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晚上九點五十。

快要閉館了,圖書館裏的學生陸陸續續都走了,計算機書庫裏除了張秋穗,就只有一人還在。

張秋穗看了看時間,合上書,從工作人員的座位上起身,準備關閉書庫。

她穿梭在書架中,把書籍擺放整齊,接着前往自習區,看有沒有人沒有把看完的書放回去。

圖書館一向是安靜的,在夜晚更是如此,因此當有人突然出聲時,她被驚了一跳。

“這麽晚了,你還沒有下班?”

出聲的人是除了張秋穗之外的另一個人。

他獨自一人坐在自習區,頭頂的燈光傾洩道道光暈在他身上,柔化了他身上的線條,不似上次相遇時那般冷硬。

是他?

在寂靜的夜裏,他目光專注的看着她,仿佛他已經等待了她許久。

張秋穗向四周看看,确定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手指指向自己,不确定的問:“額,你是在和我說話?”

那人勾起嘴角,臉上有着淡淡的微笑,又好似想起什麽,連忙收斂表情,恢複淡漠的表情。

他嗯了一聲。

張秋穗不解的撓了撓臉頰。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兩個應該是在路上遇到了都不打招呼的陌生人吧?而且上次相遇時,發生的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腦子裏思索着,她嘴上回應道:“圖書館十點閉館,我要等閉館以後才能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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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一時間,圖書館裏只有難耐的安靜。

張秋穗動了動腳,心想她應該可以走了吧?

就在她準備離開時,又聽到他說:“書很沉,我來幫你吧。”

他的目光落到她懷裏的幾本書上。

“啊?不用,不用,書不沉的。”她連忙擺手拒絕。

失望從他臉上一閃而過,表情好像黯淡了一瞬。不等張秋穗弄明白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模樣。

從那片自習區離開後,張秋穗依然對剛才發生的事摸不着頭腦,最後只能歸結為可能是那人一時興起。

在涼薄的晚風裏,寧安看着張秋穗漸漸消失在夜色裏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懊惱。

他今天晚上突然搭話是不是吓到她了?

身後的圖書館燈光突然熄滅,漆黑的建築仿佛一頭沉睡的怪獸,正如他心中的思念與相認的渴望,不知什麽時候會掙脫枷鎖。

夜風吹起落葉,不知從哪裏飄過來一聲幽幽的……

穗穗……

接下來的幾天波瀾不驚,不論外面是多麽熱鬧,圖書館裏一如既往的寧靜,彌漫着縷縷書香,讓進來的人也心情平靜下來。

張秋穗坐在工作人員的位子上看書。

從她的位子上能看到書館的全景,同樣,其他地方擡頭就能看到她。

她從豎起的書籍後面露出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的暼向自習區,發現那個男人也像往常一樣出現在那裏,心裏一陣古怪。

自從上次他突然向她主動搭話後,仿佛打開了什麽開關一樣,他開始頻道出現在這個書庫裏。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說不定是人家熱愛學習,可是……

想起這,她的視線重新投向自習區,不經意間與他目光相接。

啊,又是這種眼神……

好像有什麽話想傳達給她,但又知為什麽隐忍下去。

他到底想跟他說什麽呢?

張秋穗移開了視線,用書擋住了他的目光,躲在書後面,手撐着側臉,好奇的思考着。

突然間的對視,讓寧安一頓,在看到女孩仿佛只是不經意般移開目光後,他抿緊了唇,眼底一片晦澀。

自己到底在幹什麽啊?

他應該确認她就是他的穗穗後,第一時間去她的面前,告訴她:

穗穗,我是安安,你還記得我嗎?我這些年很想你。

他還有很多話想對她說。

但是……

穗穗還記得她嗎?還記得離別時的約定嗎?他們還會和兒時一樣親密無間嗎?

心中的不安,讓寧安如同近鄉心怯,躊躇不前,就像一只流浪多年的野狗,終于有一天和主人重逢,卻害怕主人不再要它,只能懷着渴望又害怕的心情,在主人的不遠處徘徊。

寧安看着不遠處看書的女孩,默默嘲諷自己,心裏五味陳雜。

時間再次來到晚上九點五十。

和前幾天一樣,書庫裏再次只剩下張秋穗和寧安。

雖然知道在學校裏很安全,但是寧安還是不放心這麽晚了留她一個人在圖書館裏,所以這幾天他一直都等着她下班,只不過沒有再上前搭話。

渴望像一群螞蟻漸漸侵蝕他的心,讓他不免焦躁了起來。

“那個,打擾一下?”

寧安一頓,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張秋穗走到了他附近。

他開始緊張了起來。

張秋穗此時也緊張了,“額,我,嗯,就是想問一下你、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我是說麻煩之類的……”

在寧安的目光下,張秋穗漸漸支支吾吾,臉頰發燙到要冒煙,心裏開始後悔自己一時沖動就過來問人家是不是有話想對自己說,因為說出口才發現這越來越像是自作多情。

“哎呀,算了,你當我什麽都沒說吧。”最終,她語氣沮喪的說道。

唉,還是算了,萬一真的是自己感覺錯了,那真是丢臉丢到家。

張秋穗認為寧安一定覺得她莫名其妙,但寧安卻匪夷所思的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

從心底蔓延的顫動,讓他喉間的笑聲怎麽都忍不住。

原來,她還是和兒時一樣。

一樣的勇敢、無畏、純粹,不像他,即使年齡長大了,但心裏仿佛還是那個泥濘裏的小孩子,害怕未知,害怕多年期望落空,害怕再次被抛棄,所以縮手縮腳,不敢向前。

寧安的笑聲讓張秋穗臉更紅了,以為他是在笑自己的古怪行為。

哇,果然丢臉了!

