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簫毅
簫毅
“……我出生于光緒二十六年,父親是天津府的奉政大夫……”
聽到這一句,坐在對面的心理醫生擡起了頭,審視地打量着在躺椅上輕聲說着話的男人。
男人很年輕,二十四、五歲的模樣。眼神沉靜深邃,仿佛有說不盡的往事。從眼神來看,又不像是太年輕的。
總之,最多不過三十歲。
中年男醫生在病歷上斟酌地寫着:“妄想症,伴有抑郁傾向……”。
半小時後。
會診室的門打開。年輕的男人走了出來。
診室門口的小護士聞聲連忙起身,卻在看到男人的時候怔住了。
男人太英俊了,有着一張無可挑剔的面容,眼神憂郁中仿佛含着深情,年紀雖輕卻不失沉穩幹練的氣質。身材高大英挺,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被他穿出了與衆不同的迷人風度。
男性所應具有的魅力,在他的身上被體現得淋漓盡致。
這樣的男人,會使年輕的小姑娘毫無抵抗力的去愛慕。僅被對方看一眼,就會立刻情不自禁的臉紅心跳。
眼看男人已經一條腿邁出了接待中心。小護士這才醒過神地急急開口:“簫先生……”
簫毅半回身,看向來人。
小護士雙手端着一張A4大小的紙,快步過來,語氣有點緊張:“簫先生,您的就診表還沒、還沒填完。”
簫毅禮貌的拒絕,語氣平平:“謝謝!不用了。”聲音低沉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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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走出了大門,小護士慌忙補充:“至少填個聯系電話……”
簫毅徑直走向電梯門,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
直到看着人進了電梯。小護士才悻悻然的退回自己的座位,發花癡地小聲嘟囔:“好帥好酷好想認識耶!”
心理醫生這時正好走了出來。
小護士立刻迎上去,狀似無意地問:“陳醫生,這位簫先生的測評,有問題嗎?”
她在心裏想當然的認為,那個ICS組織只是要走個過場而已。那麽好看的男人,能有什麽心理疾病?一定不會有的。
來心理診療室的患者,很多都是從精神科轉過來的。那些人多是因為生活的挫折而陷入痛苦,會出現各種精神問題。很多人在診療過程中會崩潰,或哭或鬧。能如剛剛這位簫先生這般平靜自若的,很少見。
其實,小護士只是想問問,他都說了些什麽?比如:他有沒有女朋友?
陳醫生整理着手邊的資料,語氣惋惜地答:“很嚴重的妄想症,還伴有輕度的抑郁症。”
陳醫生手下的動作頓了頓,習慣性地推了下自己的眼鏡,他懷疑這個人還有反社會型人格障礙,冷漠、沒有同情心、有暴力傾向。但他不是很确定,便沒有說出來。
陳醫生嘆息:“如今的年輕人,生活壓力确實大了些。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出現精神問題。”
“妄想症?”小護士驚訝非常,“他有精神病?!”
陳醫生很不高興地看小護士一眼,糾正道:“妄想症不是你理解的那種精神病,沒有精神分裂的症狀,也不存在幻聽幻覺。”
小護士實習期還沒過,見頂頭上司神色不悅,趕緊做虛心學習狀,讨好地問:“陳醫生,簫先生的妄想症狀嚴重嗎?他都說了些什麽呀?你是如何判定他有妄想症的呀?”
