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家屬院一共有兩口井。
平房區的是壓水式水井,正好在藺葶與唐問蘭家門口。
而樓房那邊卻是古井,就是那種圓口徑,從上面丢桶下去拎水那種。
每天早上,樓房區的軍屬都會過去擔水。
今天也不例外。
唯一意外的是,在家裏躲了幾天的劉文豔也過來了。
她哪裏做過這樣的活?從前一直都是父親的警衛員做的。
可她爸突然說什麽,要跟廣大群衆融合到一起去,必須讓大家扭轉對她的印象。
劉文豔心裏就更不樂意了,丢人不說,她什麽時候在乎過旁人的印象?
但胳膊擰不過大腿,她怕她爸,所以到底還是硬着頭皮來了。
然後,就聽到了,丁飛燕這個平時卑微讨好她的女人,正與幾人說她壞話,還罵她醜,罵她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于是,本就不情不願的劉文豔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丢下桶,抄起扁擔就沖着人沒頭沒臉的打去。
正管不住嘴,唾沫橫飛的丁飛燕都沒看清楚誰打她,下意識用手去擋。
再然後,争奪扁擔時,沒怎麽幹過農活,虛胖的劉文豔被推的腳下一滑,整個人就頭朝下,栽進了水井裏。
緊接着,就有人驚恐的大喊:“來人啊!救命啊!劉文豔被丁飛燕推下水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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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幸的是,這會兒時間還早,個別留守部隊的軍官聽到動靜後,全從家裏沖了出來,然後在腰上綁着繩子,“撲通”跳下井,将已經閉過氣的劉文豔給拽了上去。
更幸運的是,其中一名軍屬是衛生站的護士,學過基本的急救方法。
一頓連壓帶拍,很快就将人救了過來。
而此時,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的丁飛燕已經癱坐在了地上,吓得瑟瑟發抖。
動不動就掉兩滴淚的她,這時候反而不哭了,一個勁兒給自己喊冤:“不是我...我沒有...是她突然沖出來打我,然後自己滑下去的...對,對,就是這樣,她那麽胖,我這麽瘦,怎麽可能推得動她?我沒有...我是冤枉的...”
要說劉文豔也是個厲害的,閻王爺跟前走一遭,一般人肯定驚魂未定,吓得夠嗆。
但她沒有,才能動彈,就是一個飛撲,将丁飛燕壓到身下暴揍。
對了,她不止揍,罵的還很髒。
這一幕叫本來還有些同情她的軍屬們紛紛皺了眉。
有些人心軟,見丁飛燕被打的嗷嗷叫,就想上前拉架。
又怕被殃及,只能在旁邊喊着“別打了!”。
而那些軍官們就更不好上手了,畢竟都是女同志。
尤其劉文豔還是旅政委家的閨女,又素有兇名。
于是乎,接到通知,以為出了人命的劉政委與衛旅長匆忙趕過來時,就見到前頭還單方面毆打的兩人已經成了互毆。
被撓破臉,自覺破了相的丁飛燕又不是泥捏的,哪裏還願意忍讓,怒火上頭的她也撓了回去。
這會兒的劉政委已經笑不出來了,他一直知道大女兒廢,卻沒想到能這麽廢,指好的路,也沒有一條能走好的。
尤其這會兒,瘋婆子般,居然跟一個營級副參謀長的家屬打的滾成了球。
還有那衣服都崩開了,黑呼呼的肚皮都露在了外面,簡直...簡直傷風敗俗。
自覺丢了大臉的劉政委也不讓警衛員拉架,親自上腳,狠狠朝着兩人踹了過去。
卻不想,已經打昏頭的兩人下意識回頭撓了一把。
“嘶...”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撓的劉政委擡手摸了下臉頰...流血了。
他怒極反笑,看着被警衛員快速控制住的兩人,又掃了眼圍觀的人群,硬逼着自己壓下怒火:“我看你們就是吃飽了撐的,戰士們在外頭累死累活,你們居然還有閑情打架,全都給我拉去關禁閉,寫檢讨!”
