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 29

“現場注意，一分鐘後錄制開始。”

“倒計時，十、九、八……二、一！”

集合室的中間，淩空出現一塊虛拟屏幕，實時傳播舞臺現場。

漆黑的屏幕，右上角忽然閃爍一點微光。

緊接着，微光綻放成紅藍煙火。

“嘭！”

滿目華彩。

回聲震得姜頌肩膀微微一抖，下一秒，又見屏幕驟然變黑。

連他身邊的嗨薄都拍了拍胸脯，“氣氛搞起來了，好緊張。”

忽然，低啞磁性的男聲，于無人處響起。

“又下雪了。”

所有人愣住，而後，現場觀衆率先爆發一陣陣掀破房頂的尖叫聲。

原來，開場即導師秀。

姜頌緊緊盯着虛拟屏幕，只見片片白色雪花降落，一個披黑色絲絨鬥篷、戴兜帽的蕭索身影在寂寥雪景中，緩緩走來。

一束淺瑰色追光從側後方打來，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漫不經心地唱，“和你留下的腳印并排走 走到白頭也只有我一個……”

這是林也三年前發布的一張迷你專輯裏的主打歌，歌名叫《雪夜》。

姜頌那時左耳的聽力剛剛恢複了一些，詹雪買了聽歌軟件的會員，分享給她。

曲子走的是藍調抒情風，旋律響起的瞬間就把人拉進北風呼嘯、大雪撲簌的空間裏。

歌詞無一字寫情傷，卻滿篇都是愛而不得的遺憾，配上林也沙啞的嗓音，當年在聽歌APP上被評為年度傷心情歌TOP1。

姜頌還記得，三年前的那個冬天，蘇城沒有雪，她抱緊小腿坐在書桌前。

南方的老舊民居沒有暖氣，窗子有些漏風，手機放在桌面上，循環播放。

姜頌只覺得冷，無形中，有無數片被凍透了的碎玻璃，往她身體裏紮。

詹雪問她，聽了有什麽感想？

姜頌抹掉臉上的淚，打字回複，【就挺好聽的。】

蜜雪甜橙：【？？？】

【除了好聽呢？不覺得這首歌，是也哥在隔空挽留你嗎？】

頌頌子：【沒有诶。】

要說沒有自作多情地把自己帶入進去，一定是謊話。

姜頌那時狠心地想，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五年，一輩子那麽長，難道林也要記她一輩子。

曲子到尾端，舞臺上的男人單手脫下肩上的鬥篷，披在雪人身上。

他唱最後一句，“北城初雪的夜 送送你……”

玫瑰色的追光落在他的左側，他伸出左手，修長指骨牽起雪人的手。

一黑一白，實與虛，現實與妄念，形成極致對比。

林也側眸，目光落在被膚色膠帶遮住的紋身上，鏡頭推進，将他平靜黑眸中的漣漪放大在屏幕上。

紛揚飄落的雪花似乎也在這個瞬間定格。

姜頌吸進幾口空氣，刺痛五髒六腑的寒冷。

姜頌偏過臉，正好看見斜對面坐在排名第一位置上的淩可，她雙手交握按在胸前，仰起的臉微微泛紅，目光一眨不眨地專注于屏幕。

大大方方的崇拜，和喜歡。

五位導師表演結束以後，Molly點名問林也，“也哥，給我們講講，這首歌是不是有什麽故事？”

頂流明星的戀情一直是媒體趨之若鹜的焦點，Molly有此一問，并非真要挖出什麽驚天密料，不過是接着這個話題為節目組增加話題度。

姜頌明知這個道理，卻還是下意識抿緊唇。

屏幕裏，林也擡手朝臺下的觀衆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然而尖叫聲仍此起彼伏。

他有些無奈，淡聲說：“三年前的歌，沒什麽故事，有也忘了。”

Molly又問，“那既然是三年前的歌，為什麽選在今天這樣的場合，首次現場演唱？難道……”

她環視一周，煞有介事地說：“現場來了什麽特別的人？？？”

“是。”林也唇角一勾，竟然承認了。

姜頌的心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

耳膜鼓噪。

卻又在下一秒，聽見他說：“最特別的，是八百位從全國各地趕來現場的觀衆，謝謝你們。”

Molly佯裝失望地翻了個白眼，然後接着林也話，感謝現場觀衆的鼎力支持，并順勢介紹本次公演規則。

姜頌反應慢半拍，低頭摸了摸掌心，是濕的。

席明明半蹲着小碎步挪過來，擠到她的座位上，一只手擋住自己的口形，和姜頌咬耳朵。

“想不想知道也哥這首歌是給誰寫的？我有可靠線報！”

姜頌破罐子破摔，“給誰？”

席明明擠眉眨眼地讓她往淩可那邊看。

姜頌吸進一口氣，又笑了。

席明明對她的反應不解，“笑什麽？”

姜頌說：“臉抽筋。”

席明明：“……你學壞了。”