唉,算了,笑就笑吧,本來就是她太沖動了。

她只不過覺得他偶爾的表情太過悲傷,他又一臉想向對她說什麽的表情。萬一他要是遇到什麽困難,想向她求助,又不好意思開口呢?雖然她也知道可能性很小,畢竟他一看就是非富即貴,而她也沒什麽特別的本事,但是萬一呢?

就是這個萬一,讓她沖動的跑了過來。

啊,這人怎麽還在笑,有點過分了啊。

“我确實有一個煩惱。”

“我記得你明天下午只有兩節課,那……五點的時候能去月湖池塘邊的亭子嗎?我有些話想要對你說。”

寧安專注的看着張秋穗,語氣輕柔的說。

唉?還真有事啊?

張秋穗愣愣的想,連為什麽他知道她的課程表都沒注意到。

“好,我會去的。”

回到宿舍後,張秋穗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他明天會和她說什麽呢?

“穗穗,我借一下你的書。”孫甜馨喊道。

“好,你随便拿吧。”張秋穗随口應道,然後再次沉浸在思考中。

正當她頭腦風暴時,突然聽到突兀的一聲“卧槽!”

“姐妹們,你們快看,是情書啊!是咱們家穗穗的情書!”

一句“情書”,把宿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包括張秋穗。

她仔細一看那不是表白的女生的情書嗎?她之前夾在了書裏,剛才光顧着想事情,沒看清孫甜馨拿的是哪本書。沒想到竟然被她發現了。

“讓我看看,是穗穗寫給別人的?還是別人寫給穗穗的?”孫甜馨一臉惡作劇的表情,作勢要拆開情書。

“唉,等等!別拆!那人是別人的情書!”

張秋穗連忙過來,想要将情書搶過來,孫甜馨立馬閃身躲了過去,其實她也沒想要真的拆開,只是想捉弄一下張秋穗,讓她急一急,卻沒在兩人打鬧的過程中,情書的外皮竟然散了,一張寫滿清秀字體的紙飄然落在地上。原來信封并不是膠粘貼的,而是一張紙折疊成的。

“啊這……”

孫甜馨看了看手裏光禿禿的信封,又看了看張秋穗呆愣的表情,心虛了,趕緊把信撿起來,連同手裏的信封一起還給她,低頭道歉。

“對不起啊,穗穗。”

張秋穗嘆了一口氣,“算了。”接着解釋,“這真的不是我的信,是別人的……”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因為在眼角的餘光裏,信上的一個名字躍進了她的眼裏。

“致寧安同學……”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裏……”

當第一縷春風吹到張莊村時,大地瞬間被染上了一層綠色,黃色的蒲公英、小雛菊,藍色的阿拉伯婆婆納,紫色的紫花地丁……争先恐後的冒出了頭。

穗爸爸從河邊柳樹上截了一枝枝條,将中間的硬枝幹取出,只留下外面的綠色表皮,形成一個管狀的小東西,嘴巴銜着一頭,一吹就會發出“滴——”的聲音。

這個小笛子立刻成了兩個孩子的心頭愛。

伴随着“滴——滴——”的聲音,穗爸爸穗媽媽扛着鋤頭,帶着兩個孩子,沿着小河向西邊走去。

西邊同樣是一片樹林,小秋穗家的另一塊地就在挨着河邊的樹林下面。

兩個大人在地裏松土除雜草,兩個孩子就在挨着河的小路上玩。

小秋穗正帶着小寧安在河坡上尋找一種叫做“毛線”的小零食,其實就是蒲草的嫩芽。

剛冒頭的蒲草芽,尖尖的,剝開綠色的外衣,裏面是白色的、軟軟的,像是毛線一樣的東西。這是可以食用的,吃起來有股淡淡的甜味。

對于張莊村的小孩子還說,這可是春季限定美食。

兩個小孩不一會兒就拔了一大把,然後排排坐在田間地頭津津有味的吃起來。

忽然,小秋穗聞到了一股幽香,她循着香氣望過去,一抹粉色映入了她的眼睑。

她興奮的指着那個方向,對小寧安說道:“安安,桃花!”

說着,就拉着小寧安跑了過去。

這是一棵開在田間的桃花,周圍只有它一顆桃樹,顯得孤零零的,即使如此,它也依然肆意盛開着,仿佛是春之女神。

小寧安是第一次看到真實的桃花,他仰頭看着滿枝的粉色,被這種美震撼了。

“好漂亮!”

等穗爸爸穗媽媽來找他們時,好笑的發現兩個孩子竟然在桃樹地下睡着了。

他們依偎在草地上桃樹下,片片桃樹花瓣落在他們身上,仿佛是春之女神在無聲的庇護着他們。

春天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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