考結束的那天。
雪夜,她一聲招呼不打,傻乎乎地跑到林也在北城大學的宿舍樓下,等了好幾個小時。
最後人等到了,可他卻冷冰冰和她擦身而過。
姜頌當即委屈地哭了。
後來,不知怎麽,他又下來了。
也是像今夜這般,隔着一段距離,沉默地走在她身後。
那時候,她是什麽心境?
委屈中夾雜着雀躍,歡喜……?
現在呢?
姜頌概括不出來。
快到營地的時候,嗨薄從旁邊一課行道樹後跳出來,“小辣,你可回來了!沒事吧?”
姜頌吓了一跳,下意識按住右耳,用左耳對着嗨薄,以便更容易聽清。
“沒。“
“你咋洗這麽久?剛才一直在公區?沒去其他地方?”
“沒……”
“那你遇沒遇見變态男?!”
“嗯?……沒。”
被人當面叫變态男,是什麽體驗?
姜頌稍稍偏轉身子,回頭看了眼。
長路間或被昏黃的路燈暈出一團團光亮,兩旁樹影婆娑,那人早已不見了蹤跡。
好似,剛才他走在身後,只是姜頌的夢境再現。
姜頌從前是有些小嬌氣的,出行有司機接送、住星級酒店。
如今,住帳篷也能一夜安眠。
六點剛過,有個女聲在外面喊她,“姜小姐?你醒了嗎?”
姜頌被吵醒,半撐起身子應了聲。
她起來,順手戴上助聽器,拿過披肩圍在肩上,拉開拉鏈。
外面一個留妹妹頭的年輕女孩子,遞進來一包東西,“節目組給露營的夥伴備的,昨晚忘了拿給你們。”
“謝謝。”
“沒事。”女孩問她,“沒着涼吧?北方這個時候還是挺冷的。”
姜頌笑着說:“還好。”
女孩沒多留,随口聊了幾句就走了。
姜頌打開看,女孩送來的東西挺齊備,有暖寶寶、保溫杯、毯子、自熱米飯、小零食……
還有全套野外做飯工具,就連無煙碳也準備了。
過了會,旁邊小樹莓也醒了,她無精打采地把頭伸出來,喊了聲“仙女姐姐”。
“叫我姜頌就行。”姜頌走近了,問,“好點了嗎?”
小樹莓皺着一張臉,“好不了……”
話音落地,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又有哭的架勢了。
姜頌:“……”
姜頌和小樹莓去公區洗漱、化好妝,在食堂吃了個早餐。
回來時,順便也給嗨薄帶了一份早點。
七點半的時候,所有選手集合,依次乘車去錄制棚。
仍舊是昨天那個密閉的集合室。
不同的是,環形座位後面代表年齡的紙,換成了初舞臺的排名和對應的選手名字。
嗨薄、姜頌、小樹莓這三個難兄難弟,座位緊挨在一起。
紅色警報響起,冰冷機械女聲公布第二輪競演規則。
“按照首輪排名,從高到低,依次選擇隊友組成兩人或者三人團。組隊完成後,團內成員分數相加,則為團體總得分。”
“依據團體得分的高低,按順序進行選歌。”
“注意,首次公演是團體1V1賽制,選到同一首歌的兩個團,自動匹配成為對手。根據一公觀衆投票及導師投票,現場決定選手去留!”
“1V1,意思是選到同一首歌的兩個團,贏了就全員晉級,輸了就全員淘汰?”
“按照這個規則,組隊選人環節很關鍵啊。實力強的直接抱團,勝率肯定更大啊。”
選手們議論紛紛。
嗨薄轉頭問姜頌,“小辣,你有中意的隊友嗎?”
姜頌:“我應該沒有選人的資格。”
倒數第二名,只有等着被挑的命運。
“凡事不要悲觀,說不定前面都組隊不成功,那主動權不就落到咱們手裏了嘛?哈哈哈哈……”嗨薄抻了抻外套領子,翹首以盼自己第一個被選。
結果,一圈輪下來,連倒數第一的小樹莓都被人選走,組隊成功了。
現場就剩嗨薄和姜頌兩個人。
“按照規則,剩下的兩位選手将自動——”
“等等等!”嗨薄打斷冰冷女聲,說,“現在是不是輪到我選隊友了?”
冰冷女聲:“是,但——”
“那不就得了!”嗨薄一下從座位上蹦起來,由于太胖,臉上和肚子上的肉都颠了颠。
他花哨得要命,打了兩下蹩腳國風拳法,然後順滑連接上一個西方禮儀,在姜頌面前屈膝下蹲,朝她伸出一只類似機器貓的胖手。
“請問這位美貌與實力兼具的仙女小姐,我有幸能成為你最值得信賴的隊友嗎?”
姜頌哭笑不得,指尖搭在他的手掌上,“請多多指教。”
其他人也被逗得不行。
兩個攝像大哥還特地跑過來,拍了些特寫鏡頭。
前面得分高的兩人團去選歌了,嗨薄悄咪咪跟姜頌說,“看見沒,經過我一番智慧運營,最後成片剪出來,咱倆的鏡頭絕對不會少。”
兩人交頭接耳,畫面被放大在觀察室的液晶顯示屏上。
徐嘉珊說:“其實這樣一看,嗨薄和姜頌學姐也蠻配的。”
林也靠坐在紅色皮質的單人沙發上,被黑色絲絨西褲包裹的兩條長腿懶散架起。
他指尖抵着額角,目光平靜地掃過大屏幕。
沒過多久,他低頭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點了幾下。
很快,果果推門進來,蹲在他沙發後面問:“怎麽了,老板?”
“回北城的票,訂的幾點?”
