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梅雨時節的天,就像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

感覺到有雨滴落在腦袋上時,藺葶便很有經驗的調轉方向,先回了學校。

不然以營地的距離,待她趕過去,怕會被淋成落湯雞。

事實也的确應了藺葶的猜測,她才剛進辦公室,外頭滴滴答答的水珠,就變成了連綿的雨簾,瞧着還有更大的趨勢。

“淋雨了?快過來擦擦,你現在不能用藥,可別感冒了...這是什麽鬼天氣,太陽出來還沒半個小時,煩死了,什麽時候是個頭哦。”顧芳見好友淋了雨,一邊催促她快來擦幹,一邊抱怨。

藺葶正擦拭身上的雨水,聞言蹙了蹙眉:“也不知道霍嘯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顧芳也嘆了口氣:“怕是淋着幹活呢,你家霍嘯還好一點,到底年輕,我家榮軒哥一把年紀了,身體怕是扛不住。”

一把年紀什麽的...明明才三十幾歲,藺葶抽了抽嘴角,心底剛升起的擔憂頓時被沖的一幹二淨。

她将毛巾平鋪在椅把上:“我去一趟校長辦公室。”

顧芳下意識問:“幹啥?”

藺葶:“回頭确定了再告訴你。”

顧芳點頭,而後又似想起什麽,湊過來小聲道:“黃校長可能會找你談,讓你兼音樂老師這事,你可別傻乎乎答應。”

聽得這話,藺葶腳步一頓,然後掃了眼劉文豔的辦公桌。

自從曹營長的調令下來後,對方就再沒來過學校,據說連假都沒請,為此黃校長很是生氣,還親自登門了。

不過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反正從那天起,黃校長便說要重新選音樂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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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葶不想接音樂老師的活,倒不是怕累,畢竟三個班級,一個星期加起來也就三節課。

但她唱歌真的一般,勉強不跑調罷了。

再說才藝,小時候出生在農村,除了小學的時候學過豎笛與水墨畫外,其餘什麽也不懂。

對了,豎笛只會吹一首‘小燕子’,這樣的水平還是不要誤人子弟了。

黃校長擁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

只是一點也不氣派,桌椅很是陳舊,甚至比不上他們這些做老師的用的好。

藺葶過來時,他正伏案埋頭寫着什麽。

見到她便先收了筆:“小藺老師有事?”

藺葶點了點頭:“校長,有個事情我想問問您。”

雨水将她發熱的腦子澆清醒了些,找回理智後,她才反應過來,不好直接去找旅長幫忙。

畢竟她是學校的老師,上頭還有黃校長。

且,既然決定透明化,那麽兼職翻譯這事起碼得先争取直系領導的支持。

當然,她願意坦然告知,也是相信黃校長的為人。

果然,聽了小藺老師的來意後,黃校長高興道:“這有什麽不行的?這是好事啊,我不反對,那些機器可是咱們國家重要的財産,有能力的時候當然要伸出援助之手,你放心去做。”

藺葶汗顏,藺葶反省,她雖也覺得那些機器壞了可惜,但更多還是沖着翻譯費與人情結交去的。

不過反省歸反省,該賺的錢,她還是想要賺的,只是或許有三全其美的辦法...

想到這裏,藺葶的腦子就快速運轉起來,只一會兒的功夫,便有了雛形:“校長,我是覺得這事還有旁的可能性。”

接着,她就将之前登報的想法說了出來:“...咱們既然在做有意義的事情,就不怕主動攤開在太陽底下,這樣不僅能杜絕有些人的龌龊心思,還能宣揚軍人與工人階級的緊密合作,還有...”