警衛員怔愣了下,确定政委是認真的,才上前扭着表情慌亂的兩人離開。
等人離開後,劉政委又恢複往常笑眯眯的模樣,安撫了幾句軍屬們,便轉身離開。
一同離開的,還有一直沒說話,臉色卻很難看的衛旅長。
“老衛,這事交給我處理,你忙去吧。”
“你打算怎麽處理?”其實這事應該由兼職婦女主任的妻子,龐麗華接手才合理,畢竟軍屬到底不是軍人。
今時不同往日,因為沒摸清曹文澤身後站的是誰,劉政委決定暫時低調起來,所以...“等關完禁閉,再寫完道歉檢讨書後,我會送文豔回老家務農,至于另一名家屬,等弄清楚了兩人打架的原由再說。”
聞言,衛旅長眼神複雜的看了眼劉政委,然後什麽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便背着手離開了。
他實在不想再參合老劉的任何事情。
見狀,劉政委摸了下臉頰上火辣辣的傷口,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老衛最近好像在有意疏遠自己。
家屬院的大戲藺葶完全不知道。
在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後,她先到百貨大樓接上了錢海濤。
雖然衛旅長說,讓她以部隊派遣的名義去工廠,但藺葶不能否認這其中少不了同學的幫忙。
所以,她還是給錢海濤争取到了随行的機會。
還在等老同學電話的錢海濤直到坐上車,出發去第一家工廠的路上都是懵的。
尤其聽說同行的另外一男一女居然是跟拍記者時,一肚子的疑問更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就怕不小心說出什麽不合适的話。
還是藺葶不怎麽顧忌,直接将事情的始末大概說了一遍。
錢海濤沒想到自己只是想給老同學找個外快,順便幫舅舅解決燃眉之急,居然還能惠及到自己。
要知道,能認識那些個廠長,對于百貨大樓銷售部副經理的他來說,好處可太多了。
想到這裏,錢海濤感動之餘,又有些不放心,他瞄了眼低頭寫寫畫畫的記者同志,到底沒忍住,小聲問:“說這個沒事嗎?”
藺葶笑回:“能有什麽事?本來就是你為咱們牽的頭不是嗎?”
錢海濤撓了撓腦袋,很是不好意思:“其實不用帶上我的。”
怎麽可能不帶?藺葶可不是會獨占好處的白眼狼。
不過也沒有必要一直在這事上糾纏,她便轉移了話題:“咱們先去你舅舅的鋼鐵廠,你跟我說說那邊的具體情況呗?”
聞言,錢海濤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作為土生土長的天京人,再加上工作原因,他不僅了解鋼鐵廠,市裏其餘大小工廠也是如數家珍,當即就介紹了起來。
不止藺葶聽的認真,就連一直沒說話的寧瑜也聽的仔細。
二十分鐘轉眼就過去了...
不知是看在部隊的面子,還是工廠的機器實在等不了了,藺葶一行人的到來,比她以為的還要受到重視。
吉普車才靠近大門處,大門便被人打開。
然後就有一個中年男人從門崗處小跑過來,很是熱情的打招呼。
只是才開個頭,就被一聲“舅舅”給打斷了。
看着從軍用吉普車上跳下來的自家外甥,孫誠孫副廠長懵了一下,才問:“你怎麽來了?”
