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袁櫻斜望了一下自己剛才坐的那張蓋着黑布的椅子,想象黑布下是被肢解重組的女人,以及女人合不上的眼睛,細密的冷汗在額上蓋了一層,在身上也蓋了一層。
尹舜覺得袁櫻的反應還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繼續往這個故事裏面添油加醋:“都說人死時有極大的怨恨或恐懼就會變成惡魇,惡魇在頭七那天會來到自己遺體所在的地方。那幾名死者的親屬沒替死者舉辦葬禮,頭七全是在這裏過的,她們的亡魂估計現在還聚在這裏。每天晚上七點整,我總能看見庭院裏的花草動來動去,屋裏不知哪裏傳來聲音,像是有人一直在翻找東西。後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一個追蹤過這個案子的記者,你猜他和我說什麽?”
空氣安靜,時鐘滴答滴答地響,時針正在往七點的位置偏移。袁櫻臉上漸漸沒了血色,呆滞半會兒,僵僵地問:“說什麽了?”
“原來當年兇手每殺一個人,就會切除她們身上的一個器官,那些器官警察到現在也沒找着。這事情袁警官應該知道吧?”
袁櫻勉強點了下頭:“的确,當時警方懷疑是兇手把器官帶走了。”
“那些死者的亡魂,每晚都在找她們遺失的器官。”尹舜故作玄虛地微笑道,“你是警察,說不定,她們過會兒會直接來問你要——”
夏槐在外面轉了好幾圈,才找到一個還在做生意的小炒攤子。打包了幾個家常菜,夏槐怕讓客人等餓了,飛速趕回家。
提着幾盒菜打開家門,夏槐迎面撞上正要出門的袁櫻。
袁櫻臉色青白,受了什麽大驚吓的樣子,語無倫次地說:“夏槐,我……我先回去了。”
夏槐被這個突發情況弄懵了:“啊?可是你還沒吃飯呢。”
“我回家吃,我媽催我回家吃飯呢!”袁櫻不給夏槐挽留的機會,抱着包迫不及待地跑走。
夏槐望着她焦急逃跑的背影喊:“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袁櫻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中。
尹舜朝那個消失的身影悄悄揮了揮手,無聲說:拜拜~
夏槐進屋關上門,把打包來的菜肴放桌上,叉起腰,看着尹舜責問:“人家女同事來家裏做客吃頓飯,你就這麽把人弄走?”
“她自己走的,怎麽就變成我弄的了?”尹舜淡然自若地喝水,好像一切真的和他無關一樣。
“得了吧,從她一進門我就發現你不對勁,那些菜你也是故意放這麽多醋的吧?你到底怎麽回事?”夏槐跟尹舜好歹相處了好些日子,尹舜要是有使壞的心,他這雙眼睛還是看得出來的。
尹舜似乎懶得繼續掩飾,翹腿反問夏槐:“這個就是上次讓你神魂颠倒,讓你煮飯走神的女人?”
夏槐微怔,沒承認也沒否認:“幹嘛?”
“都發展到來家裏吃飯的地步了?平時也沒見你提起?”尹舜說話的語氣比桌上那些醋焯過的菜還酸。
夏槐花了三秒鐘去理解他的意思,驀地笑出聲:“你想多了,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一直來找我,是說想跟我學習學習。”
“學習什麽?”
“學習怎麽做事才能讓易隊欣賞。她是個很有上進心的人,老希望能得到易隊的賞識。我說她找錯人了,她不信,非要一起吃頓飯好好聊聊。過年過節上哪裏找飯館?只能邀請他來家裏吃頓飯呗。”
尹舜眨了下眼,一時間竟不知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
“那你一跟她說話你臉紅什麽緊張什麽?”
夏槐說:“我平時都沒怎麽和女的說話,她這麽大方熱情,換誰不緊張臉紅?”
尹舜差點忘記了,夏槐平日表現得歷盡滄桑,內心其實是個稍一撩撥就羞起來的純情男。
“那你上次還因為她做飯時唱歌走神?”尹舜大概是想一次性把賬都算清。
“我那是……”夏槐語塞,嘆了一氣,坦誠告訴尹舜,“是,我之前是有些喜歡她,但那種喜歡,不是一定要去追求她的喜歡。我是因為她優秀,她漂亮大方才會有那種崇拜似的喜歡。我偶像主動來跟我說話,我當然開心一整天了!我那天……那天晚上不是和你說過了,我對袁警官從沒有過其他的想法。”
說起“那天晚上”,夏槐就有點發虛,因為這發虛的語氣,他的坦誠相告顯得很像是在急不可耐地解釋。而向尹舜急不可耐地解釋他和袁櫻的關系,又讓他和尹舜的關系瞬間變得相當暧昧。
“你說的全是真的?”尹舜做最後确認。
“騙你幹嘛?”