“還有?”正聽得眼中異彩連連的黃校長,看着侃侃而談的年輕老師,像是在看什麽新大陸。

藺葶被盯的有些不大好意思,卻還是點頭:“我是想着,咱們還可以長久發展。”

黃校長很感興趣:“你展開說說。”

雖說這事說出來,多少有點拿捏着會英文這點,但藺葶還是直言道:“我相信工廠裏應該不止只在機器維修時需要英文,若是這一次我的翻譯真能幫忙解決問題,且咱們這邊登報杜絕了對方的後顧之憂,那麽,後面的合作定然少不了...家屬院裏的軍嫂還有半數以上沒有工作,其中好幾戶日子更是艱難,我就想着,回頭或許能幫軍屬們争取工作,哪怕只有一個也是好的,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薄拙見。”

不,你這可不算拙見,也一點不淺薄。

此刻黃校長的心情是欣慰又複雜的。

欣慰的是,小藺老師能想着部隊,想着條件艱苦的軍屬。

複雜的是,小藺老師的出發點...以他的閱歷,自然能看出來,對方這一系列的安排,全是為了将替人翻譯這事的風險歸零,畢竟有整個師部在後面為她撐腰。

但她也的的确确為部隊掙來了好名聲,就連家屬的利益也不忘争取。

将來哪怕只為一兩名家屬争取到工作,對于她翻譯賺外快這事也不會有人計較。

簡直是...一箭三雕。

思及此,黃校長又想到霍嘯。

這位年輕的團長簡直是人生贏家,自己優秀不說,妻子藺葶也這般能耐。

今天這事但凡走到登報那一步,對于将來霍嘯競争旅級審核政治面貌時,可是能起到不小的幫助。

“校長?”見領導居然開始神游,藺葶忍不住提醒了一聲。

黃校長回神,給了肯定的答案:“等雨小一些,我陪你走一趟營地。”

雨說來就來,說走也快的很。

大約一個小時後,藺葶與黃校長兩人便出現在了衛旅長的辦公室。

洪水天災來襲,在大後方指揮調動的衛旅長也不輕松,半個多月下來,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不過看人的眼神依舊很有精神,甚至毫無架子,還親手給兩人倒了茶。

因為知道旅長時間緊張,再加上黃校長并不是個喜歡寒暄的人,便直奔了主題。

衛旅長對于這事果然很看好,等黃校長說完後,又細細問了藺葶,最後道:“師長白天不在,去災區了,等會兒我也得過去一趟,到時候會将這事情當面轉達,晚上七點,你們再過來一趟。”

這可真是...雷厲風行!

藺葶感激:“謝謝旅長。”

衛旅擺手:“不用謝我,若操作得當,于大家都是好事,該是我謝謝你才是。”未了還感慨道:“還是你們年輕人腦筋轉的快,小藺同志很适合搞政治啊。”

這話藺葶可不敢應,忙謙虛幾句,并在離開時再次表達了謝意。

她對旅長是真心感激,不說旁的,單這件事,其實應該向劉政委彙報才對。

但藺葶實在不喜劉政委那人,擔心兼職不成反被陰。

如今衛旅願意接手,于她來說,再好不過。

放學前,藺葶又跑了一次通訊室。

不過這一次是接二哥的電話。

通話時間有限,藺葶便長話短說。

不想才開個頭,就被電話那邊的二哥給驚了驚:“...你也在給大姐找工作?”

藺偉無奈:“是啊,大姐跟三個孩子不管從哪方面看,都是留在天京更合适,不過除了才來那幾天,最近幾乎天天下雨,根本沒時間出去奔走。”

兄妹三人的看法居然是一致的,藺葶心裏歡喜:“我這邊可能有點門路了,不過還不确定,得過幾天的,二哥你什麽時候能休息?咱們當面聊?”不管準備給大姐買房子,還是自家已經買好的房子,亦或是翻譯這事,都來不及在電話中細說。

藺偉笑了:“我家葶葶還挺厲害...最近戰士們排洪辛苦,按慣例文工團會有慰問表演,到時候我會跟着去,半個月之內,應該能碰面。”

藺葶眼睛一亮:“二哥你要表演節目?”