錢海濤看了眼從車上下來的老同學,笑着給做介紹:“舅舅,這是我大學同學,也是部隊這次派遣過來的英語翻譯。”
藺葶也順勢笑着打招呼:“孫副廠長您好,我叫藺葶,您不介意的話,喊我小藺就成,也是錢海濤聯系我,得了他的幫忙,咱們部隊才知道廠裏需要幫助。”
聞言,老狐貍孫副廠長立馬聽出這事對自家外甥的好處,眼底的笑意頓時就真誠了幾分:“既然是海濤的同學,小藺也別客氣,直接喊我孫叔...你是不知道,為了那些祖宗,這些日子咱們廠裏就沒人睡過好覺。”
還沒有看到維修原文書,藺葶雖對自己的水平自信,卻也沒将話說的太死:“孫叔放心,我會盡力的。”
其實孫誠也沒敢報太大希望,但因為有外甥這層關系在,态度依舊很親切,又與記者同志們寒暄兩句,便領着人直奔車間。
鋼鐵廠的方廠長是軍人轉業過來的。
一開始只是主任,還是管後勤的,但他這人是個實幹派。
也坐不住,就好學習東西,幾年的功夫,就走遍了廠裏所有的工序。
可以說,如今不管哪個車間,他都能熟練上手。
哪怕後來爬到了廠長的位置,他依舊會下到車間幹活。
用方廠長的話來說,只有自己熟悉每一道工序,每一個産品,才能更好的管理。
而事實也的确如此,十幾年下來,無數次證明,他的觀念是對的。
但這次,洪水出乎意料的大,又是深夜突襲,巨大笨重的機器根本來不及轉移。
這時候,文化水平只到高中的方廠長,看着滿是蝌蚪文的維修書時,頭一次嫌棄自己的學歷。
可...現學英文也來不及了,只能找人救援。
如今好容易等來人,他用布滿血絲的雙眼期待的看着年輕的軍屬。
藺葶正在快速的翻看維修資料。
出乎她意料的,以為最多十幾頁的資料,實際上有厚厚的一本。
“怎麽樣?小藺同志,能看懂嗎”嘴角全是大燎泡的方廠長見對方只是快速翻閱,卻一直不說話,期待的心情忍不住就開始失望起來。
不想藺葶卻是點頭:“可以,你們想要先翻譯哪個部位的?”
聞言,一直在旁邊等着的維修大師傅立馬将廠長擠了開去,急的直搓手:“小同志,先看電動機,電動機進水後很有可能損壞絕緣,要麽就是電源引線短路,不然不可能啓動不了,你翻...翻啥來着。”
錢海濤提醒:“翻譯。”
“對對對,小同志,你翻譯看看,這個電動機具體怎麽拆卸,要不要拆風扇,如果不需要,是不是直接從非伸端取出就行?”
修理方面藺葶不懂,但她按照目錄很快就找到了電動機那一頁。
這才發現,關于電動機的就有十幾頁紙。
于是她看廠長:“有桌椅嗎?得有十幾頁,我全用中文寫出來吧。”
“有有有!旁邊就有一間辦公室,小同志您跟我來,老孫,去給同志們泡茶,對了,再上些餅幹水果啥的...”廠長簡直激動的要落淚,一邊親自迎着人往辦公室去,一邊撂下一連串的叮囑。
這位廠長比她預期的要熱情太多了,藺葶有些不大好意思:“吃食就不用了,給我一張桌子,一個凳子就行。”
“要的要的,這是應該的,小藺同志千萬不要有壓力。”此刻方廠長恨不能将人供起來才好,上些茶點不是應該的嘛?
就在這時,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寧瑜提醒了句:“藺葶同志懷孕,還是不要喝茶了。”
藺葶訝異看過去,她是知道懷孕盡量不要碰茶水的,尤其這時候的人可不講究什麽果茶花茶,基本全是濃茶,越濃越顯誠心,畢竟茶葉可是精貴東西,她本來還打算不碰的,沒想到一直安靜的寧記着會提出來。
果然是...面冷心熱嗎?
方廠長完全不懂孕婦不能喝濃茶這件事,卻還是配合的朝着助理喊了一聲:“不要茶,給小藺同志換麥乳精!對了,再拿一個椅墊子,軟和點的。”
藺葶...誇張了,方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