尹舜靜默許久,臉上的陰骘驟然間煙消雲散。
“哦。”尹舜盡量表現得很冷淡,嘴角卻還是不聽話地向上揚起。
“你笑什麽?”夏槐瞧見他嘴角弧度不算細微的變化,實在是看不懂他态度的轉變,心裏感覺哪裏怪怪的,“你知道嗎,你的這系列表現,特別像……”
“像什麽?”
“像暗戀我似的。”夏槐開玩笑般地将那個奇怪的感覺說出來。
尹舜自然地給了他兩個字:“是啊。”
“是啊?什麽是啊?”
尹舜望着夏槐的雙眼,語氣持有一貫冷靜認真的态度:“我一直暗戀你。”
“……”夏槐呆住了,心間一股火竄了進去似的,燒得灼燙。
今年新年,真是驚喜連連。
尹舜起身走到夏槐面前,低頭望着他的臉問:“你很驚訝嗎?”
他怎麽可能不驚訝!夏槐往後退了一步,在這種奇怪的氣氛下不敢和他靠得太近。夏槐不禁又想起那個夜晚,那個他想當做不存在的難言的夜。他曾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讀尹舜的“胡鬧”,将那種“胡鬧”歸納為青春期男性的發洩方式。
然而夏槐想不到,從那時起,甚至更早之前,尹舜的話語、動作,就在引導着他往暧昧的方向前行。
一個十七歲的男生,居然會對他有這樣的想法!夏槐不敢相信地瞪大眼,若非尹舜此時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還認真,他一定會問一句“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夏槐覺得他還是該有點回應,他以成年人的方式冷靜地處理了腦內爆炸的信息,深吸了一口氣說:“這……你看,咱們相處的時間雖然說短不短,可你喜歡一個人也沒理由那麽快吧?”
“喜歡還是不喜歡,一瞬間的事,難不成我還得先醞釀醞釀?”
“你聽我說,你這未必是喜歡,你這個年紀正是感情意識萌芽的時候,身邊沒什麽女孩子,日日夜夜面對着我,所以才會把這種情感放在不該放在的人身上。可能你對我,只是一種依賴。”
“是什麽樣的情感我分得清。”尹舜再度朝他邁進一步,凝視他的雙眼,“是,我是依賴你。但是在遇見你之前,我不需要依賴任何人,也從沒喜歡過誰。”
夏槐身後就是桌子,退無可退。他身子不覺緊繃了起來,才冷靜處理過的大腦又在尹舜的逼近下亂成一團麻。
尹舜低望夏槐纖長的像小扇子的睫毛,目光又流落向他曾經觸碰過的唇上,他第一次覺得,等待和忍耐是最難熬的事。
這場煎熬持續不到幾分鐘,便在二人無言的沉默中崩塌。尹舜低頭吻住夏槐的嘴唇,在夏槐尚未來得及反應前掠取他的舌體。和那天晚上不同,今夜在溫柔缱绻的燈光下,尹舜的動作很輕柔,像是一根柔軟的羽毛在夏槐心間上撥弄,可在夏槐有抵抗舉動時,他的輕柔又轉化為強勢蠻橫。
夏槐睜大雙眼,愣是讓他這麽親了有一會兒。就在尹舜想更深入一步時,夏槐果斷地推開了他。
嘴巴重獲自由的夏槐渾身燒燙地喘了幾大口氣,看來這不是夢,尹舜是真的想吃了他!
夏槐清楚,這一次,不能再像那天晚上一樣裝作無事發生。
要是任尹舜對他的情感這麽發展下去,他的道德良心難以安定,他以後死了下去,指不定還得見一見湘姨,到時候怎麽跟湘姨交代?
他必須得拒絕尹舜,必須讓尹舜清醒。可是夏槐馬上想到,尹舜就要高考了,幹脆的拒絕沒準會對他造成打擊,影響到尹舜的高考,那比掰彎他還罪該萬死。
見夏槐一口氣喘好了還久久沒反應,尹舜輕撫他的臉側,柔聲問:“你不習慣?”
“不是……”夏槐輕躲開他的手,斟酌良久,道,“尹舜,你就要高考了,這些事情,等高考後再去想。在你高考結束前,我們還是保持原來的樣子。”
“……”尹舜對夏槐的這個提議,似乎沒有要接受的意思。畢竟他的學習成績,從來不會被任何因素影響。
夏槐使自己态度強硬起來:“你要是不答應,我明天就搬出去住。”
夏槐的這個威脅很有效,尹舜立即服軟:“好,我答應你。”他放開夏槐,坐到餐桌前,回歸夏槐喜歡的狀态,“吃飯吧,我餓了。”
夏槐聲音不大地“嗯”了一聲,坐在尹舜對面,彼此安靜地吃起了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