藺偉:“這要看節目安排,如果有話劇表演,你哥應該能分到擁有一兩句臺詞的角色。”

那也很厲害了,畢竟二哥才正式入伍一個月。

二哥屬于特招,還沒有什麽背景,說難聽些,完全是靠着一張好臉進去的,免不得會被那些有真本事的人才排擠。

如今能這麽快站穩腳跟,除了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外,怕也是真有天賦的。

思及此,藺葶有心多問幾句,比如吃的好不好,住的習不習慣,同事之間相處的怎麽樣。

無奈時間有限,兩人再聊了幾句,便被通訊員催着挂了電話。

不過,雖然有很多話沒來的急說,但藺葶的心情還是忍不住飛揚了起來。

大家都在往好的地方努力,真好...

“...是吧?我也這麽覺得。”

“要我說,人長得醜,想的倒是挺美,劉文豔不照鏡子的嘛?她咋好意思纏着人曹營長的。”

“關鍵人曹營長也看不上她啊,她這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忒氣人。”

“這下好了,雞飛蛋打,曹營長要調走了,我這個心疼啊,本來還想把家裏大侄女介紹給曹營長的。”

“跟誰不知道曹營長條件好似的,誰叫人家有個好爹呢?誰敢搶?”

“哎!飛燕,這話不對吧?我瞧着你最近跟劉政委家大姑娘走的很近啊,你說這話不合适吧。”

丁飛燕抹了把眼淚:“誰叫我家男人只是個副參謀長,沒本事呢,人家主動找我,我還敢不搭理?”

這話誰也不信,不過到底都是鄰居,為這點小事當面打臉真沒必要。

而藺葶,吃過晚飯後,算計好時間,與婆婆一起出發去營地的時候,就在家屬院平時人最少的位置,聽到了三五個軍嫂的聊天內容。

她與婆婆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瞧見了無語。

相較于藺葶不怎麽在家屬院裏走動,胡秀的好人緣已經覆蓋了整個家屬院。

她立馬就聽出了幾人是誰,鬼鬼祟祟的湊近兒媳身邊分享幾人的名字。

藺葶抽了抽嘴角,卻是為了婆婆語氣中的興奮。

不過,這種事情她不想參合,便拉着一臉遺憾,明顯想要繼續聽牆角的婆婆離開了。

不過,對于丁飛燕最近瘋狂抱劉文豔與文慧嫂子大腿這事也略有耳聞。

坦白說,她其實不怎麽讨厭這種行為,畢竟都是為了生存。

劉文豔與文慧嫂子可不是好相與的性子,丁飛燕為了丈夫不轉業,主動湊上去,幾乎是将自尊送給對方往腳下踩,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起碼自己不行。

但人前喊娘,人後罵娘,吃相就太難看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兩邊誰也不是省油的燈,哪個都不值得同情。

藺葶心裏正撇嘴時,就在黑暗中,瞧見了頗為眼熟的身影:“黃校長!”

從單身宿舍過來的黃校長聽到聲音,将手電筒往這邊的地上照了照。

然後兩邊彙合,一起去了旅長辦公室。

衛旅長剛回來,渾身的泥濘。

他也不在意形象,見到三人過來,一邊招呼他們坐,一邊快速将手裏的窩頭吃完。

等又灌了半茶缸茶水,五髒廟不鬧騰了,便與幾人聊了起來。

藺葶與胡秀對于衛旅這般不講究,是有些心酸的,這...哪裏像一個旅長啊,吃的還不如她們呢。

且軍裝髒的都快看不出樣子了,想來下午去災區沒少親自動手。

轉念又想到還在支援群衆的丈夫/兒子,兩人心裏就更難受了。

“咋沒回家吃?再忙也要顧忌身體。”黃校長跟衛旅也是老夥計了,見他這樣,明白對方這是時間不夠,才吃的糙,卻還是忍不住念叨兩句,畢竟他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胃病。

衛旅不甚在意的擺手:“這有啥,從前草根都吃過。”說着,他顯然不願意在這些小事上浪費時間,看向幾人,直截了當:“這事處理妥當了,也不用你跟你那同學出面聯系工廠,師長那邊已經跟市裏幾個大廠的領導全打過了招呼,回頭你就以部隊派遣的身份過去,沒意見吧?當然,翻譯的收益完全屬于你個人的。”

當然沒意見,應該說再好不過了!