陳醫生已經換好了外套,提着公文包向門口走,示意可以下班了,邊走邊說:“他說他生于一九零零年,加入過北洋軍閥,參加過抗美緩朝。甚至說他在上海青幫當過馬仔,還跟過□□大亨黃金榮……雖然他說的時候條理清晰,邏輯正常。但是……”醫生語氣裏帶着專業的判斷,“這是典型的妄想症。”
簫毅站在電梯廂裏,一路從二十樓下行。樓裏有不少下晚班的人。電梯在中途停了幾次。
簫毅凝神,将陳醫生與小護士的交談聽得清清楚楚。他的面色很平靜,只是下意識的擡起右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電梯到了一層,他随着人流走出旋轉門。
門外夜幕四合,起了風。
簫毅無心再聽別人說些什麽。他走上馬路,彙進街上的人流之中。
街上車多人多,聲音嘈雜。路燈早已亮起,向着遠方,無限延伸,與無數的車燈、霓虹燈交相輝映,缭亂奪目。
簫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面料單薄。在這十二月份的上海,這樣的衣着有些不合時宜,與街上行人的厚衣相比,他看上去單薄而清瘦。
街口的紅燈亮起,簫毅站定,等在斑馬線旁。莫名的,他突然轉頭看向左後方。
那是一處公交站點,有很多人在那裏等公交車。
簫毅看着那裏,很快有一輛公交車停了過來。開走時,現出了紅色的gg燈箱。畫面紅豔,賀詞喜慶。提醒着即将到來的年底節日。
街上的商鋪也都裝飾得喜氣洋洋。
2006年就快要過去了。
在世人喜迎2007年之際,簫毅則如行屍走肉般,度過了他在這世間的第106年。
熱鬧、節日、喜慶。這些都與簫毅無關,他從沒在意過這些。
不過在世間久了,他還是有了一些變化。有些與生俱來的能力,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或許,還有一些不易察覺的能力生出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不在意這個,事實上他從來就沒真正在意過什麽。
有什麽東西蹭了一下他的大腿。他低頭,看到一個小孩兒。
小孩兒正在伸手掏一個等紅燈人的挎包,動作敏捷,毫無畏懼。
簫毅盯着小孩兒看。
恍惚間,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一個白俄的小孩兒,曾以同樣的方式,偷過他的錢。
那是俄國爆發十月革命之後,很多白俄貴族逃難來到上海。他們寄居在法租界裏,生活的很艱難。那個白俄小孩兒偷東西時的樣子,緊張極了。不像眼前的這個小孩兒這般,肆無忌憚。
一個男人走過來,面對面的擋住了簫毅的視線,與正在作案的小孩兒長得很肖想。
男人沖簫毅面露威脅之意。
簫毅收回視線。他不愛多管閑事。
綠燈亮了,蕭毅雙手揣在風衣兜裏,擡步上路。
一輛黑色的車子從他的身旁駛過。使簫毅不自覺的頓了下腳步。
他嗅到了死亡即将到來時的氣息。
他擡頭,看向那輛車。那是輛車型碩大的SUV,正随着車流駛向前方的高架橋。
簫毅收回視線,按了按自己的胸口,繼續走。記憶的閘門突然被打開,有些收不住。
他記得這裏曾經就是法租界,街上有很多閑逛的白俄人。同樣是外國人,白俄人在當時的上海沒有任何特權,犯了罪也沒有豁免權。當時的上海人管白俄人叫“羅宋癟三”。而白俄人的餐廳在上海卻很受歡迎。
“嘭”一聲巨響。
街上的人和車都被震得一抖。
行駛的車輛和行人紛紛停下,震驚地望向聲源處。
前方的高架橋上,一輛黑色的SUV半傾斜着,依在橋杆邊。粗壯的欄杆被撞變了形。
一輛紅色的重型貨運車正停在它的前方。剛剛它們居然面對面的相撞。撞力巨大,貨運車的防撞杆都被撞變形了。
高架橋上的車子也都停了下來。因為怕被撞的車子發生爆炸,車主們在驚魂過後,紛紛想退離高架橋。
一時間,車鳴聲四起。
就在這亂哄哄的時候,突然那輛貨運車又發動了,正在莫名的後退。
随後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貨運車再一次撞向了那輛黑色的SUV。瞬間撞得SUV的車窗俱碎。
人群中驚呼聲四起。
動了!又動了!紅色的貨運車又向後退了!難道又要去撞那輛黑色的SUV?
嘭!真的又撞過去了!
人群驚呆了,慌亂了。因為他們正在目擊一場謀殺。
千鈞一發之際,只見SUV的天窗上,突然竄出一個人,身形嬌小,長發,是個女人!
伴随着貨運車再一次撞擊的巨響,那人自高架橋上一躍而下。
人群驚叫,目瞪口呆。
簫毅也不明白自己這一刻是受了什麽趨使。他一躍而起,踏着橋下衆多車輛的車頂。一路飛身而上,在半空中将那人接住。随後旋身落下,踏過一輛輛車頂,重又落回到了他剛剛站着的地方。
一切只發生于瞬息之間。
人群中呼喊聲不斷,最後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簫毅低頭,看向自己懷中接住的人。
是個女人,窩在他的懷裏,正愣愣的仰頭看着他。
女人有着一張白淨精致的小臉,一雙黑亮的大眼睛。頭上受了傷,有鮮紅色的血液流到了頸項間。鮮豔的紅,瑩潤的白。莫名的讓蕭毅感到眩暈。
眩暈的感覺蕭毅不曾感受過,只覺頭腦中一片亂糟糟,像是有很多畫面在快速的閃過。
女人意識回籠,在蕭毅的懷中掙了掙,被抱得太緊,她沒有掙開,紅潤的小嘴動了動,她說:“放開我。”聲音從蕭毅的懷中傳出,仿佛帶着點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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