果果說:“下午兩點。”
林也微颔首,緊接着起身,一邊去扣散開的袖口,一邊跟在場的導師說:“我先走了,訂了回北城的票,兩個小時後出發。”
果果目瞪口呆,現在才早上九點,飛機五個小時後出發。
他完全可以錄完上午的部分。
去機場的路上,果果臨時改簽機票。
胖白翻看節目組最新發來的消息,說:“十二組都選完歌了,也是挺有意思的,組成的PK陣營,要麽實力相當,要麽相差懸殊。”
“我看看。”果果湊過來看一眼,“啊,淩可和張呈蘇一隊,對陣睿睿和……咦!嗨薄和姜頌怎麽和排名前五的兩個選手對上了?!“
“——選的歌還是搖滾???”
林也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擡手壓低帽檐。
不管胖白和果果讨論得如何熱火朝天,他都未置一詞。
幾縷金色的額發垂擋,深黑的眼眸裏摻雜自我厭棄的情緒。
他像個逃兵,慌不擇路地逃離有姜頌在的地方。
明明,這幾年,他沒有一刻不想知道她的消息。
昨晚在那間潮濕的淋浴間,他差點就問出口。
為什麽分手?
為什麽突然消失?
為什麽……
——只有在意的人,才會有這些問題。
意識到這點之後,他将所有問題都咽了回去。
男人自以為是的自尊心在作祟——被抛棄過一次的人,怎麽能夠忍受,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在意?
姜頌和嗨薄團隊分最低,因此在選歌環節,沒有絲毫主動權。
唱搖滾,和上期排名前五的兩人組成PK陣營,純屬無奈。
不過嗨薄卻覺得這是個絕地反擊的好機會。
“差生PK優等生,想想都很熱血好嗎!”
“小辣,燥起來!”
姜頌:“其實,我一直都想說,你好像叫錯名了。”
嗨薄:“沒有啊,你姓姜,姜是辣的,沒錯啊。”
姜頌:“……哈哈,有點冷。”
嗨薄:“這不是個笑話。”
“哦。”
有嗨薄這個絕對e人在,練習室裏的氛圍堪比脫口秀現場。
姜頌和他研究了下拿到的歌,兩人試唱兩遍後,總感覺不對。
主要問題出在姜頌的聲音相對空靈,而嗨薄則是實打實的硬漢風格,兩人一和聲,就像雪山清風遇上了泥石流……
總之,十分不搭。
首次公演定在七天後,磨歌、排舞臺、現場排練……
時間其實很緊。
一個上午,姜頌和嗨薄唱得嗓子冒煙,實際進展卻約等于零。
午餐的時候,節目組給選手統一訂了盒飯。
嗨薄幾下扒拉完,出去抽煙。
姜頌坐在練習室的木地板上,細嚼慢咽。
手機響,是黎富打來的電話。
姜頌以為楠楠有事,把飯盒和筷子擱在一邊,快速接了。
“喂?是姜小姐嗎?”
黎富講話聲音很大,帶着濃重鄉土口音的話語裏,有一種刻意的谄媚感。
姜頌說:“是我,出什麽事了嗎?”
“是啊!楠楠想你了,鬧着要給你打電話,不打還哭!”聽筒裏傳來小女孩細細的哭聲,黎富不耐煩,“哭哭哭!這不給你姜媽媽打電話了嗎!你還哭啥!快過來接電話……”
姜頌蹙眉,楠楠是個安靜又懂事的孩子,斷然不會“鬧着要給姜頌打電話”。
而且,她不喜歡黎富教楠楠叫她“姜媽媽”。
正如張俏所說,她只是孩子的資助人,只能給她提供金錢幫助和極有限的關愛。
媽媽?
責任太大,年僅二十三歲的她,撐不起來。
“好了,別為難楠楠了。”姜頌打斷黎富,問他,“你還有別的事嗎?沒事我先挂了。”
“诶诶,姜小姐!”黎富聽見姜頌要挂電話,趕忙叫住她。
“楠楠前兒又進醫院了,沒啥大事,感冒!”
“但是你知道吧,現在進趟醫院可不得了!檢查啊,開藥啊,輸液啊,那錢花得簡直不像錢了,像水!”
“就是說,姜小姐,你看……”
姜頌聽出他話裏話外要錢的意思。
她輕聲細語地說:“把醫院的單子拍照給我,我核對完之後給你報銷。”
“啊?”黎富一下愣了。
姜頌問:“沒有單子?你帶楠楠去的哪家醫院,什麽時候去的,醫生診斷證明,這些都沒有?”
黎富頓了一兩秒,說:“我找找。”
“嗯,照顧好楠楠。”
姜頌挂了電話。
“楠楠……?誰家孩子病了?”身後傳來一道嬌俏女聲。
姜頌一驚,轉過身,徐嘉珊一邊肩膀靠在練習室的門扇上,栗色長發燙成羊毛卷,臉上是精致的微醺妝,淡粉的色調和身上的小香風名媛短裙套裝相得益彰。
性感,又甜美。
她像個微笑芭比娃娃,嘟嘟紅唇每時每刻都向上揚起。
難怪,粉絲都叫她“微笑芭比”。
徐嘉珊走進來,身後跟了兩個follow PD。
姜頌不願在鏡頭前暴露楠楠的隐私,便含糊答道:“親戚家的。”
徐嘉珊點頭,“我還以為是學姐的孩子呢。”
姜頌心裏咯噔一下,想起綜藝為了制造熱點會亂剪輯,她反應很快地澄清:“不是,我沒——”
“好啦,沒有沒有。”徐嘉珊笑得人畜無害,“就算有,我也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她望向其中一個跟拍鏡頭,目光別有意味,“麻煩啦,剛才的畫面都剪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