藺葶心裏簡直喜的冒泡,這可比她原先預想的要好多了。

代表師部過去工廠,人家不說供着自己,起碼會很客氣。

最重要的是,将來這事真有人诟病,也有師部頂着,畢竟名義上她是被派遣,而非主動申請,這裏頭的區別可太大了。

越想越高興,藺葶趕忙問:“那我什麽時候過去合适?”她有些迫不及待了,萬一被旁人捷足先登,她可能會哭。

衛旅長笑了:“明天早上就去,到時候部隊開車送你,對了,不是你一個人,天京這邊的報社派了記者全程跟蹤報道,師部宣傳部也會有同志一起,小藺同志,你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雖說這個速度有些出乎藺葶的意料,但飯都喂到嘴邊了,還能有什麽問題?

衛旅長就喜歡這樣有拼勁的年輕人,大方的多給了顆甜棗:“等你去過廠裏回來的時候,記者還會順道去災區拍照采訪,你可以給小霍帶些吃食。”

藺葶心動:“影響會不會不好?”

衛旅長擺手:“沒什麽不好的,當地老百姓也會給戰士們送吃食,不差你一個,別逗留太久就成。”

藺葶歡喜不已:“謝謝旅長!”

因為可以順道見霍嘯。

婆媳倆回家就開始翻箱倒櫃。

真要給帶吃的,也不能只帶霍嘯一個人的。

但給全團更不現實。

婆媳倆正在犯愁準備什麽時,藺葙建議:“要不炸果子吧,那玩意兒不大,卻有油水,戰士們一人也能分到一兩個,吃飽不能,甜甜嘴還是行的。”

的确是個好主意,就是有些費油。

但慰問奮鬥在前線的戰士們,費些油也是應該的。

最後,為了讓每個戰士能多分到幾個,她們不止将自家的油面都敗光了,還去相熟的幾個鄰居家借了不少。

于是乎,油炸果子的香味一直飄到後半夜,才徹底結束。

而藺葶,只幫忙了兩個小時,就被婆婆與大姐合力攆回屋休息了。

原因有二。

其一,孕婦不能熬夜。

其二,她明天要去廠裏做翻譯,說不定還要上報,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一定要有充足的睡眠,如此才能将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

于是,藺葶就着果子香味,與對明天的期待,陷入了睡眠。

翌日早上7點。

已經跟學校請好假的藺葶,帶着兩大包裹的油炸果子,在旁人佩服又肉疼的表情下,坐上了師部來的吉普車。

這次師部宣傳部來的采訪記者,是一名漂亮年輕的女同志,叫寧瑜。

瞧着冷冷淡淡,不怎麽說話,但在衛旅口中得知藺葶是孕婦時,便主動讓出了副駕駛的位置。

還不許扛着攝影機的另一名軍人與駕駛員抽煙。

“謝謝你啊,寧同志。”藺葶雖不大好意思,卻到底沒有拒絕,畢竟後邊的确比前頭要颠簸的多。

許是性子真冷淡,聽到道謝,寧瑜也只是點了下頭,便翻開本子寫寫畫畫起來。

見狀,藺葶便将視線轉向車窗外。

而這時候,滿心全是賺外快與見到丈夫的她,完全不知道,在她離開後的一個小時。

家屬院裏響起了一道刺耳的尖叫聲:

“來人啊!救命啊!劉文豔被丁飛燕推下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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