一公舞臺一共六首歌，現場抽簽決定演繹順序。

表演同一首歌的兩組選手，由上場總得分高的那組決定誰先上場、誰後上場。

姜頌自打來參加這個綜藝，運氣似乎就沒好過。

初演時因為遲到，被徐嘉珊點名第一個表演。

到一公，導師抽簽，抽到的第一首歌竟然就是《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

和他們對陣的是安夢、林小宇，同樣的男女搭配，不同的是他們兩人皆是上輪排名前五的選手，并且是主動選的這首歌。

誰都知道第一個上場，撲街概率遠遠大于獲勝率。

安夢和林小宇兩人的得分，又是壓倒性地碾壓姜頌和嗨薄的上場總得分。

兩個競對組的出場順序，掌握在安夢和林小宇手上。

他們兩人商量之後，說：“本來是想讓一下你們的，但是抱歉，這是比賽現場，我們要完全KO你們。所以，你們先。”

嗨薄：“？？？”

姜頌暗自拉了下嗨薄的後衣擺，讓他別被對手的挑釁激怒。

“火藥味十足哦。”Molly适時控場，笑着鼓勵姜頌和嗨薄，“所以一定要拿出最好的表演，來告訴你們的對手，你們不需要被讓。加油！”

“哈哈，看着吧！我們會的！”嗨薄狂浪地扯了扯衣領，眼神自大又不屑地看了眼剛才大放厥詞的林小宇。

姜頌沒那麽有底氣，卻比嗨薄禮貌周全。

她朝導師席鞠了一躬。

舞臺燈光在這個瞬間暗下來，她直起身的時候，收斂目光，轉身，一秒也不曾看向那個全場最能讓她分心的人。

林也靠在單人沙發上，旁邊徐嘉珊靠過來，說：“不知道姜頌學姐這次會給我們帶來驚喜還是驚吓。一公是有選手要被淘汰的，她要是這麽早就離開了，我一定超失望。”

“你呢，也哥？”她問林也。

林也沒答。

視線稀松平常地落在舞臺上，左手拇指下意識摩挲中指指縫上的紋身。

《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是新褲子樂隊13年發布的歌，17年在電影《縫紉機樂隊》中作為插曲，廣為大衆知曉。

這首歌很适合現場演繹，演的好很能帶動觀衆氛圍。

但由于原曲多以樂隊的形式表現，吉他、貝斯、架子鼓……各種樂器的加入，更能注入衰敗搖滾的靈魂。

相比之下，姜頌和嗨薄只有兩個人，沒有樂隊，沒有伴舞，撐起來的骨架首先就顯得單薄。

“我最愛去的唱片店 昨天是她的最後一天”

一束聚光燈亮起，嗨薄身着塗鴉皮衣皮褲，頹靡地坐在地上，後背抵着一個殘破的舊書架。

一手麥克風，一手酒瓶。

刻意滄桑的嗓音，營造出頹敗人設。

第一段完，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在“沒有我的空間”的和聲中，四處找尋方向。

突然，另一束白光亮起，姜頌站在高高的臺子上，迎風低吟：“你曾熱愛的那個人 這一生也不會再見面 你等在這寒冷的雪跡上 已沒人覺得你狂野……”

三米多高、鏽跡斑駁的高臺上，女孩身上的白裙像風筝一樣張開，她空靈的嗓音和冷風糾纏，編制成一條細長的風筝線，在空中無形蜿蜒。

唱到“那些讓人敬仰的神殿 只有在無知的人心中靈驗”，姜頌張開雙臂，擡眸朝現場觀衆看去。

“我住在屬于我的豬圈 這一夜無眠”

她窄長的眼眸被一層薄膜封印，脆弱得不堪一擊，裏面閃着的點點水光又帶着某種決絕之姿，忽的撕開薄膜，溢出眼眶。

同時，她奮力一躍，朝舞臺後方，躍下高臺！

“啊！”

觀衆、導師，以及集合室裏觀看視頻的選手，所有人都同時愣住。

舞臺事故？！

Molly和林美卓已經站起來，正要向導演确認臺上姜頌的安全，一個黑影已經沖下了導師席。

下去的臺階只有五級，林也長腿一躍而下，落地的時候，踉跄了一下。

有兩個工作人員及時攔住他，“也哥，去哪兒——”

“滾——”

與此同時，中斷的音樂聲再次響起。

“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死去 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裏”

嗨薄撕裂的嗓音和姜頌強而有力的中音，以磅礴之勢席卷而來。

觀衆全都燥了起來，呼聲如狂潮。

林也一下頓住，僵硬地看向舞臺。

姜頌撕掉了身上的寡淡白裙，露出裏面的皮衣皮裙，踢掉帆布鞋，赤腳朝前方奔來。

她身前挂一把貝斯，張揚地且歌且彈。

猶如碎掉的玻璃花，重生，朝擺弄她命運的神明吶喊，對峙。

“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死去 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裏

物質的騙局 匆匆的螞蟻

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

他不傷心”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地，姜頌和嗨薄高舉雙手，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謝幕。

林也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讓她從那麽高的臺子往下跳，是設計好的？”

工作人員說：“姜頌自己要求的，臺子後面墊了海綿，事先排練過好幾次，排除掉安全隐患才敢這麽演。”

林也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緊繃，他無法形容剛才看見姜頌跌下的瞬間，心髒驟停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